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太醫的一句話,直接讓柳萱兒煞白了臉,皇後的臉色也驟然變得鐵青。
流落民間的公主,回宮次日就被太醫把出喜脈,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剛封了柳萱兒「仁善公主」稱號的皇帝以及心心念念把她當成寶的皇後,就成了全皇城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
我腦袋低垂,用力地掐著腿上的軟肉,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笑出聲來。
前世,柳萱兒的私生活極其混亂,在入宮前就不知道跟多少男人勾搭過。
後來發現自己懷有身孕後,她就想盡一切辦法把孩子處理掉了,一起被處理的還有那些為她診出喜脈的太醫們。
要不是宮宴前後的一段時間,太醫院莫名其妙消失了不少太醫,我壓根就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那時候我對柳萱兒信任有加,她說太醫們主動向皇帝提出想要去民間義診,為皇室積福,我就信以為真。
直到太後養的寵物狗在花庭裏扒出了屍體,皇帝命人調查,才發現那些消失的太醫竟然全被埋在了公主殿的後花園,而此處的一花一草全都是我親手移植的。
我成了最大的嫌疑人,被關進了大獄。
想到我那時在大獄裏經歷的一切,我就恨不得殺了柳萱兒,啖其肉,飲其血。
不過現在終歸不是前世了。
皇後一把揮落茶盞,狠狠拍了下桌子:「放肆!公主的清譽豈是你等能夠玷汙的?!來人!給本宮掌嘴!」
眾太醫們齊齊跪了一地,高聲向皇後求饒。
然而皇後身邊的那些宮女嬤嬤們怎麼可能給他們機會。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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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整個宮殿都是起起落落的巴掌聲。
柳萱兒咳了兩聲,虛弱地喊道:「母後……」
皇後此刻正在盛怒中,再加上殿裏此起彼伏的巴掌聲,壓根沒有聽到她那道跟斷氣沒啥區別的呼喊。
柳萱兒的表情一時尷尬住了,無助的目光投向了我。
瞧著那些太醫的臉基本都已經腫了,手握呈拳,關節泛白,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於是整了整表情,起身來到皇後面前,再次跪下:「母後,妹妹身子嬌弱,剛剛又受了驚嚇,難免會有些脈象異常,不如讓太醫們一個個重新把脈,再確認一番?免得汙了妹妹的清譽,又讓太醫們含冤……」
這話可是說到了皇後的心坎裏去了,哪個當娘的能接受自己女兒帶著一個野種回來?
尤其還是皇室這種把顏面看得比生命還重的地方。
皇後難得地對我露出了個好臉色,讓我平身後,才揮了揮手,命嬤嬤們停下來。
太醫們對各自的能力心知肚明,一個錯,還能個個錯不成?
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我,都不敢動作。
我隻是笑了笑:「愣著幹什麼呀?皇後重新給了你們一次機會,還不趕快為公主診斷?」
6.
