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韓譯萱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給他解釋了一通前因後果,然後說,“哎呀,好久之前錄的了,鬧著玩兒呢。”
周任在路上已經把錄音聽過兩遍,又好氣又好笑,咬牙切齒地說,“我就奇怪你寫遺書怎麽都不提我一嘴呢。”
她嬉皮笑臉:“成,下次一定把你寫進去。”
周任扯下領帶,把她壓在瑜伽墊上狠狠地收拾了一頓。
那時候的韓譯萱並沒有想到——
將來的某一天,她認認真真地寫了封遺書。
而在那一封遺書裏面,依舊是沒有周任。
Chapter 03
到了選婚紗的那天,周任倒是沒有食言,韓譯萱暗自松了一口氣。
隻不過兩人到達婚紗店還不到半小時,周任走到落地窗邊接了個電話,掛電話的時候,她提著裙擺走出來,正好聽見他說,“好,我等下就過去,你別著急。”
韓譯萱心裏咯噔一聲。
周任走過來,薄唇抿成了一條線,“萱萱,對不起。”
“嗯?”她基本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麽了。
“冠冠不知道吃錯了什麽,上吐下瀉的,先芝急得不行,我先過去醫院看看。”頓了頓,“你也知道,如果需要手術和病房,還是得打點一下。”
找好的醫生和好的病房確實需要動用人脈,光有錢還不一定有用,呂先芝如今既無錢又無勢,光憑她自己是不行的。
韓譯萱深吸了一口氣,把落在臉頰邊的碎發挽到耳後,竭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如常,“我婚紗還沒選好呢。”
Advertisement
“你穿什麽都好看。”他說。
“總得給你看啊。”她還是不想放他走。
“你先試著,讓導購拍照,發給我看,或者你打車先回家,我下次再陪你過來。”說完,他在她面頰上蜻蜓點水般地落下一吻。
韓譯萱心道,這廝出賣男色出賣得也未免太敷衍了一點。
“好了,你去吧。”她說。
周任急匆匆地走了,她進試衣間換了一套婚紗,讓導購拍照。
導購一邊找角度給她拍,一邊忍不住誇贊:“韓小姐,您身材太完美了,魚尾的款式容不得一絲贅肉,您還能駕馭得這麽好。”
沒有人不愛聽誇,韓譯萱心情好了點,“是嗎,謝謝。”
每週跑四次健身房,練到汗水流成河,抽筋又罵娘,看來還是值得的。
她用微信給周任發了照片,還敲了一行字上去,“這款怎麽樣?聽說魚尾這種款式很考驗身材,婚禮那天萬一我吃多了會不會露醜啊。”
周任沒回,她估計是正在開車。
又換了三套婚紗,發型也重新盤了三次,她被折騰得夠嗆,給他發了三次照片,周任一直沒有回過消息。
眼瞅著外邊的天色暗了下來,她突然覺得索然無味,對導購小姐說,“今天先這樣吧,我們下次再約時間。”
走進試衣間,她伸手到後背去拉拉鏈,眼淚悄無聲息地就掉了下來。
在加州同居了半年多的時候,韓譯萱聽說了呂先芝跟淩徵岸離婚的事情。
她反而比周任知道得還早,因為周任忙,跟國內的朋友又沒有什麽太多聯系,至於周任的爸媽,那肯定是曉得這事兒的,也沒告訴他。
韓譯萱猜是因為他爸媽一直明白他對呂先芝的心思,加上知道他現在有固定交往的女友,怕他對呂先芝死灰複燃,故意瞞著他。
周任爸媽對呂先芝本人肯定是沒什麽意見的,估計兩家人從前還相處得非常好,但畢竟誰家父母也不願意見到自己兒子娶一個父親是落馬貪官的二婚女人,何況周家還有頭有臉的。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其實吧,韓譯萱對二婚女人從來都沒什麽偏見,歷盡滄桑驀然回首、青梅竹馬破鏡重圓這種故事她也還挺樂見其成的。
可前提是,這男主角不能是她的周任啊。
所以她猶豫了會兒,最後決定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但是該來的總會來的。
幾個月後,周任吃飯的時候偶遇了大學同學,知道了呂先芝離婚的事情。
那位大學同學原話是這麽說的,“啊,你不知道嗎?我老婆說她告訴譯萱了呀。”他老婆本科時候跟韓譯萱住同一個宿舍,關系處得不錯。
周任回到家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
“萱萱,”他進門就問,“呂先芝身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你早就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頓了頓,“現在所有人都聯系不上她!要是我早知道……”
韓譯萱原本在廚房裏切水果,聞言渾身都僵了,如同置身冰窖。
周任走到茶幾邊,端起杯子猛灌一口冷水,重複了一遍,“要是我早知道……”他有些失望地看向她,“萱萱,你怎麽能不告訴我?”
