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艾麗莎眼前一亮，“太好了！”
騎士在她的耳邊輕聲一笑，用低沉悅耳的聲音念起了降溫魔法的咒語。他的音調很穩，發音標準且刻意放緩，艾麗莎聽了幾次便記住了。
“接下來你自己嘗試一下。”維爾森說。
身為魅魔，她本身就有一點魔法天賦，更何況降溫魔法也不難，她嘗試了幾次便成功了，周身的炎熱被清涼的感覺所代替。
“不錯。”維爾森含笑稱贊。
艾麗莎撓了撓頭，“你還挺喜歡鼓勵人的，這個隻是最基礎的魔法……進步的空間還很大。”
不過，誰不喜歡被誇呢——
艾麗莎輕輕眯起眼睛，忽然注意到遠方山坡上突兀出現的一座方尖碑，暗金色的建築在陽光下閃爍著燦爛奪目的光芒，與荒原的景象格格不入。
“剛才好像還沒看見這個？”艾麗莎疑惑道。
“在自言自語什麽呢？”希洛不知何時湊了過來。
艾麗莎指了指山坡上的方尖碑，“那是什麽，是我眼花了嗎？”
“那東西看著唬人，其實隻不過是個影子罷了。”希洛若無其事地說，“就像你們人類所說的……海市蜃樓？但其所投影之物並非來自現世，而是來自遙遠的上古。”
艾麗莎沒有完全聽懂，但希洛似乎沒有再解釋的意思了。
察覺到她的疑惑，維爾森沉聲在她耳邊補充：“不同於如今光明教會統一的信仰，上古的人們對光明神的信仰分為諸多派系，譬如將祂視為太陽神、火神、秩序之神、正義之神等等。”
“而我們看到的方尖碑，就是上古時代祭祀太陽神的石碑。”
“那個方向……是黑暗神藏寶庫的方向，”艾麗莎不解，“祂和光明神不是很不對付嗎，為什麽在死對頭的方尖碑旁邊建藏寶庫？還有，上古的石碑現在早該被風化侵蝕了才對，為什麽這方尖碑看上去還是新的，上面還閃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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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神對藏寶庫的選址，也許是出於惡趣味。”維爾森說，“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我想……這裏似乎出現了一些時空上的異常。難怪希洛身為天使，卻對這一處藏寶庫如此感興趣。”
正在認真聽維爾森說話的艾麗莎，忽然感到被一道冰冷的眼神掃了一眼。她擡眸，對上了希洛玻璃球般冰冷的眼睛。
‘他幹嘛這麽看著我……’艾麗莎在心底小聲嘟囔。
不等艾麗莎反應過來，希洛已經從身後提起她的衣領，旁若無人地張開背後雪白的天使翅膀，朝方尖碑所在的那一處扭曲的空間飛去。
仿佛撞入了某種結界之中，空間的違和感和錯位感讓艾麗莎的頭腦深處隱隱作痛，幾乎無法思考。虛無的方尖碑折射著太陽的光輝，輝煌璀璨，令人頭暈目眩。
“……維爾森？”在失去意識前，艾麗莎試圖呼喚維爾森的名字。這個該死的希洛，要帶她去哪啊啊啊，維爾森大人救一救！
“既然你喜歡光明神，那這次……我便不幹涉了。”維爾森沉靜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漸漸消失。
艾麗莎：？！
她雖然仍能感受到維爾森的存在，但二人之間的交流似乎被遮罩了，就好像是……信號不好。
等等，她現在在什麽地方？！
才走了一會兒神，方尖碑和荒蕪原野皆已消失不見，入目所及是被純白雕塑裝點的潺潺溪流，一眼望不到邊的碧綠大地，以及如同藍寶石般純淨清澈的天空，遠處還有神廟般華麗的建築。
不僅聽不到維爾森的聲音，就連把她帶到這裏的希洛也不知道去哪了。
艾麗莎很茫然。
就在這時，一縷淺金色的長發落入她的視線，身穿端莊白袍的神祇向她伸出一隻修長如玉的手。
“孩子，你的翅膀怎麽了？”
艾麗莎：“？”
她陡然意識到，今天早上雖然用藥劑改了一下發色，並且戴了美瞳，翅膀隻是隱藏了起來，沒有染白……
