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隻有皇上與小王爺兩人。”四喜公公道,說完又壓低聲音,“皇上都一天沒吃東西了,等會還請小王爺多勸兩句才是。”
段瑤點頭:“好。”
畢竟哥哥不在。
哄嫂子這種差事,便隻能是自己與四喜。
第62章 關海城 城中白影
桌上菜餚大多是些偏酸辣的西南口味,是特意從宮裡帶來的調料,先前一直都沒機會做,現在做了,人卻隻剩下段瑤一個。
楚淵替他夾了一筷子魚肉,道:“可還喜歡?”
“嗯。”段瑤點頭,“比西南府的廚子做飯要好吃。”
楚淵失笑:“這原本就是西南府的廚子,後頭跟著兒子一道來王城開館子,朕吃過兩回覺得味道不壞,這次來北行宮便特意帶上了他,你喜歡就好。”
段瑤點點頭,繼續悶聲吃飯,心說哥哥也是倒霉,特意給他帶來的廚子,最後連一頓飯都沒吃到。
見他沉默不語,楚淵也未再說話,直到見他喝下最後一湯,方才道:“點心吃嗎?”
“不要了不要了。”段瑤連連擺手,肚皮溜圓。
楚淵笑道:“果真正是長身子的年齡。”
段瑤擦擦嘴,心想說得再委婉,也還一樣是能吃的意思。
楚淵吩咐四喜泡了茶,看架勢並沒有要放人走。
段瑤對此倒也不意外,畢竟先前那場戲時間太緊,演得著實有些糙,騙騙旁人或許可以,但他嫂子可是皇上,覺察不出異樣才叫見了鬼。
Advertisement
果然,一杯茶還未放涼,楚淵便道:“那白眉仙翁,先前可曾去過西南府?”
段瑤搖頭:“沒有,先前我與哥哥都沒見過此人,隻聽師父提起過,說是他年輕時出海遊行,誤打誤撞才會遇到。”
“與南前輩關系很好?”楚淵又問。
“很好倒不至於,若是當真好,師父應當會經常提及才對。”段瑤道,“不過總共沒見過幾回,應當也壞不到哪裡去,點頭之交罷了。”
“為何他會有天辰砂?”楚淵繼續道,“若是有,為何又不肯早些拿出來,非要等到現在?”
“這就不清楚了,師父也沒細說。”段瑤道,“這些年西南府往東海派了不少人,給白眉仙翁也寫過幾封書信,卻一封回函都沒收到過,師父還當他已經駕鶴西歸,卻沒想到會在這雲德城中見著。”
“為了送天辰砂?”楚淵問。
段瑤道:“也為了與師父做一筆交易,隻是交易內容是什麼,師父卻一直就不肯講。隻說等哥哥傷愈之後,要親自再去一趟東海。”
“這樣啊。”楚淵微微點頭,心裡依舊有些疑慮,卻也說不上這件事究竟是哪裡不合理——江湖中人彼此做交易,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既然是海外仙翁,會有天辰砂也不算奇怪,似乎方方面面都能說得通。
段瑤繼續道:“隻是回西南府療傷而已,哥哥想來也不願見到皇上如此為他擔憂,還是要將心放寬才好。”
楚淵回神,笑道:“倒是要讓你反過來安慰朕了。”
段瑤捏捏拳頭:“哥哥在臨走前就囑託過,要我替他照顧皇上。還說若那些老臣再不識趣,要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諫個沒完,套上麻袋揍一頓就會老實。”
楚淵贊許點頭:“所言極是。”
跳過天辰砂之事,話題便輕松了許多。兩人在房中闲話家常,說些宮廷與武林中的趣聞,聊了將近一個時辰,段瑤方才起身告辭。楚淵飲盡最後一杯茶,覺得心裡也暢快了不少——雖說不至於完全放心,卻也覺得事情或許並沒自己想象的那麼糟,所謂關心則亂,又是心愛之人,有時難免會想太多。
“皇上。”四喜公公在門口提醒,“夜深了,該回寢宮歇著了。”
楚淵站起來,一邊走一邊道:“吩咐下去,讓廚房明日多做些補氣的膳食,瑤兒最近在練功,別餓到了。”
“是。”四喜笑呵呵點頭,心說雖說西南王走了,虧得還有個段小王爺在,隻吃一起吃了一頓飯,皇上臉色便好了不少。想來明日若有大人求見,進了御書房也不會再戰戰兢兢。
雲德城內一片靜謐,更夫敲著梆子路過,嘴裡哼著小曲兒。
女鬼已除,這城裡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祥和,又有皇上在,街上到處都是御林軍巡邏,要多安全便有多安全。路過一處巷道時,更夫放下手裡的物件,想去找個僻靜處解手,誰料對著牆根方才解開褲腰帶,牆頭上便閃過一個白影,轉瞬即逝。
“救命啊!”更夫魂飛魄散,覺得雙腿哗哗湧過一道熱流。
恰巧周圍有御林軍經過,聞聲登時舉著火把趕來,就見那更夫正坐在牆角抱著頭,嘴裡也不知在叫些什麼,周圍臭氣燻天。
“老二,老二。”負責帶隊的地方差役上前推推他,“中邪了怎的,還是遇到了打劫?”