韓譯萱拿著水果刀的手抖個不停。
要是我早知道。
這句話,他說了兩遍。
要是你早知道,你要做些什麽呢?周任。
但是她不敢問。
韓譯萱轉過身,直視他的雙眼。
“因為我害怕看見你為了她失去理智的樣子,就像現在這樣。”她淡淡地說,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眶裏卻滾下淚來。
周任沉默,看了她許久,放下水杯走過來,把她抱進懷裏,“對不起,萱萱,我不該像剛才那樣對你講話,我隻是……有點太著急了。”
他低下頭,動作輕柔地擦去她臉上的眼淚,又吻了吻她微紅的眼尾。
“我很害怕,周任。”她啞著嗓子說,“你是不是還喜歡她啊。”
周任默了會兒,說,“瞎想什麽,先芝跟我畢竟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她家出了這麽大的事,現在她又消失不見,我怕她是受不了打擊做出傻事才這麽緊張,我想著如果我早知道這事兒,也許能幫上她點什麽。”他輕輕地拍拍她的背,跟哄小孩兒似的,“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韓譯萱擡手摟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前,“嗯。”
她選擇相信他的說辭。
後來周任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呂先芝,回國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雖然他嘴上沒說什麽,但韓譯萱知道他的目的。
他跟呂先芝畢竟十幾二十年的感情,她也不好抱怨,更不敢跟他鬧,顯得自己沒氣量,又怕鬧了,他轉身就走,再也不回頭。
其實回頭想想,韓譯萱覺得也蠻好笑的。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周任之所以找不到呂先芝,是因為呂先芝根本就沒有留在國內,而是去了英國投奔遠房親戚。
周任鍥而不捨地找了她這麽久,原來是瞎忙活一場。
一年半以後,他們回了國。畢竟跟周家的産業比起來,周任在美國的生意隻能算小打小鬧而已,他始終是要回去接手周家的。
回到陽城的第二天,周任就帶韓譯萱見了家長。
過了五六個月,周任他爸提議讓他倆先訂婚,周任想了想,懶洋洋地說,“弄這麽麻煩做什麽,照我看,我跟萱萱啊,直接結婚最好。”
她在一旁聽著,垂下頭,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然後呢?
