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廣郡公回家關上門,把這件事告訴廣郡公夫人。
廣郡公夫人險些炸了:“她憑什麼!她又不是沒兄弟!”
“閉嘴!”廣郡公額上青筋都起來了。
“你以為,不是福桃,就能是謙兒了?你做什麼夢!”
“陛下看中了福桃,便是福桃。”
“陛下若看不中福桃,也不一定會看上謙兒!”
“景王叔家我那幾個弟弟,都是十二三,不比謙兒一個七歲的娃娃強?憑什麼陛下一定要傳位給你的兒子!“
廣郡公夫人頹然坐下。
可她內心裡十分的憤怒。
這是真的有皇位要傳承的皇家,她嫁進來之前父親就悄悄向她透露,說有一個傳言,陛下曾向端王承諾,儲君自端王系裡選。
為著這個,她十六就生孩子,誰知道生了個女兒。拼著傷身子,生完立刻又懷上二胎,終於生出了嫡長子。
現在,皇帝看上了葉福桃,仿佛把她的努力扔在了地上,一邊踐踏一邊嘲笑。
可廣郡公夫人再憤憤不平,也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件事。
縣君葉福桃被留在了宮裡教養。
皇帝陛下親自教她。
這是任何皇子皇孫都沒有的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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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葉碎金看中了葉福桃。
過了兩年,葉福桃平安活到十歲,從縣君升為縣主,廣郡公跟著從郡公升為郡王。
又過了一年,葉福桃升為郡主,廣郡公跟著升為親王。
沒人不嫉妒廣親王會生女兒的。
葉福桃也沒有辜負葉碎金的期望,她果真是一個聰明冷靜的孩子,悟性好,膽子大。
就像葉碎金感覺的那樣,葉福桃處處都像她。
她的生命是可以在葉福桃身上延續的。
或許,這就是孩子存在的意義。
當年,皇夫事件,崔家誅了兩族。
葉碎金說,以為定例。
但後來,再沒有人敢覬覦皇夫之位了。這件事就止於口頭。
為著葉福桃,葉碎金把這個“定例”正式地寫進了祖訓中。
葉福桃作為繼承人的身份,明明白白。
第192章 正文完
葉寶瑜進宮, 問葉碎金:“真的不考慮別人嗎?”
她說:“三兄家的小十一,五兄家的小九,都不錯。”
這兩個都是男孩子, 十七八。
葉碎金問:“你是因為福桃是女孩子嗎?”
葉寶瑜道:“陛下的人生不可復制。我一生有陛下護著, 以後, 誰來護她?”
身為女子,她更懂這其中的艱難。
“沒關系。”葉碎金道,“男人和男人之間也能鬥得死去活來, 可知性別不是牢固的聯盟,利益才是。”
“我不在了, 還有你。”
“我會在走之前, 為她鋪好路。”
葉寶瑜抬起眼。
她亦兩鬢斑白,身著紫袍,腰佩魚袋。
她如今在政事堂,位列七位宰相之一。
她無奈嘆氣:“我近來身體也不大好了, 算了,爭取多活幾年。”
葉福桃一天天長大。與之對應的, 是葉碎金的老去。
立儲的呼聲越來越響,葉碎金六十五歲這年, 感到身體裡生命力流失,知道再不能拖了,立了葉福桃之父為太子, 葉福桃為太子太女。
既在她和葉福桃之間, 注定了還有一個太子, 葉碎金也不能隻教葉福桃一個人。太子也被她帶在身邊。
當她疲乏時, 便讓太子和太子太女一起幫她看奏折。
好在, 太子也不是蠢的, 還是過了合格線的。
廣郡公夫人一路跟著水漲船高,變成郡王妃,又變成親王妃,如今,她是太子妃了。
她的娘家跟著雞犬升天,以後就是國丈、國舅。
家裡嫂嫂、弟妹們無不羨慕恭維她,說她真會生女兒,生出葉福桃這樣的女兒來。
葉福桃很少回家,母女倆見面也沒什麼話說。
當母親的常覺得這個女兒越來越不像自己,倒是越來越像那位皇帝陛下了。
怎麼喜歡得起來。
葉福桃得太姑祖母葉碎金的偏愛,繼承人的身份加持,也無需去討好任何人。包括她親生的母親。
母親不愛她,她也隻是一哂。
面對娘家人的恭維稱贊,太子妃隻微微一笑,撫平裙子上的褶,漫不經心地道:“先替她兄弟坐著吧,以後再說。到底是個丫頭片子。”
“以後”是什麼意思,所有人都能明白。
陛下雖然威重,到底年高了。
這兩年,她最後的兩個親王兄弟也先後去世了。
差不多,快輪到……了吧。
到時候,誰還能管得住新皇帝新皇後。
