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乖了，閉嘴了。

一隻修長幹凈的手朝我伸過來。

細雨蒙蒙中，檀野撐著一把透明的傘，長身玉立站在我身前。

我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生。

眉眼如畫，氣質清冷，渾身是遮不住的矜貴感。

但他襯得我很像農村裡的小土狗。

我繞開他，蛄蛹向前。

夜晚，陽臺上微風輕拂，明月高懸。

檀野說：

「我們，一定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我心裡那片冰海終於融化，海風微微起。

「檀野，我喜歡你。」

喜歡。

很喜歡。

好喜歡。

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喜歡上了。

Advertisement

但我恐懼。

恐懼這個社會。

恐懼旁人異樣的目光。

恐懼……再次因為世俗被留在原地。

14

「林羽凡，你手機響了，好像是你媽的電話。」

「行，我洗完澡就出來。」

「我跟王哥出去吃飯咯，要吃什麼發手機。」

「好。」

拿著毛巾正在擦頭，我給我媽打了回去。

對面接通，卻是一陣沉默。

我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媽？聽得到我說話嗎？」

對面有輕微的喘氣聲，終於，她開口：

「你……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我心中一涼：

「媽，你聽我說……」

「林羽凡！」我媽爆發出第一聲吼叫。

我被震得耳朵嗡鳴。

「去跟他分手，你聽媽媽的，你不是最聽媽媽的話了嗎？」

我爸酗酒家暴，我媽是個柔弱的女人，但還是冒著生命危險跟我爸離了婚。

從此也少了一節手指。

她受盡了委屈，卻要我勇敢，要我自強，要我不依附任何人。

她是我最尊敬的母親。

我喉嚨發緊，鼻尖酸疼：

「媽……你讓我跟他在一起吧。」

「我真的喜歡他。」

對面又是一陣沉默。

幾乎是瞬間，我的眼淚就下來了。

「媽，我求你……」

我知道的。

我知道這輩子遇見檀野是我的幸運。

我知道，如果錯過了他，我會後悔一輩子。

對面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話筒被風吹得刺耳。

「媽？媽！」我心中發緊，一個勁兒叫喊她。

對面傳來癡笑聲，我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模樣。

「造孽！造孽啊……」

我慌了神。

「媽？媽你要做什麼？媽你跟我說話……你跟我說話啊！！！」

寢室隻有我一個人，我蹲在墻角，指甲狠狠抓撓在墻上。

「凡凡，我在家裡三樓的圍墻上……」

我瘋狂拍打著墻：

「媽，媽你別這樣，你別這樣行不行！」

「我求你了……」

我叫著喊著，一個勁兒用頭撞墻。

那邊一聲不吭，一陣陣風聲讓我怕到發抖。

我終於哭嚎道：

「媽，我錯了，我錯了，是我的錯……」

「媽！我求你下來，我、我什麼都聽你的。」

那時，這個社會，這個世俗又勝利了。

電話裡傳來母親的聲音，她做夢似的說：

「凡凡，媽受不了啊，媽難受……」

我整個人都陷入了痛苦之中，躺在地上，手機屏幕一陣濕滑。

「凡凡，你知道嗎？你爸，也喜歡男人……」

15

出去找檀野前，我又去加了江顧之。

但他把我拉黑了。

我給他打了電話過去。

很快對面傳來聲音，冷淡但有抑制不住的得意。

「怎麼？跟我打電話不怕你男朋友吃醋啊？」

「跟他斷幹凈。」

「不可能。」

「林羽凡，你在犟什麼？同性本就不為這個社會所接受，你不會……」

他嘲弄地笑出聲：

「你不會還妄想人家大少爺會跟你公開吧？」

「他會被家裡打死吧。」

我關上寢室的門，輕輕說：

「江顧之，你以為就你會到處打小報告是吧？」

「你老婆要是知道你喜歡男人，隻是利用她。」

「你說，你的軟飯日子是不是就到頭了？」

「林羽凡，你也會威脅人了？」

我語氣發狠：

「再跟我媽亂說，大不了我們雞飛蛋打。」

「我死，也要拉你一把！」

16