然後呂先芝回來了。
她過得確實是相當落魄,臉和身材雖然變化不大,可那種歷經磨難之後的疲倦和沉重卻是怎麽也掩蓋不住的。
韓譯萱回想起當年她朝氣蓬勃的模樣,不免唏噓。想想這麽些年,呂先芝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孩子又正是最不好帶的年紀,回到陽城以後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的,她瞅著心裏都有些難受,更別提周任。
周任圍著呂先芝忙前忙後,又是給她找住所,又是給她找工作,還找人給呂冠聯系合適的幼兒園,韓譯萱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了。
更何況,周任的態度是如此的坦蕩磊落,他幫呂先芝從來不瞞著她,對她也是一如既往地好,無可指摘。
所以她想,等呂先芝安頓下來了,周任跟自己完婚了,一切就好了。
今天這眼淚,等走出了試衣間,她就當沒有流過。
離開婚紗店回家的路上,韓譯萱心裏還是覺得有些委屈。
她還是忍不住給周任發了一條資訊,抱怨道,“周任,這也是你的婚禮,不要讓我一個人唱獨角戲。”
放下手機,她想,偶爾發發小脾氣也是要的。
過了幾秒鐘,她又拿起手機,撤回了最後一句話。
Chapter 04
韓譯萱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周任那邊的氣氛可謂是劍拔弩張。
呂冠是急性腸胃炎,還好不嚴重,打完點滴吃完藥之後在醫院裏休息了小半天,準備回去的時候,一行人跟淩徵岸不期而遇。
淩徵岸什麽眼神?找呂先芝他也找了很多年,費的功夫比周任還大,很快在人群中一眼就鎖定了她,又看到她身邊那個三四歲的小男孩,不用三秒就確定了那是他兒子,他跟他小時候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當然,他也注意到了旁邊的周任。
淩徵岸大步流星地走過去,站在呂先芝面前,“好久不見。”
呂先芝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無比蒼白,嘴唇顫抖起來。
周任擋在她身前,收起平日裏的吊兒郎當,眼中含著警告,“滾開。”
“憑什麽?”淩徵岸指了指呂先芝,“這是我老婆。”又指了指呂冠,“這是我兒子。”他問,“你周任算是哪根蔥?”
旁觀者清,他知道周任暗戀呂先芝多年,對周任敵意不淺。
周任攥緊了拳頭,呂先芝從後面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沖動,她看向淩徵岸,很平靜地說,“我們已經離婚了,我不是你老婆,冠冠也不是你兒子。”
淩徵岸盯著她拉住周任的手看了兩秒,突然笑了,“行,你可以不是我老婆,這孩子必須得是我兒子。”
呂先芝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休想!”
她心裏的恨意驟然爆發,沖上去就想給他一巴掌。
淩徵岸抓住她的手臂,一字一頓:“我會讓孩子認祖歸宗的。”
她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無力地重複道,“他不是你兒子……”
“是不是,做個親子鑒定就知道了。”他說。
呂冠在後面拉著周任的衣擺,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媽媽。”
周任看不下去了,安撫似的摸了摸呂冠的腦袋,然後上前將呂先芝拉到自己身後,“夠了淩徵岸,你做人能不能有點良心,先芝被你害得還不夠嗎?”
淩徵岸掃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周總,聽說你下個月要結婚了,周太太知不知道你在外邊這麽盡心盡力地護著別人的老婆孩子?”
陽城再大,權貴圈子來來去去也就那麽些人物,他自然聽說過周家張羅著要娶媳婦的事情。
周任默了默,面無表情地說,“不勞你掛心。”
淩徵岸“呵”了一聲,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向緊緊抱著孩子的呂先芝。
他慢條斯理地說,“先芝,爭撫養權你是爭不過我的,孩子跟我這個當爸爸的在一起,能有更好的成長環境,接受更好的教育,你呢,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能給他什麽?法官知道該怎麽判的。”
甩下這段話,他便轉身離開了。
呂先芝簡直恨毒了他,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實話。
周任送呂先芝和呂冠回家,一路上無話。
到了地方,孩子已經睡熟了,周任見呂先芝的神色渾渾噩噩好似遊魂,實在不放心,就抱起孩子,跟她一塊兒上了樓。
把孩子放在床上,呂冠睡得朦朦朧朧的,抓了下他的手,含糊地叫了聲“爸爸”,因為還不習慣說國語,發音是“papa”,軟綿綿的。
周任的手頓時一僵。
“叫叔叔。”呂先芝條件反射性地糾正。
呂冠吧唧了兩下嘴,轉過身,又睡著了。
呂先芝送周任下樓,本來送到單元樓門口也就可以了,她一路跟著走到小區門口,周任嘆了一口氣,說,“先芝,不用送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夜悶熱,橘黃色的路燈邊飛舞著幾隻小小的蠓蟲。
呂先芝擡起臉看他,欲言又止,最終開口道,“謝謝,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