更夫哆嗦著抬頭。
周圍一圈官兵,都在納悶無比看著他。
“沒,沒鬼啊。”更夫語無倫次,“我方才在這裡,見著了一個白影。”
“哪有什麼鬼,我看你是被嚇出了毛病。”差役將他拉起來,“自己看花了眼。”
更夫晃晃腦袋,過了半天方才平復下來。這才覺得雙腿冰涼,低頭一看,臊得險些鑽進地縫。
“好了好了,快些回去吧。”差役撿起地上的鑼塞給他,“下回可莫要再添亂了。”方才那一嗓子哭嚎救命,不僅將他自己嚇得尿了褲子,自己也被嚇得夠嗆。
更夫面色漲紅,給眾人道謝後,便連滾帶爬回了家,心說以後半個月都沒臉再出門,也不知會被那些碎嘴損成什麼樣。御林軍也隻當是他眼花,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直到眾人都離開,不遠處一棵大樹上,才跳下來一個佝偻的人影,獨自向著城門蹣跚而去。趁著守衛交接崗哨的時間,爬牆虎一般緊緊貼在城牆上,幾下便翻出了城。
一架馬車正停在荒野中,黑影彎腰鑽進去,沙啞著嗓子道:“去關海城。”
車夫應了一聲,策馬揚鞭向南面駛去。
關海城市楚國南境一座城鎮,靠海聽風觀白浪,算是最重要的港口之一。碼頭上每日都停滿各國商船,旗幟密密麻麻,無論是商隊下南洋還是外邦入楚國,走關海都算是最便捷的一條路。
夜色隱匿,日頭東升,轉眼又是新的一天。
楚淵在御書房內,看了還沒幾個折子,四喜公公便來稟告,說是追影宮來了書信。
楚淵心裡一喜。
四喜公公雙手呈上,又道:“還有一車蜀中特產,說是稍後就會送到行宮,是沈公子親手所挑。”
楚淵點點頭,拆開火漆印抽出信函,是秦少宇的字跡。說已收到了南海的回信,的確不知何處有天辰砂,不過可以去試著找一找。
“……皇上?”見他久久不說話,四喜在旁出聲提醒。
楚淵道:“去準備些稀罕的東西,送去追影宮做回禮。”
“是。”四喜公公點頭退下。楚淵又將那封信函看了一遍,眉頭微微皺起。鬼手神醫是秦少宇的師父,近些年一直隱居在南海島嶼,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神醫,就連葉瑾也自認不如。若是連他都不知天辰砂是何物,那隻怕當真是世間難尋。
靠在龍椅上想了一陣子,楚淵又重新寫了封新的書信,令人快馬加鞭,往日月山莊與追影宮各送了一份。
段瑤依舊在向老頭學如何破解焚星局,早出晚歸,經常深夜還在練功。楚淵便讓四喜吩咐下去,再在這北行宮內多住半月,然後再動身回王城。
“你看你,這也要皺眉。”劉大炯道,“管他在王城還是在雲德城,皇上該處理的政事可是一件沒少,又有何區別。”
“我皺眉你也要管?”陶仁德被他吵得頭暈。
劉大炯道:“你皺眉我自然不管,但按照往常的習性,你這眉頭皺完就又要諫,我可提醒你,咱皇上最近心情不好,你悠著些。”
陶仁德:“……”
“就說你這人沒享福命。”劉大炯拖著他往外走,“多住半個月就半個月,吃火燒去。”
陶仁德被他拖得踉踉跄跄,依舊眉頭不展。
多住半個月自然無妨,甚至日子再久一點都成。隻是皇上近日看起來著實有些反常,卻什麼都不肯說,讓人心裡愈發沒底,總覺得要出大事。
這憂心忡忡的滋味,可當真是不好受。
“皇上。”四喜道,“今日段小王爺似乎要多練一陣子功夫,現在還未結束,皇上可要先用膳?”
“也不餓,還是等瑤兒一道。”楚淵丟下手中的書函,“走吧,先去監牢看看。”
四喜公公不解:“去監牢?”
“那裡可還有個人犯。”楚淵道,“原本想回王城再處理,不過既然要在這裡多住半月,橫豎無事可做,先審審也無妨。”
經他這麼一說,四喜才恍然想起來,是有個殺害了蒼南知府餘舒的歌姬侍妾被關押在此,名叫翠姑,還一直未被提審過。
監牢門口火盆熊熊,牢頭正在打盹,也沒想到楚淵現在會來,慌得趕緊跪在地上:“參見皇上。”
“免禮。”楚淵命令,“開鎖,朕要進去看看。”
第63章 島上的南洋人 機關迷霧陣
行宮是修來避暑享樂,本就不是用來關押犯人的地方,所以裡頭空蕩蕩的,隻有翠姑一人,正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出神。頭發有些亂,卻也不算太狼狽。
“還不快些起來參見皇上?”牢頭呵斥。
翠姑抬頭看了眼楚淵,眼底劃過一絲意外。先前景流天說要將她送給西南王審訊,還當這裡是西南府的監牢,卻沒料到竟會見到皇上。
“你便是翠姑?”楚淵問。
“是。”翠姑跪在地上,“民女叩見皇上。”
“起來吧。”楚淵道,“將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若是無罪,朕自會放了你,若是有罪,隻要你肯配合,朕也答應你從輕判罰,至少也能保住性命,甚至還能去見一見那個小嬰兒。”
“謝皇上。”翠姑站起來,依舊低著頭,看上去不像是殺人兇手,反而像是樸實的婦人。
“先說說你的來歷。”楚淵道,“當真是來自潮崖?”