很快,那群老古板裏走出來一個年輕醫官,向皇後行了個禮:「下官仲良,願重新為仁善公主診脈。」
我悄悄瞥了他一眼,在一眾白鬍子的老古板中,他可以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稜角分明的臉龐,偏偏配上一雙風流的桃花眼,又冷又欲。
難怪唯獨他臉上不見紅意,怕是動手的小宮女根本捨不得傷了那張面皮。
我在心中默默念著他的名字:「仲良。」
前世,我沒有見過他,隻曾聽說過此人為人光風霽月,常施善於人,義診為民。
那些被報上去參加民間義診的太醫名單中,就有他的名字。
沒想到這一世,我竟然會以這種方式認識他。
皇後打量了一眼仲良,似乎有些懷疑他的醫術。
但有太醫願意重新搭脈,就意味著此事確實可能是個烏龍。
皇後自然樂見其成,就算不是誤診,她也有其他手段讓這個秘密徹底埋藏,便不再糾結,點點頭便是默許了。
眾多雙眼睛緊緊盯著醫官的動作,就連呼吸都放輕了不少,而這其中,最緊張的莫過於柳萱兒,想要太醫診斷又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答案,隻好裝作無力的虛弱模樣緩緩合上了眼。
而仲良,絲毫沒有被眾人影響。
他不卑不亢地把脈枕放在柳萱兒的手腕下,重新搭脈。
半盞茶後,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仲良收了手,恭敬地朝皇後行了一禮:「下官不才,公主確是受驚所致,脈象紊亂不堪,產生了異象,才會誤診成了喜脈,如今脈象已然平穩,隻需配上幾服安神藥便可痊癒。」
一句話,聽得眾人皆是臉色一變。
我微微挑眉,仔細打量著那個年輕醫官。
要不是我早就知道了柳萱兒的真面目,還真的會被眼前這個小醫官一板一眼的模樣唬住。
而那些老古板們的表情更是五彩繽紛,紛紛請願重新診脈。
皇後為了徹底打消疑慮,全部同意了。
最後太醫們面面相覷,猶豫糾結了片刻,得出了一個統一的結論:「仁善公主所謂的喜脈,就是受驚所致的烏龍。」
柳萱兒松了口氣,抽抽噎噎地喊著母後,不停地說著自己的委屈,甚至還把衣袖擼上去讓皇後看看她身上的傷痕,然而光潔白嫩的皮膚上連一顆紅點都沒有。
皇後就像是被人戲耍的猴子一樣,終於繃不住了:「太醫院眾人醫術不精,險些釀成大錯,全部罰俸三月,以儆效尤!
「至於仁善公主,在宮宴開始前,就留在公主殿好好跟著楊嬤嬤學習宮規吧。」
說完,皇後就帶著一大批宮人如同來時一樣,風風火火地走了。
我安撫了柳萱兒一會兒,就來到了殿外,好好賞了去喊皇後跟太醫的那些宮女。
一個宮女去叫御醫,也許隻會請來一位,但一眾宮女陸陸續續跑去請人,以柳萱兒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如何不讓太醫院的那些老傢伙們著急?
所以呀,有時候恩寵太盛,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處理完這些事,我拍拍手,朝後花園走去。
突然,一道頎長的身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來人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朝我行了一個禮:「臣,多謝公主今日的救命之恩。」
7.
我看著他認真的模樣,掩唇而笑:「仲太醫這是何意?樂平怎得就救了你一命?」
仲良挺直背脊,漆眸定定地看著我:「若非公主提醒,隻怕今日踏進了公主殿的人,都難逃一死。公主日後若有所需,仲良必然傾命相助。」
我嘴角勾起的弧度帶了些真意。
看來此人不傻嘛。
我故意建議太醫們重新診脈,就是在提醒他們「謹言慎行」。
若是他們能聽懂我話裏的深意,就是救了他們一命,日後這些人就得承我的一份恩情;若是聽不懂,那就是他們蠢,是他們的命。
隻是我沒想到這些人精裏,最聰明的那個人竟然會是他。
但前世我並沒有與此人有所接觸,光憑幾句話,還不足以讓我完全地信任他。
「樂平可不想要仲太醫的命。隻是萱兒妹妹這兩日吃不好睡不好,半夜還總是發夢尖叫,我這個做姐姐的著實擔心會影響了之後的宮宴,不知道仲太醫可有什麼治療的法子?」
仲良沉思了一會兒,回道:「臣有一良方,可治仁善公主的病癥。」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我微微一笑,轉身就離開了。
隨後,太醫院果然派人送來了「安神」的湯藥。
柳萱兒看著那黑乎乎的藥湯,臉上的不情願真真切切地沒有一絲作假。
我可沒有給她絲毫拒絕的機會,就如前世她打著「為我好」
的名義那樣,連哄帶騙,親手把那些藥一點點地喂進了她的嘴巴裏。
前世,我因感染了一點風寒,被柳萱兒抓住了機會。
她長期騙我喝下含有致幻藥物的湯藥,害我精神逐漸變得恍惚。
一次又一次在殿前失儀,宴會出醜,讓我從曾經人人稱贊的知書達理的樂平公主,變成了不懂禮數的鄉下村姑。
最後,別說本就不喜我的皇帝跟皇後,就連最喜愛我的太後都開始對我失望了。
當侍衛們從我種植的花草下挖出來一具具穿著醫官服飾、宮人服飾的屍體時,我的精神終於到了崩潰的邊緣。
皇帝當場命人把我扔進大獄。
而柳萱兒則是親手把我推進了那些骯臟的死囚堆裏,在我身上烙下了一個個羞辱的烙印。
我哭喊、掙扎,大喊自己冤枉,求不來皇帝太後,就求見楊嬤嬤一面。
楊嬤嬤來了,帶著太後的懿旨來了。
她說太後不信我會殺人,要我再堅持一下,千萬不要認罪。
她說一定會還我清白。
我咬著牙,忍受著無盡的羞辱苦等數月,結果,等來的竟然是楊嬤嬤的屍體!