所以她的翅膀是暴露了嗎？
不對，和她說話的這家夥是誰？
艾麗莎擡眸，對上了一雙碧綠深邃的瞳孔，柔和的日光閃爍在淺金色的睫羽上，在寒潭般的瞳眸深處投下影影綽綽的細碎漣漪。
“你是惡魔。”祂語氣淡淡，“而非我神國的天使。”
觀察著對方長袍上繡著金線的太陽紋路，艾麗莎隱約猜測出了這位的身份，一副放棄治療的表情，“在死之前，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我並未打算將你處死。”金發白袍的神明淡淡地說。
“……”艾麗莎默了默，“那我還能問問題麽？”
神明垂眸，向她微微頷首。
“您是太陽神嗎？我又為什麽會在這裏？”艾麗莎的話還沒有問完，便感到臉頰被一隻冰冷修長的手捧起，這看似溫柔的動作卻帶著極強的壓迫感，令她汗毛倒豎。
“潛入吾之神國的惡魔，卻不知曉吾之名諱與你自身的處境？”神明的聲音如豎琴般優美動聽。
“你說話真拗口。”艾麗莎眨了眨眼，毫不畏懼地同神明對視著，她現在算是明白過來了，這一切都是幻覺，一定是那個藏寶庫設下的考驗！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好怕的？
那位尊貴的神祇似乎第一次被人這麽吐槽，好看的唇線微微抿緊，“你的靈魂比天使還要純粹潔白，為何……卻身為惡魔？”
祂垂下長睫，仿佛思索了片刻，用溫柔空靈的嗓音道：
“不如將你變成天使，永遠留在吾之神國？”
話音落下，神聖的光芒籠罩住了艾麗莎的身體，似乎要把她“改造”成天使。
“救命啊——”艾麗莎大聲呼救，眼前的景象層層破碎，忽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片荒原上，方尖碑的虛景也消失了，身旁圍著一圈光明神殿的見習騎士和神術師。
“我又回來了？希洛呢？”艾麗莎有些茫然，剛才果然是出現幻覺了吧！
“希洛大人還沒有回來……”
“是啊，剛才我們看著他帶著你一起飛進了空間的罅隙裏，為什麽隻有你回來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不會是來害希洛大人的吧？”
“等等，你們看她的翅膀，是黑色的！！”
“惡魔還是魔物？！”
見習騎士和神術師們你一言我一語，對她抱有很大的敵意，拿著劍和法杖就朝她圍攏了過來。
壞了，翅膀暴露了。
“急什麽，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在這裏麽。”就在艾麗莎不住後退的時候，背生純白雙翼的天使從天而降，擋在了她面前。
是希洛。
看到畏懼褪去的人們，艾麗莎松了一口氣，“剛剛發生了什麽？”
“帶你破解了一下藏寶庫入口的幻境。”希洛語氣輕松地說，“沒想到幻境裏的光明神對你如此關注，倒是有些意想不到。”
艾麗莎：“可我剛才一直沒看到你人啊？”
“你拖延光明神的時候，我正在破解謎題。”希洛聳了聳肩，“看，藏寶庫的大門開啓了。”
一陣地動山搖，山坡上古舊的符文時隱時現，土石崩裂，一道雕刻繁複花紋的石門緩緩打開，呈現出一條通往地底深處的甬道。
希洛率先邁步走了進去，“跟緊點，迷路了我概不負責。”
*
純白聖土之上的神之國度，容貌絕美的金發神明眉睫微動。
祂的神情不複往日大理石雕塑般的漠然，清冷的眉眼間染上了一絲困惑。
對於生命漫長臻至永恆的神祇而言，時空微弱的波動有時會帶來記憶的改變。祂曾被凡人視為太陽神而信奉，這無可更改……祂也曾將尚且值得救贖的惡魔改造成天使，亦是事實……但為何，總覺得似乎有些錯漏之處？
是曾經想要留下什麽人嗎？
第 12 章
有希洛在前面開路，藏寶庫裏的機關根本攔不住一行人。
在漆黑的地下密道中，天使身上仿佛自帶柔和的光源，雪白的翅膀上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細碎聖光，而他手中的長劍更是以光明之力所加持，遇到藏匿在陰影中的魔物，便可將其一擊斃命。
