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魏娆瞄準了那串獾的腳印兒,如果能獵一窩獾,肯定是她贏了。
沿著小小的獾的腳印兒走,魏娆也沒有放棄狩獵其他小獸,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腳步盡量放輕。
走著走著,一抹紅色映入了眼簾。
是隻紅色的成年狐狸,平時的伙食看起來非常不錯,養得一身皮毛光滑油亮,又長又粗的尾巴看起來就很暖和。狐狸背對魏娆蹲在雪地裡,兩隻前爪在雪地裡刨來刨去。距離有點遠,所以它沒有聽見魏娆的腳步聲。
這種距離與角度,魏娆可能會射空。
魏娆觀察四周,踮著腳踩著沒有落雪的一些潤湿的草堆,悄悄往前移動了五六步的距離,然後躲在一棵樹後。狐狸依然沒有發現她,魏娆從箭囊裡抽出箭矢,撘弓,找準角度,瞄準狐狸的左後肢射了過去。
狐狸發出一聲慘叫,倒在雪地裡徒勞地撲騰起來。
魏娆笑著走出去,這麼大的一條狐狸,剝了皮讓師傅做條狐狸圍脖兒,今冬的時候託人送去西山行宮,給弟弟戴剛剛好。
熟練地敲暈狐狸綁好,魏娆繼續去追蹤那隻獾。
陽光從光禿禿的樹枝縫隙間灑下來,在一片灰色與白色之間,魏娆的紅衣便是這林子裡最明亮的色彩。
獾的腳印越來越高,魏娆看看山頂的方向,正考慮是否要放棄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野獸狂奔的聲音,聽數量,有兩隻。
你追我趕的,是在嬉戲嗎?
魏娆仰頭看看,暫且將五花大綁的狐狸放到一片草叢裡,她縱身跳到了樹上,搭好弓箭做好準備。
兩頭小土丘似的棕毛野豬相隔丈遠的距離跑了過來,魏娆唇角上揚,飛箭射中第一頭野豬。
可憐的野豬中箭倒地繼續往前衝了一段才翻個身摔到了雪地上。
另一頭野豬見勢不妙,調頭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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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娆的第二隻箭已經搭好了,射出去的時候,另一隻箭突然從相反的方向飛來,比她提前射中了那隻野豬。
魏娆大驚,抬頭望去,隻見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半隱在林木之間,白皙修長的手保持著才拉完弓的姿勢。
魏娆看不見他的臉,然而稍加思忖,就知道兩頭野豬都是對方的獵物,她隻是撿了個便宜碰巧撞上了。
魏娆跳下樹,拎起自己的狐狸,朝山下走去。
兩隻野豬是陸濯與戚仲愷聯手包抄的,戚仲愷還沒下來,陸濯一路緊追,第一隻野豬中箭倒地,陸濯便知道附近有人,他倒也不在乎,隻去射了第二隻。
兩支箭幾乎同時射中第二隻野豬,陸濯淡笑,都已經做好了將獵物讓給對方避免口舌之爭的準備,沒想到那位從樹上躍下的紅衣少年竟然也沒有爭搶的打算。
“小公子留步。”
陸濯緩步走出林間,看著那紅衣少年的背影道。
魏娆頓足,為何這男子的聲音有些耳熟?
出於好奇,魏娆轉過身去。
縱是男裝打扮,那豔麗的眉眼、飽滿嫣紅的嘴唇,還是讓陸濯一眼確定了她的姑娘身份。
陸濯斂眸,臉上的淺笑也消失了,指著第一隻野豬道:“你的。”
第7章
野林雪嶺,魏娆沒想到自己會遇到一位神仙似的人物。
天青色的錦袍勾勒出對方颀長挺拔的身形,如雪地中拔地而起的青柏修竹,其鬢發如墨,其眉目俊逸,白皙的膚色在明媚的春光下呈現美玉般的潤澤。
久居京城的魏娆見過不少俊美公子,可論容貌與氣度,再沒有人能越過眼前這位,當真是溫潤如玉。
短暫的驚豔過後,魏娆忽然注意到了此人的態度變化。
她剛轉過來的時候,男人的臉上明明帶著溫和的笑意,等他的視線在她臉上過了一遍,那笑容便消失了,眼神也刻意回避起來,清冷中似乎帶著幾分嫌棄?
