第3章
傭人神色為難:「先生吩咐過,除了他之外,不能讓任何人進來打擾你的休息。」
我皺起眉:「顧行朝這樣鬧,周圍鄰居都會被他吵醒。」
傭人意外地堅持:「我們已經叫了保安過來,不過因為下了大雨,小區有個地方漏水漏得厲害,他們正在搶修。等處理好,就會趕過來。」
見我還要說些什麼,她們繼續道:「夫人,先生也是為了您的安全考慮。顧二少爺喝醉了酒,神志不清的,誰知道他會不會傷害你。」
傭人說的道理我都懂,可我卻有些不舒服。
顧淮安關心我安全不假,可顧行朝喝醉了,有傭人們看著,又能做出什麼傷害我的事呢。
更別說,我們倆無冤無仇,他壓根就沒有傷害我的理由。
有一瞬間,我感到窒息。
我仿佛就是籠中的鳥兒,被照顧得很妥帖,被保護得很安全,自以為很幸福。
當鳥兒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卻發現根本沒有自由可言。
我知道不該這麼惡意揣測顧淮安。
畢竟,他對我那麼好。
可我的心裡,還是不可遏制地升起了這個念頭。
懷疑的種子悄然落下,生根發芽,枝蔓橫生,一點點扎進了心臟,生出細細密密的疼。
我突然就生出了反骨。
「你們不開是吧,」我推開了幾個傭人,「我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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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行朝猝不及防,還保持著敲門的姿勢,踉蹌地跌了進來。
外面下著大雨。
他渾身濕漉漉,似乎還跌了一跤,衣服上沾了些泥。
他看起來比白日裡更狼狽,就像是一隻落水狗。
顧行朝見到我,眼裡閃過欣喜。
「容容,你終於肯見我了。我跟你說,我哥他不是個好東西。」
我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你大半夜發酒瘋來找我,就是為了說淮安的壞話?」
「不是,我哥他真不是個好東西,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他一直……」
「夠了!」
冷沉似冰的聲音,從顧行朝身後響起。
是顧淮安回來了。
17
「哥,你不是該在醫院陪父親嗎?」
「這就是你趁著我不在,挑撥我和容容關系的理由?」
顧淮安神情陰鷙,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袖口,露出一截幹凈結實的小臂。
下一秒,顧行朝的衣領被顧淮安揪起。
衣領將顧行朝的喉嚨,勒得死死的。
他就如一條溺水的魚,臉色漲得通紅,喉嚨幹涸,發出急促的喘氣聲。
他喝醉了酒,沒什麼力氣掙扎,隻能無力地拍打著顧淮安的手。
顧淮安眉眼平靜,看他的弟弟就像是看一條死魚。
他輕輕扭動了手腕,一拳砸在了顧行朝的臉上。
一拳又一拳。
顧行朝被他揍得臉上都是血,他都沒有停下的意思。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顧淮安這一面。
陰鷙,暴戾,眉眼淡漠。
傭人們都被他渾身散發出的陰冷氣息給鎮住了,都不敢去勸。
等我從震驚裡回過神,立馬道:「淮安,快住手,你弟弟快被你打死了。」
顧淮安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他轉頭看我,有些歉意地朝我笑笑:「容容,不好意思,讓你受到驚嚇了。」
溫柔得一如往昔。
我卻有些惶恐,內心生出迷茫。
一個人怎麼可以把殘忍和溫柔兩種情緒切換得如此自如。
我真的熟悉這位枕邊人嗎?
