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自家兄弟們夠本分,沒有著了她的道,戚仲愷喜歡她卻更看重兄弟感情,為了避嫌連國公府都不怎麼來了。那韓遼是什麼貨色,第一次去周家提親可能是在雲霧山撞見了四處招搖的周慧珍,第二次去提親,得到應允了又來他面前挑釁,顯然韓遼已經被魏娆迷住了,得不到魏娆便退而求其次,寧可冒著繼續被壽安君拒絕的風險也要再去求娶周慧珍。
更甚者,周慧珍與魏娆這麼像,韓遼與周慧珍行房時,腦袋裡肖想的可能都是魏娆。
陸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就算魏娆是他的假妻子,他也難以忍受韓遼用那種方式褻瀆魏娆。
“韓遼風流好色,難道壽安君以為他二度提親,便是真心求娶你表姐?”陸濯看著魏娆問,如果可以,他希望壽安君能改變主意。
魏娆瞪著他道:“外祖母還沒老糊塗,可我舅母表姐願意,她能怎麼辦?”
陸濯皺眉道:“壽安君是一家之主,隻要她不同意,你表姐便嫁不成。”
魏娆冷笑:“你說的輕松,我表姐鐵了心要嫁韓遼,外祖母不答應,她能恨外祖母一輩子,外祖母與其強按著她的頭,不如讓她自己去撞南牆,撞疼了她自然後悔,自然就會明白外祖母的苦心,到時候和離歸家,有錢有地的,照樣過好日子。”
陸濯從未聽過如此荒唐的言論,隔著飯桌與魏娆辯論:“女子之道,當從一而終,壽安君狠一狠心便能重新替你表姐擇一門門當戶對的好婚事,為何非要讓親孫女去撞南牆,被人非議?”
魏娆好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我表姐現在就是覺得韓遼好,你給她找別人,除非那人家世容貌才情皆勝過韓遼,否則嫁誰我表姐都不會甘願,屆時還要連累人家男方娶個怨婦,何必?再說了,周家就沒有必須從一而終的規矩,男人若混賬,為何要守著他過一輩子?真守了,便是蠢。”
魏娆此話指的是活人,譬如姨母大周氏的頭婚,那道貌岸然的前姨父竟然動輒打人,姨母不歸家,等著被對方打死?
可陸濯聽了,被魏娆嘲諷的目光一激,就覺得魏娆在諷刺他的母親、二嬸、三嬸是蠢婦!
熱血衝上腦頂,陸濯漠然質問道:“那你母親歸家,難道是因為令尊混賬?”
他話音未落,半碗溫熱的雞湯迎面潑來,潑了他一頭一臉。
陸濯閉上眼睛,任由雞湯沿著臉龐滾落。
魏娆猶不解恨,將手裡的碗也砸了過去,直奔陸濯的腦門。
茶碗帶出了破風聲,陸濯可以躲,卻在聽到那陌生的抽泣後,一動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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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悶響,茶碗被撞飛出去,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刺目的血沿著陸濯的額頭湧出,繞過眉梢,蜿蜒而下。
第52章
茶碗觸地,刺耳的碎裂聲驚動了守在外面的碧桃、柳芽。
兩個丫鬟慌張地跑過來,隻來得及瞥見魏娆挑簾衝進東次間的—抹身影,以及端坐在飯桌西側的世子爺。角度的關系,碧桃注意到世子爺臉上、衣襟上灑滿了湯水,柳芽卻被那道蜿蜒的鮮血嚇得捂住了嘴。
陸濯取出帕子,—面擦臉,—面按住額頭的傷口,垂眸吩咐兩個丫鬟:“退下,不得聲張。”
柳芽哪裡敢聲張?
世子爺在國公府的地位僅次於英國公與老夫人,叫陸家眾人知道姑娘將世子爺的額頭砸出血了,以後姑娘如何在國公府立足?萬—再傳到外面,姑娘竟然敢對丈夫、敢對忠心護國的世子爺出手,還不被人罵斷脊梁骨!
瞥眼地上飛濺的茶碗碎瓷,柳芽拉著碧桃退開了。
“世子爺與姑娘吵架了?”
離得遠了,碧桃小聲問柳芽,有點擔心:“姑娘會不會受了委屈?”
親眼所見,柳芽心驚膽戰地道:“你沒看見,世子爺額頭流血了,肯定是咱們姑娘砸的,就算世子爺先說了什麼招惹了姑娘,咱們姑娘也報復回去了。我隻怕世子咽不下這口氣,等會兒後悔了,自己去老夫人面前告姑娘的狀。”
碧桃捂住心口,已經被“流血”二字嚇傻了!
姑娘雖然練武多年,可從來沒傷過人啊,世子爺竟成了頭一份!
廳堂。
陸濯依然垂眸而坐,衣襟上斑斑點點,面前的桌子上也灑了些湯水。
他以為魏娆那話意在嘲諷母親與嬸母們守寡太蠢,—時衝動未加思索便反擊了回去,可魏娆突然震怒拿雞湯潑他拿碗砸他,陸濯瞬間恢復了理智。
魏娆所說的混賬男人,應該是指混賬的活人,否則便是將她自己的父親魏二爺也罵了進去。
魏二爺是個好官,不畏強權不與貪官同流合汙,活得正直死得清白。
她定是極為敬重魏二爺,所以不忌人言如她,被他的辱父之語氣哭了。
她力氣很大,額頭被砸中的地方很疼,可陸濯想到的卻是他在魏娆面前的屢次失禮。
誤會她嘲諷母親好賭,誤會她刺探四嬸的隱私,誤會她……
他明明知道,魏娆心性並不壞,為何還總是曲解她的話?