看見檀野時，我剛好跟一個中年男子撞上。

他先是看了眼裡面座位上的檀野，又把視線移到我的身上。

「年輕人，玩玩就行了。」

我能感覺出來他對我的不悅。

我走到檀野面前。

他一把撈過我，坐到他腿上。

我左右瞧了瞧，從他懷裡掙脫。

「我是男孩子，別總這樣抱我。」

檀野握住我的手，溫柔地說了聲「好」。

我看著我倆牽住的手，一時間不知道是覺得幸福還是苦澀。

溫熱的指腹撫摸我的臉。

檀野眉頭微皺，問：

「哭過了？」

「發生什麼了？」

我搖搖頭，不願意現在告訴他。

「剛才那個……」

「是我爸。」

「他說什麼了？」

「跟我說大伯的事。」

那晚檀野告訴我，他大伯出軌，被懷孕的妻子發現了。

我語氣微弱：

「應該……不僅僅說了這個吧。」

檀野一看騙不過我，眉眼含笑道：

「我把我們的事跟我爸說了，他要我們分手。」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他。

腦袋上被揉了揉，我隻覺得緊張。

「傻子，我絕對不會跟你分開的。」

「他說會弄垮我的公司。」

那家公司？是檀野這些年的心血！

檀野勾了下唇，眸光微冷：

「創業就是失敗。」

「沒有了這家公司，我還有第二家，第三家。」

「我要你……」

他眸光瀲滟如晴水，修長如玉的手摩挲著我的臉側。

「就會要到底，任何人、任何事都絕對不能阻止我。」

「況且，我的公司，沒那麼容易被搞垮。」

面前的男人外表儒雅清雋，卻又透出足夠的野心。

面前豁然開朗。

我內心的陰暗透過了一絲白光。

「檀野，我也要。」

我要像他一樣勇敢、一樣執著。

我要做配得上他的那一個！

17

回宿舍的路上。

原本是跟檀野朋友一樣並排走的，但他忽然就牽住我的手。

周圍來來往往的同學視線投射過來。

我下意識想松手，卻被他牢牢攥住。

「還在學校，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好？」

檀野唇勾著淺淺的笑，反問我：「怎麼不好？」

我說不上來。

隻是從小在這方面的膽怯讓我自然而然就有了這種感覺。

害怕被議論，被嘲笑。

被發現自己喜歡的不是異性。

腳下懸空，我忽然被檀野一把抱了起來。

我驚呼一聲，攬住他的脖子。

周圍的女生看著我們發出尖叫。

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在我們身上。

「檀野？」

他蹭著我的臉頰，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長期的隱藏已經形成了習慣。

我在不斷害怕，遮擋。

可檀野，他在帶著我直面這種情感。

他在用行動，用每一次的堅定與坦然告訴我——

我們，沒有做錯。

我們隻是簡簡單單喜歡對方。

幹凈地、熾熱地、大膽地愛著。

我從最初的僵硬到悠哉悠哉晃著腿問他自己重不重。

他抱著我，走過操場，路過食堂，仿佛這是一條永永遠遠也走不完的路。

金黃的陽光，灑滿教學樓。

樹蔭的光陰與我的青春交織。

「檀野，我重麼？」

「嗯。」

「林羽凡，你是一隻小胖豬。」

這個夏天，因為有檀野，我覺得——

我是綠色的。

18

檀野的公司出事了，卷入了官司。

明明律師都跟公司的當事人談好了，但開庭時卻被反咬一口。

公司出了內奸，是他最信任的人。

檀野……或許面臨牢獄之災。

「你、你是不是最近又沒有好好吃飯？你瘦了好多。」

我在寢室裡哭紅了眼，旁邊的一包紙快被我擦完了。

檀野眼下青黑，摸了摸攝像頭，語氣溫柔：

「小胖豬，別哭啦，你信我，我能處理好這件事。」

我用手畫著圈，鼻子裡又淌下水。

薅了兩張紙，兇狠地擤著鼻涕。

「嗚嗚，我、我覺得我幫不上你，我想幫你。」

檀野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嗯，那你晚上幫我捏捏肩膀吧。」

「你今天要回來？」

「嗯，總算有點轉機了，拿到了些有利的證據。」

我興致沖沖開始收拾檀野的床鋪。

王哥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的關系。

沒有我預想中的歧視與鄙夷。

他們對我已經跟平時一樣。

隻是……