18
顧淮安將顧行朝拖了出去。
門被掩上。
他冷淡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了進來。
「早在五年前,我就想這麼做。」
「顧行朝,別再來犯賤。」
「再有下次……」
後面的話,消散在了風中,聽不清了。
19
經過這一場鬧劇,我再也睡不著了。
我坐在窗臺邊的沙發上,神色茫然。
顧淮安去洗了個澡,將他渾身的血汙洗了幹凈,隻剩下我喜歡的沐浴露的氣味,才走到了我身邊。
「怎麼還不睡?」
我反問:「你呢,不是說要陪你的父親,後來怎麼回家了?」
「因為打雷了。」
我最怕打雷,他是為了我回來的。
因為剛剛的事情,我的心裡有著一股氣,就像一隻河豚,已經變得鼓鼓的。
卻被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戳得一點點沒有了氣。
我沮喪:「顧淮安,我好像從來沒認識過真正的你。」
「剛剛嚇到你了嗎?」顧淮安看著我,「容容,你認識的就是真實的我。因為在乎你,所以我會小心翼翼地藏起我的陰暗面,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給你。當有人試圖破壞我和你的關系,我也不介意用一些不太平和的手段解決。」
顧淮安的眉眼間皆是真誠。
那雙好看的眼睛裡,倒映的也隻有我一個人。
每個人都想最好的一面,展示給愛人看。
他其實好像也沒有什麼錯。
顧行朝又說:「容容,你不用怕。無論我是怎麼樣一個人,我都會永遠愛你,永遠都不會傷害你,我們的關系不會因為我而改變。」
我心裡的氣又泄了一部分。
「那顧行朝說你有事瞞著我,又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你還打他?」
「他肯定要說我的壞話,挑撥你我的感情,」顧行朝略顯冰冷的手指從我的臉頰拂過,就如某種冷血的動物,在我身上劃過,我打了寒顫,「你今天也看到了,我算不上一個好人。隻有在你身邊,我才是個好人。」
「你……唔……」
我還想說些什麼,被男人涼薄的唇堵住。
「這麼好的夜晚,就別提那個掃興的人了。好不好,容容。」
男人聲音喑啞,我的名字從他的口中說出,有種說不出的纏綿和繾綣,像是被甜蜜的糖粘上了,又好像被一張名為溫柔的網困住了。
沉淪在他溫柔的攻勢裡,腦子成了一團糨糊,再也無法思考。
隻依稀記得,顧淮安抱起了我,一邊吻我,一邊拉上半開的窗簾。
隔著茫茫的雨霧。
我似乎見到樓底下跪了個人。
也可能是我看錯了,哪個傻子會大半夜不睡覺,在我家樓底下淋雨呢。
2等顧父從重癥監護室出來,顧淮安帶著我和甜甜去見了他和顧母。
兩個老人一開始看我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後來大概是熟悉了,他們對我和甜甜的態度漸漸變得和善。
特別是顧母,還把她手腕上的鐲子,褪下來戴到了我的手上。
據說這手鐲,是傳給兒媳的。
「淮安性子冷,自小又獨立,從不讓我們操心。我們有時候真怕他會孤獨終老。有你在他身邊,我們也放心了。」
離去前,我見到了顧行朝。
顧行朝臉上青紫一片,一張俊臉看起來慘不忍睹。
走路時,那腳也有些跛。
那一日晚上,顧淮安是下了重手打他。
此時,甜甜吵著要喝水,淮安帶著她去買喝的了。
我又去了洗手間,他倆並不在我身邊。
顧行朝眼中一亮。
「那天晚上,你跟我說,淮安有很重要的事情瞞著我,是什麼事?」
到底是多年的枕邊人。
盡管顧淮安跟我說,他沒什麼秘密,是顧行朝試圖抹黑他。
我還是能察覺到,淮安他是有事瞞著我的。
顧行朝的目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你叫住我,就為了問這些?」
我點點頭。
顧行朝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昨天顧淮安隻是嘴角擦傷,你就緊張得不得了。我都被他打成了這樣,你都無動於衷。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容容,你以前,很關心我的。」
想到前幾天在網上查到顧行朝的渣男行徑,我直接道:「以前可能是我瞎了眼吧。」
顧行朝的神情愈發痛苦。
他苦笑:「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追問:「你那天晚上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顧行朝道:「沒什麼事,那天是我發酒瘋。
打擾了你,對不起。」
「真的嗎?」
我審視地看著他。
顧行朝避開了我的目光,擠出了一絲笑:「是真的。」
我正要和他擦肩而過。