娘家人互相遞著眉眼,各有心思。
這話,當然傳進了葉碎金的耳朵裡。
葉福桃眉眼低垂。
葉碎金道:“別擔心,我替你解決。”
她正龍體違和,原就不豫。太子妃這樣的話傳到她耳朵裡,以她幾十年殺伐獨斷的性子,怎麼會無動於衷。
況到了她這個年紀,說真的,沒太多時間了,已經什麼都不怕。
敢把天掀翻。
何況隻是幾個孩子,葉家孩子百餘,不差這幾個。
太子的兒子們都被皇帝召去。
六個男孩,穿得鮮鮮亮亮,華貴可愛,最小的那個還蹦蹦跳跳,去見太姑祖母。
他們由宮人領著從東宮離開。
就短短的一段路而已。
被太子親自去接回來。
離開的時候活蹦亂跳,回來的時候是六具冰冷的屍體。
這其中,有兩個是太子妃親生的。
太子和太子妃都太年輕了,當年皇帝殺得京城血流成河的時候,他們都還沒出生。
他們隻見過錦繡繁華,盛世太平,對皇帝冷酷無情的一面沒有過體會。
太子妃天崩地裂,當場就瘋了,口出大逆不道之言。
太子使人堵住了她的嘴。
今日之禍,全由她口中來。
葉碎金不僅賜死了葉福桃所有的兄弟,還對太子提了要求:“我要她,不再有弟弟。”
就像她一樣,沒有兄弟。
太子叩首答應了。
太子妃得了瘋病,被送入皇家庵堂看管。
很多人不看好這個年紀小小的太女,因她小,因她是女孩。
那又怎樣。
葉碎金活到現在,就要活一個恣意。
葉碎金給葉福桃開了太女府。
自來隻聽說王府和公主府,太女府實是頭一回聽說,本朝新創。
實際上太女就生活在宮裡。但有了太女府的名頭,便有了建制,便有了班底。大大小小的太女府官員圍繞著太女。
就像東宮屬官,都是可以由朝官兼任的。太女府屬官亦可。
葉碎金給葉福桃編出了一張利益網,把她看中的人都織進去。
她教葉福桃怎麼掌握這張網。
但隨著葉福桃年紀長大,還有一件事,必須教會她。
“雖然早了些,”葉碎金道,“但我怕來不及,隻能這樣了。”
葉碎金給了葉福桃一個少年郎。
十七八,如青竹,如美玉,有一雙星辰般明亮的眼睛。
他和葉福桃一起生活了幾個月,教她知人事。
那幾個月很美好,葉福桃情竇初開,過了片刻放下煩惱,像夢一樣的日子。
隻這場夢是有時限的,她和他都知道,從一開始,女帝就說清楚了。
待時間到,美好的少年親手為葉福桃捧上一碗烈藥。
“殿下,有點苦,我放了糖的。”他哄她喝,“這個喝了,一了百了,保殿下長命百歲。”
這是一碗絕子藥。
比當年葉碎金喝的那個強太多了,是由太醫院的太醫令親手調配的。
女子生育的風險太高,都是皇帝了,要為這個死了,太不劃算。
實沒必要。
葉碎金沒生,也能有葉福桃。
女帝,不生為上。
雖然也有別的方法避孕,但男人們詭計多端,還是釜底抽薪的好。
待葉福桃喝完,少年便塞了一顆蜜餞到她嘴巴裡,還用手帕幫她擦去嘴角的藥汁。
葉福桃含著甜甜的蜜餞,看著他。
他說:“該我了。”
御前侍從端來一杯酒。
少年舉到唇邊。
葉福桃嘴唇微微動了動,但她最終沒有阻止他。
少年飲下了那杯酒。
他跪在葉福桃的腳踏上,握著她的手問她:“殿下能記住我嗎?”
葉福桃道:“我不知道,我未來會遇到許多許多人。他們說,舊人易忘。”
少年失落,卻又道:“但第一個,總是不一樣的,還是能記住的吧?”
葉福桃道:“那我多看看你。”
她凝視他英俊的面孔。
少年對她微笑。
少年是葉碎金千挑萬選出來的世間美好。葉福桃覺得,她能記住。
她便點頭:“我會記住你的。”
少年握著她的手,諄諄叮嚀:“一定要記住啊。”
他開始流鼻血。
他說:“要不然,我這一生就沒有意義了。”
他伏在葉福桃的腿上,七竅流血。痛苦得緊緊抓住她的衣裙。
葉福桃俯下身去抱住他。
很溫柔,就像他教她知人事的時候一樣。
少年最後喚了一聲“殿下”,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少年被家族獻給了未來女帝,他肩負重任,予以未來女帝美好的初戀和初次的經歷。
替女帝擋住未來來自男子們的蠱惑。
葉福桃抱著美好的少年,閉上眼,眼淚劃過臉頰,落在了少年的鬢邊。
過了些日子,葉碎金問葉福桃:“可難過了?”
葉福桃道:“我以為不會難過。”
因從一開始,就清楚一切的安排,清楚時間的期限,清楚她與他的責任和收場。
誰會去愛上必死的人,一直以為自己是抽離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