「喲喲喲，小林子，給老公收拾床啊，羨慕咯。」

「就知道當初半夜的叫聲，不清白啊。」

「結婚記得請我們喝喜酒哦。」

19

肚子叫了聲，我才意識到已經快 12 點了。

檀野應該快回來了。

我穿著涼拖鞋跑下樓，卻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屏幕上的字在抖動。

我有些害怕。

江顧之已經沒有再騷擾我了。

但我一直在跟我媽撒謊。

那段時間她的情緒敏感達到了頂峰，一天會打十多個電話問我有沒有分手。

我騙她，說我已經找到了女朋友。

鬼使神差，我選擇關掉手機。

晚上再回復過去吧。

「林羽凡。」

抬眸看向大門口，檀野在噴泉對面含笑看著我，淡若清風。

我差點就想直接從噴泉裡遊過去了。

我蹦跳著沖向他的懷抱，直接掛在了他身上。

周圍的同學捂嘴偷笑，還有激動地跺腳拍照的。

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們的感情。

在他臉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蹭著他的臉頰，笑嘿嘿：

「想你好久了。」

我本來是想陪著他的，但檀野說談戀愛是兩個人的成長，他要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找到了我的目標。

在呼呼寫短篇小甜文。

雖然文筆稚嫩，邏輯不通，遭到痛罵。

但我相信，我可以一篇一篇地寫得更好。

因為這是我所熱愛的，我希望用文章傳遞我想表達的，我想與讀者一起笑，一起哭。

檀野緩緩地貼上我的唇，淺嘗輒止。

「抱歉，這些天讓你擔心了。」

我搖搖頭，正想說什麼，卻看見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

瘦小的中年女人拎著個大包。

看見我時，正打電話的姿勢愣住了。

那雙幹枯的眼睛裡，空洞無神。

我渾身都涼透了。

「媽……」

19

「伯母，我來幫您拿。」

檀野從容拎起我媽的蛇皮袋。

我媽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要掉了出來。

她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忽然抬手。

「媽！你打我吧！」

我把檀野護在身後，雖然雙腿發軟，但咬著牙繼續說：

「是我非要喜歡他的，跟他沒關系。」

我媽指著我，欲言又止。

最終，她攥住檀野的衣袖，一字一頓問：

「你會跟女人結婚嗎？」

檀野作死地用另一隻空手摟住我，笑得謙謙有禮：

「我隻會跟您兒子結婚，我們會去國外登記。」

「您放心，國際婚姻，我國是承認的。」

我媽松了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伯母，我家裡人已經同意我跟羽凡的事了。」

「結婚後，家裡的錢都歸您兒子管。」

「房子車子都會在他的名下，其他的您也可以放心。」

「並且……」

檀野翻出一段視頻，遞給我媽。

裡面竟然是校長、領導和其他社會各界知名人士的祝福。

他們都表示雖然並非同性感情者，但均對這種情感表示理解。

那些話，不明確，也不含糊。

我媽突然指著屏幕大叫：

「這、這不是新聞上那個，那個講話的人！」

「這個，這個人我見過，幹什麼的來著？」

我媽看了一半才意識到檀野的用意。

把手機遞給檀野，我媽伸出手：「口袋裡的東西重，我來拿吧。」

檀野笑得讓人如沐春風：

「媽，以後我要給你拿的東西，多著呢。」

檀野的確討人歡心，但光是這樣，明顯不足以讓我媽徹底消除應激反應。

送我媽離開時，我媽紅著眼，說她後來也猜到了我的情況。

她恨了我爸大半輩子。

也疼了我大半輩子。

思來想去，覺得我過得幸福才是真的。

這次來，就是為了幫我看看檀野怎麼樣。

我說：

「媽，他很好。」

「即便是他之後不愛我，我也不會後悔這段感情。」

因為檀野教會了我勇敢。

我們，不就是在感情中磕磕絆絆成長的嗎？

相愛時，他好，我也好。

離別時，他很好，我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