柳萱兒指著楊嬤嬤身上血淋淋的鞭痕,笑嘻嘻地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拜我所賜,是我害死了楊嬤嬤。
我知道她想要我徹底崩潰,想要徹底摧垮我的意志,可我偏不如她的意。
隻要太後還在,我就有希望,我就不信她一個半路回來的公主能有通天的本事,能夠對抗得了太後。
可老天仿佛偏要看我笑話似的。
楊嬤嬤死後沒多久,宮中又傳來消息,說是太後突然病重,薨了。
我最後的依仗也沒了。
我徹底崩潰了。
皇帝在皇後跟柳萱兒的挑撥下,甚至懶得再審理這個案子,直接將我送上了斷頭臺。
我曾問過柳萱兒,我究竟做了什麼讓她這麼對我?恨不得我死?
她說:「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
8.
重生之後,我曾無數次回想自己究竟知道了柳萱兒什麼秘密,才會讓她這麼恨我,非要置我於死地。
可無論我回想多少遍,都沒有得到答案。
唯獨宮宴那次,我無意中撞見過柳萱兒跟一男子拉扯。
隻可惜有夜色遮擋,我根本沒有看清那個男人的模樣。
當時她說那人醉酒迷路了,我也就沒有多想。
難道,這事另有隱情?
轉眼,就到了宮宴這天。
皇宮裏張燈結彩,到處掛滿了喜慶的紅燈籠。
如同前世一樣,太後因為身體抱恙,早早就讓楊嬤嬤告訴了皇帝,自己不會參加這次宮宴。
這次參加宮宴的除了宮中妃嬪外,還有眾臣子與其家眷。
柳萱兒特意挑選了一套華美精緻的宮服,原本就與皇後有七分相似的容貌,經過楊嬤嬤的調教與指導後,更是像了十成十。
而我,則是十分低調地選了套素雅的服飾,朝皇帝皇後行過禮後,便安安靜靜地尋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柳萱兒口中說著長幼有序,故意落在了我的身後。
一走進大殿,瞬間就吸引走了全場的目光。
我抬手飲下一杯酒,借著衣袖的遮擋觀察著眾人的反應。
雖然大家都震驚於柳萱兒與皇後的相似之處,但唯獨坐在左側次席的丞相之子劉康,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柳萱兒。
那眼神如同一頭餓狼般,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扒光溜她似的。
我嘴角微微勾起:「找到了。」
確認了目標後,我便不再著急了,隨手將昨晚仲良交給我的藥粉撒進了酒杯裏。
柳萱兒坦然自若地享受著眾人的注目,朝著皇帝與皇後盈盈下拜:「萱兒見過父皇母後,願父皇母後洪福齊天,壽與天齊,大樑國國泰民安,久盛不衰。」
皇帝見到她這副大家閨秀的端莊模樣,龍心大悅,當場宣佈了柳萱兒的身份,並賞了她數十匹千金難求的雲錦,金銀珠寶若幹。
皇後也不甘落後:「本宮沒有什麼準備的,就把這枚簪子送給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