魏娆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自詡正經的官夫人、大家閨秀們嫌棄挑剔她是常事,年輕的公子哥兒們沒有嫌棄她的,大膽輕浮者盯著她看個不停,膽小守禮的也隻是收回視線,不會給她擺臭臉,對面這個真是奇怪,想守禮避嫌魏娆可以理解,冷臉嫌棄是什麼意思?
不滿被她一個女子搶了獵物?
笑話,剛剛她都要走了,是他眼拙,巴巴地喊她“小公子”。
瞥眼地上隻剩最後幾口氣的野豬,魏娆淡淡道:“先前不知此豬有主,故而出手,多有冒犯,如今物歸原主,公子自取便是。”
解釋過後,魏娆又想走了。
對陸濯而言,進山狩獵隻是興之所起,一隻野豬算什麼東西,可那女人一副不屑與他爭的施舍語氣,仿佛在諷刺他氣量狹隘。
“山中野獸皆乃無主之物,能者得之,此豬是你所獵,自然歸你,於我談不上冒犯。”陸濯公允地道,言罷不再理會魏娆,從背囊裡取出繩索,自去捆綁第二頭野豬。
魏娆見了,便也沒有繼續客氣,徑自收拾第一頭。
這麼大一頭野豬帶回去,表哥表妹們必然輸得心服口服,外祖母也要笑得合不攏嘴。
魏娆射中的這隻野豬估摸能有兩百斤,魏娆便是修習了內家心法也扛不動這樣的重物,好在她準備齊全,箭囊裡除了箭,還裝了兩根可伸縮的鐵杆,完全拉開長達三尺,每個杆頭都能裝上一個可拆卸的輪子。
魏娆一一取出這些東西,蹲在地上組裝完畢,正要將野豬側著弄到由兩根鐵杆組成的簡易拉車上,一道熟悉的洪亮聲音突然從上方傳了過來:“四姑娘?”
魏娆不用抬頭也知道,是戚二爺戚仲愷。
與此同時,魏娆也想起為何會覺得那人的聲音熟悉了,他就是早上與戚仲愷同行之人。
“原來是二爺在此狩獵。”魏娆拍拍手,站起來先跟戚仲愷寒暄。
戚仲愷便是魏娆熟悉的那種會被她的美貌傾倒的俗人之一,然則,有的男人會對美人生出佔有之心,做什麼都抱著能得到美人的目的,滿腦都是床笫之間不堪入目的畫面,有的男人雖然也喜歡看美人,卻隻想照顧憐惜美人,不求什麼回報。
戚仲愷是後者。
仿佛沒看見陸濯也在,戚仲愷直接跑到了魏娆面前,驚喜道:“幸好我之前見過四姑娘穿男裝,不然剛剛真的要認不出來了。”
魏娆笑笑,主動解釋道:“闲莊就在附近,我們幾個表兄妹進山狩獵,碰巧遇到那位公子撵著兩隻野豬過來,我冒冒失失地搶先射了一隻,不知二爺是否願意割愛?”