維爾森雖然並未現身，但也在暗中施展魔法，為艾麗莎擋住了幾次魔物的偷襲，一路上有驚無險，來到了藏寶庫的大門前。
幽暗的穹窿下是一扇高大的對開大門，其上雕刻著猶如迷宮般繁複奇詭的紋路，似乎被某種超自然的力量所封印，僅憑人力難以輕易開啓。
艾麗莎想到了黑暗神給她的藏寶庫鑰匙，在內心輕輕道：“所以，這扇大門就是用我手中的鑰匙來開啓的吧？但如果現在把它打開，豈不是顯得我很可疑？”
“的確如此。”維爾森低冷優美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不過，我可以製造一點動靜把人引開，你趁亂開啓大門，或許不會引起那些教廷之人的注意。但希洛卻不好糊弄。”
艾麗莎悄悄瞥了希洛一眼，天使此時正執劍背對著人群，擡眸研究著大門上的裝飾，隻能看到他線條優越的側臉，看不清其臉上的神色。
“反正他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艾麗莎一副放棄治療的表情，“被懷疑就被懷疑吧。”
維爾森默了默，“……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的。”
“那我就放心啦！”艾麗莎輕快地眨了下眼，立刻就準備行動。
耳邊傳來一聲無奈又寵溺的輕嘆，頃刻之間，維爾森的靈魂便離體而出，僞裝成陰影深處的魔物，在不遠處製造了一些動靜。
那群見習騎士和神術師本就擔驚受怕，如今更是被輕易吸引了注意，各自拿起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看向發出聲音的方位，滿臉戒備之色。
希洛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無奈地搖了搖頭，故意將人支開：“你們過去看看。”
盡管恐懼，但那些人卻並不敢違抗希洛的命令，畢竟他們隻是尚未正式加入光明教會、前來歷練的新人，無法對一位天使說“不”。更何況，希洛大人也並不仁慈，面對被魔物寄生的隊友，那是說下手就下手啊！
人群離開之後，希洛仿佛看穿了艾麗莎的心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要做什麽的話，就去吧。”
說完他便也轉過身去，雙手交疊在腰後，纖長的銀發在黑暗中如瀑流般垂落，宛若閃爍星芒的銀河。
艾麗莎摸了摸鼻子，明白現在不是遲疑的時候，趁人群不注意直接把手中的鑰匙按在了門上，而後迅速後退，裝作事不關己的樣子站在希洛的身後。
無形無質的黑暗在繁複詭麗的大門上湧動，勾勒出歷經久遠歲月的魔法陣的輪廓，伴隨著重物挪動的嗡鳴聲，大門緩緩開啓，露出了藏寶庫內裏的景象。
漆黑的穹隆上閃爍著幽幽的熒光，宛若漫天星辰，而在這光芒之下，隱約映照出一道被懸吊在半空中的修長身影，在黑暗中看不清它的面容，隻有一對骸骨翅膀被近乎無形的絲線拉扯著，束縛在半空中——這赫然是希洛等人前來尋找的天使聖骸！
信仰光明神的見習騎士和神術師們，在看到天使的骸骨之後，臉上紛紛露出莊重肅然的神色，以手扶胸，垂下眼眸，口中念念有詞進行著禱告。
身為黑暗生物的艾麗莎，從這具骸骨上感受到了強大的壓迫感，一時間雙腿有些發軟。正如吸血鬼畏懼陽光一般，天使身上的神聖氣息也令魅魔感到不適——事實上，如果希洛不僞裝成人類，而是展現出他真正的天使形態，艾麗莎也會受到克制。
“無需畏懼。”一道極有安全感的聲音在艾麗莎的耳邊響起，她隻覺得靈魂一顫，仿佛有什麽東西將她的靈體與外界隔開了，再擡起頭看天使聖骸時，再無壓迫感和不適的感覺。
“你是怎麽做到的？”艾麗莎好奇地問維爾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