“是。”翠姑點頭,“民女從出生就在潮崖島,一直長到十八歲,方才頭回出海,見到了外頭的景象。”
“來楚國?”楚淵問。
“嗯。潮崖島上並沒有多少黃金,又不出產糧食,為了能糊口過生活,近些年來,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送女兒前往大楚。”翠姑道,“我族人雖說比不上中原女子姿容可人,卻天生有著一副好嗓子,所以在歌坊舞肆中也頗受歡迎,不難賺銀子。”
楚淵道:“傳聞中的潮崖迷音?”
“隻有習武之人,才懂什麼是潮崖迷音。”翠姑道,“島上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樣,隻會幾下拳腳功夫罷了,所以並不知要如何才能惑人心神,出來謀生也僅是唱個小曲兒。”
“如今的潮崖島上,究竟是何狀況?”楚淵又問。
“我六年前就離開了那裡。”翠姑道,“原本大家的日子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快過不下去了,海嘯淹沒了大半房屋,沒有商船來往,便意味著沒有糧食。那段時間,就連一直堅守在島上的長老們都開始動搖,更別提是年輕人。”
“如此艱辛的環境,還心心念念不舍離開。”楚淵道,“理由呢?”
翠姑頓了頓,道:“為了傳聞中的寶藏,那裡才是真正的黃金島,而不是潮崖。前輩們從黃金島上搬來了財富,卻遺失了一半航海圖,這麼多年潮崖人一直坐吃山空好逸惡勞,才會落得今日下場。女子尚且可以靠著好嗓子在楚國謀生,男子大多身無所長,又不肯做苦力,所以寧死都不願離開潮崖島,隻盼有一天能重新找到通往黃金島的海路。”
楚淵微微點頭:“繼續。”
“再後來,南派的首領白鷺出海尋求援助,帶來了南洋人。”翠姑道,“三艘大船上裝滿了糧食與牲畜,楚國江南織出的上好綢緞,植物的種子,以及十幾箱金銀珠寶。”
而對於當時的潮崖族人來說,這無疑是巨大的誘惑。
“島上原本一直是由北派的首領玄天統治,他看不慣這些南洋人,卻又不得不依靠這些南洋人。南派的勢力也因此逐漸壯大,威信建立起來之後,便徹底將北派驅逐出島。玄天倉皇出逃,隻留下了十幾位老人,因為知道一些與寶藏有關的秘密,才得以活命。”翠姑道,“南洋人的首領娶了我的姐姐,又想娶我,姐姐不高興,我便賭氣出了海,再也沒回去過。”
“那伙南洋人是何來歷?”楚淵繼續問。
“沒有人知道,甚至連南派首領白鷺都不知道。他出海時遇到了暴風,被這群人所救,才得以相識。”翠姑道,“這些南洋人極其擅長布陣,幸虧有了他們,前些年覬覦潮崖島的一些海匪,才總算被阻隔在外。”
楚淵意外:“如此有本事?”
“他們極其擅長五行八卦,在潮崖島外布下了十幾層機關陣,裡頭又布下了巫毒。”翠姑道,“外來船隻莫說是闖入,就連靠近都有可能會被風暴吞噬。”
楚淵神色瞬間一陰。這些年的確不斷有沿海地方官送來折子,說海上經常會離奇失蹤漁船,一直以為是海盜在作亂,出兵攻打了十幾回,抓到的俘虜都連連喊冤,卻沒想到居然還有這個原因。
“北派首領玄天平日裡為人如何,又是何時被驅逐出潮崖島?”楚淵問。
“玄天本是島上威望最高之人,武功極高,卻也極為殘暴,年輕時曾在大楚住過一段時日,據老人說他當初為了回島奪權,險些殺了白鷺全家。”翠姑道,“被驅逐出島該是十多年前,算起年齡,今年也該六十歲了。”
“白鷺呢?”楚淵又問。
“比起玄天來,白鷺要精明許多,也甘願將大權交給南洋人,自己過甩手掌櫃的逍遙日子。”翠姑道,“他的父親名叫白耳,在奪權時死在了玄天手下,所以極恨他,也恨北派。”
楚淵點點頭:“很好,你的確很識趣。”
“民女所說句句屬實。”翠姑道,“隻求能保住性命。”
“餘舒的案子朕也在查,他的確在背地裡做了不少惡,你殺他不算死罪。”楚淵道,“再在這監牢裡安心待一段日子吧,朕答應放你,卻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