戚仲愷朗聲大笑:“一隻野豬,什麼割愛不割愛的,四姑娘若喜歡,兩隻我都送你。”
魏娆客氣道:“一隻足矣。”
戚仲愷瞧見她帶來的鐵杆,好奇地拿起來瞧了瞧,猜到這是專門用來打獵承載獵物的,戚仲愷贊嘆道:“四姑娘心靈手巧,戚某實在佩服。”
魏娆解釋道:“我隻想偷偷懶,提了一個主意,這玩意是李公公找工匠琢磨出來的。”
戚仲愷馬屁沒拍對,也不在意,將鐵杆小車放到地上,他一撸袖子,主動幫魏娆將咽氣的野豬搬到了小車上。輪子上有制動機關,處於制動模式,突然承載了這麼大的一隻野豬,小車隻是晃了晃,並沒有馬上滾下去。
“這豬太重了,我送姑娘下山吧?”戚仲愷熱情地道。
魏娆笑道:“不必麻煩,我自己來吧。”怕戚仲愷堅持,魏娆朝陸濯那邊瞥了一眼,示意戚仲愷去幫他的好友,那人長得挺拔高大,體形卻似文人公子,哪裡做得來搬扛野豬的事。
領悟了她的意思的戚仲愷,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他臉龐都紅了,樹枝上的積雪差點被他的笑聲震下來。
綁好野豬的陸濯站起來,皺眉看向這邊。
戚仲愷一手捂著笑得發疼的肚子,一手指著陸濯道:“守城,四姑娘擔心你扛不動野豬,偷偷提醒我去幫你,哈哈哈,你需要幫嗎?需要的話說一聲,我一手拎豬,一手扶你下山。”
陸濯面無表情,淡淡掃眼魏娆,一手拎起野豬背上的繩子,朝來時之路走去。
他看起來是那麼的輕松,仿佛手裡提著的不是兩百多斤的野豬,而是一隻輕飄飄的水桶。
最讓魏娆目瞪口呆的是,他拎隻野豬,居然也拎出了仙人隱入山林的翩然豐姿。
戚仲愷見她目光緊隨陸濯的背影,笑著介紹道:“四姑娘,這位就是英國公府的世子爺,陸濯陸守城,才從邊關回來,所以你沒見過他。還有,你別看他長得像個探花郎,真上了戰場那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與魔頭唯一的區別,也就是那張臉了。”
魏娆再次驚詫。
這位就是英國公府的世子爺?
英國公府啊,周家的女人名聲有多不好,英國公府的男人們就有多受人敬重,據魏娆所知,陸家前面幾代的男人,壽終正寢的寥寥無幾,幾乎都死在了戰場上,遠的不提,陸濯的父親、二叔、三叔都戰死了,僅存的四叔也斷了一條腿,隻能坐在輪椅上出行。
陸濯祖父那一輩,也是死了幾個堂祖父,如今僅剩老國公在世。
這樣忠心報國的將族世家,魏娆心裡也是敬佩的。
先帝在位後期與元嘉帝登基的這二十餘年,本朝能享受太平盛世,靠的全是當年陸家男兒率領千千萬萬的邊關將士陸續用死換來的那場慘勝,徹底震懾了草原上的勁敵。
不過,敬佩歸敬佩,方才陸濯對她的態度,都有些失禮了。
一陣腳步聲從後面響起,竟是戚仲愷的笑聲太大,把霍玦兄妹、周慧珠吸引了過來。
魏娆引薦了彼此。
既然有霍玦幫美人拖運野豬,戚仲愷告辭一聲,去追陸濯了。
他一追上來,陸濯便將野豬丟給了他。
戚仲愷並不知道陸濯與魏娆之間發生了一點小小的不愉快,隻笑著與陸濯闲聊:“剛剛那就是早上咱們在城門前遇見的承安伯府的四姑娘,怎麼樣,夠美吧?男裝都這麼漂亮了,換成女裝,更是天仙下凡。”
陸濯已經根據兩人的談話猜到了。
魏娆其人,容貌確實出眾,可一官家閨秀不老老實實地待在家中,竟換作男裝打扮溜到山上狩獵,爬樹跳樹熟練無比,一看就是久不守規矩的。周家女子汙名在外,她身為半個周家女,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分明是不自重。
“非禮勿言。”陸濯表明態度,不欲討論魏家女的美醜。
戚仲愷嘿了一聲:“假正經,我就不信真有男人不愛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