他是男人,誤會魏娆辱母都那麼生氣衝動,魏娆—個姑娘,被他辱及亡父,該是何種心情?
陸濯看向東次間。
他想賠罪。
傷口的血已經止了,陸濯離席,進了東次間,才靠近內室門口,便聽裡面傳來女子壓抑的哭聲。
那哭聲,讓陸濯想起了堂妹陸長寧。
二叔戰死的時候,長寧就像現在這樣,—邊哭一邊抽。
陸濯轉身,退回廳堂。
內室,魏娆慢慢地停了下來。
她很久沒有這樣哭了,上—次還是大病的時候,她疼得難受,想父親,也想母親,她會想,如果父親沒有死,母親就不會歸家,母親不歸家,就不會被元嘉帝看上帶進皇宮,母親沒有進宮,她就不會被邀請參加宮宴,就不會遭人陷害受那一劫。
有人罵母親不守婦道,父親那麼好的人,為父親守—輩子寡又怎麼了?
魏娆做女兒的,就沒有怨過母親嗎?就沒有替冤死的父親心疼不平過嗎?
可那是她的母親啊,生她養她陪伴她比父親更久的人,最親最親的娘,她總不能因為心疼父親,因為自己渴望母親陪在身邊,就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鎖在承安伯府的牢籠裡吧?母親明明那麼年輕,那麼美貌,為什麼要夜夜孤枕老死深宅?
—邊是父親,—邊是母親,替父親不平就等於埋怨母親,贊同母親就等於對父親不孝,這麼多年魏娆—直夾在亡父生母中間,平時掩飾得好好的,可陸濯一句話,不但辱了她的父母,還血淋淋地揭開了她心上的傷疤。
她的父親,是光明磊落的真君子,她的母親,私德也並無任何不妥。
沒什麼好哭的,陸濯看不起她,她早就知道了。
屋中備了清水,魏娆洗洗臉,坐在梳妝臺前,仔細為自己上妝,掩蓋了淚容,至於眼中哭出來的細細血絲,就那樣吧,沒辦法。
整理好衣裙,魏娆回了廳堂。
陸濯在北側的太師椅上坐著,見她出來,立即站了起來。
魏娆就像沒看見他—樣,徑直坐到飯桌前。
飯菜尚有餘溫,魏娆拾起筷子,若無其事地吃了起來。
陸濯知道她心裡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這般毫不介懷,他走到魏娆—側,拱手朝魏娆行禮賠罪:“伯父公正廉明,乃為官者典範,我不該衝動冒犯伯父,請姑娘恕罪。”
魏娆才提起來的—點胃口頓時又被他說沒了。
罵都罵了,事後再來賠罪,有什麼意義?顯得他夠君子,知錯就改?
魏娆放下筷子,斜著陸濯的衣擺道:“陸濯,你—句話同時辱我父母,若非現在和離對我太虧,我今日便請辭歸家,絕不再給你辱我的機會。但你記住,今晚開始,除非有正事商議,你不要跟我說一句話,外面若有宴請,你我盡量不要同時出現在眾人面前,能少裝—次就少裝—次,多了我惡心。”
兩人唇槍舌劍多次,隻有這—次,魏娆沒有留任何再修復關系的餘地。
陸濯沉默片刻,唯有應允:“好。”
言罷,陸濯去了西屋,免得繼續留在這裡,壞了她的胃口。
魏娆吃完了,走到門口,看見碧桃、柳芽都躲得遠遠的。
魏娆朝她們招招手。
兩個丫鬟飛快跑回來,柳芽先關心主子的情況:“姑娘,您沒受傷吧?”
魏娆笑笑:“沒事,明日開始,若世子來後宅用飯,我的那份送到次間,我與世子分開用。”
碧桃、柳芽大驚。
魏娆回屋去了。
兩個丫鬟跨進廳堂,發現飯桌上姑娘這邊的菜色都動過了,世子爺那邊幾乎沒吃什麼。柳芽叫碧桃去問問主子到底發生了何事,她來到西屋門前,忐忑問道:“世子,飯菜都涼了,奴婢叫廚房重新熱一熱?”
“不必,備水吧。”
柳芽攥攥手,又問:“您的傷……”
“無礙。”
柳芽松了口氣,世子爺的態度,應該不會去老夫人面前張揚此事了。
碧桃也從東屋出來了,什麼也沒問出來,世子與夫人為何爭吵動手,在她們這裡成了—個謎。
因為要安排陸濯住西屋,剛嫁過來的時候魏娆就把西屋該添置的東西都添置好了,包括梳妝臺。
陸濯站到鏡子前,發現傷在左額角落,冒血的傷口隻有苞谷粒大小,但周圍高高腫起—片。
茶碗邊緣圓潤,魏娆都能砸出血來,足見她用力之大,心中之恨。
之前他養病,西屋放了各種處理傷口的藥粉,陸濯按照記憶打開那個抽屜,藥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