不遠處傳來了一個女人嬌嗔的聲音:「行朝,你別走那麼快,你等等我啊。」
等走到我的面前,她先是嚇得倒退了兩步,臉色變得慘白:「喬容容!你是人還是鬼?」
她是和顧行朝糾纏了多年的女人,蘇笑。
那日,我搜顧行朝相關消息的時候,曾經看到過她的信息。
「蘇笑,你給我閉嘴,她當然是人,」顧行朝沉下了臉,「還有,你能不能別纏著我了,我看到你就覺得惡心。」
蘇笑忽視了顧行朝的話,崩潰地尖叫著:「喬容容,你還活著,你居然還活著,你為什麼要活著……」
顧淮安眉頭皺得更緊:「蘇笑,這裡是醫院,你能不能別發瘋了。」
我無意介入他倆之間的恩怨情仇,轉身離開。
走到拐角處,我看到顧淮安在等我。
他牽起了我的手:「容容,走吧。」
「淮安,你剛剛都看到了,我在跟你弟弟聊天,」我盯著他的側臉,「你今天怎麼不怕你弟弟跟我說你的壞話嗎?」
「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隔閡。你對我有猜忌,向我弟弟問清楚了也好,」顧淮安風淡雲清,「更何況,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又有什麼好怕的。」
顧淮安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模樣。
我愈發覺得,是我多想了。
21
過了些日子,顧父出院了。
出院那天,他辦了個家宴,蘇笑也來了。
顧行朝皺眉:「她怎麼也來了?傭人呢,趕緊把她給趕出去啊。」
幾個傭人連忙走到了蘇笑面前:「蘇小姐,你也看到了,小顧先生不想看到你在這裡,你趕緊離開這裡吧。」
蘇笑心有不甘:「顧行朝,你明明說過愛我的,你憑什麼不要我,我哪點比不上喬容容了。她死了,你對她念念不忘。她活著,你是不是還要……」
「你給我閉嘴,」顧行朝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隨即看向了我,慌忙解釋著,「容容,你別聽她胡說。五年前,我就跟蘇笑斷了,是她一直對我糾纏不休。」
霎時間,蘇笑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她沒想到,面對她的歇斯底裡、糾纏不休。
顧行朝第一反應,是向我解釋。
我有些困惑。
五年前,是我出事的那一年。
恰恰是在那一年,顧行朝和蘇笑分手了。
我那一年出事,是跟他們有關嗎?
身旁的顧淮安一直安安靜靜地聽著。
直到這時,他才出聲:「行了,這是你和蘇女士的私事,別牽扯上容容。」
他淡淡地瞥了顧行朝和蘇笑一眼。
那一眼輕飄飄的,卻像是有千百斤的巨石壓在他們身上,他們有些喘不過氣,不再言語。
我和顧淮安去了客廳。
走了幾步遠,我依舊能感覺到蘇笑落在我身上的怨毒目光。
我總感覺,蘇笑不會那麼算了。
果然,在我和顧淮安去國外的前一天,蘇笑就給我發來了好友申請。
好友申請上,隻有一句話:喬容容,你別以為你贏了。自始至終,你所謂的幸福生活,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我通過了她的好友,問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蘇笑約我在咖啡館見面,我拒絕了。
我沒忽視那一天,蘇笑朝我投來的怨毒目光。
好奇心害死貓。
真相固然重要,但我已經死過一回,我覺得我的人身安全更重要。
我想,蘇笑那麼恨我,見不得我過得好。
我不去赴蘇笑的約,她依舊會把所謂的真相告訴我。
和我想的沒錯,在我回了個「你愛說不說」後,她就發來了個文件。
「你想知道的真相,都在裡面。」
理智告訴我,這是一個潘多拉魔盒,打開了,我現在的幸福生活,可能將會化為泡影。
可我不想當一個傻子。
我打開了文件。
被隱瞞了長達五年的真相,也漸漸鋪陳在了我面前。
原來,我的男朋友不是顧淮安,而是他的弟弟顧行朝。
當年,我落水也不是意外,是被綁架了。
而綁匪向顧行朝勒索時,顧行朝沉迷在蘇笑的溫柔鄉裡,選擇了見死不救。
難怪,顧行朝醉酒時,還嚷嚷地要告訴我事情真相。
等他清醒後,我再問他,顧行朝有什麼事瞞著我,他選擇了避而不談。
他是怕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恨上他吧。
還有顧淮安,我最親密也最信任的枕邊人,卻也是欺騙我最深的人。
我捏緊了手機。
原來我花團似錦的生活,是建立在謊言之上的空中樓閣。
而現在,樓要塌了。
直面生活的陣痛,總比活得像個傻子要好。
畢竟,痛苦總有過去的一天。
就像傷口,總會有結痂愈合的那一天,隻是過程比較難熬。
顧淮安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