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松本就為自己被蒙在鼓裡傷心呢,低低哦了聲,揉揉花了的眼,跪趴下來,繼續摸索著地板尋找玉佩上“衣”字那一“丶”去了。
“唉……都怪我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去逐郡主的客,這一定是老天給我的報應……”
穆新鴻捶捶麻了的腿,膝行著挪去了另一片還未搜尋的地方:“照你這麼說,我之前更沒少幫著少將軍打發郡主,報應怕得比你遭得更多!”
兩人剛一說完,忽覺背脊一陣發涼,一轉頭,見是元策陰惻惻看了過來。
……也是,他倆在這兒較什麼高下呢,在遭報應這塊領域,少將軍說第二,誰敢說第一?
元策站在窗前透了會兒氣,擰著眉回頭一指那堆碎玉:“非得折騰這玩意兒?”
如今當務之急便是與郡主解釋清楚那“新相好”的事,別讓郡主冷靜著冷靜著一清醒,發現不是“情郎變了心”,而是“情郎變了人”。
可眼下郡主閉門不見,說什麼玉碎情斷,想來問題的症結就在這塊玉上。
青松:“眼下若沒有塊敲門磚哄郡主消氣,怕是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元策閉了閉眼,轉向穆新鴻:“你不都娶妻好幾年了?就沒點哄……那什麼的法子?”
穆新鴻:“我堂堂七尺男兒,豈會去哄女人!”
元策眉梢危險地一揚。
“我……”穆新鴻輕咳一聲,指指自己落在地板上的膝蓋,“我都直接給她跪下。”
“……”
“再不然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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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新鴻為難地抓耳撓腮,看著眼前還未及冠的少將軍,從鼻腔裡含混出一句:“就是做點恩恩……愛愛的事……”
“…………”
元策背回身去,迎著冬夜的寒風抬了下手,將衣襟松得更開了些。
青松面紅耳赤地小聲嘀咕:“這樣不太好吧,信物都有了,郡主和大公子應當私定過終身了,算起來郡主可是公子的寡嫂,這不是有悖人倫嗎……”
穆新鴻:“那你說怎麼辦!”
“若實在補不好這玉,要不拿別的東西去討郡主開心?前不久剛好是郡主的生辰,小人聽說當時好多世家公子都上門送了禮。”
“這送禮要麼送人短的缺的,要麼送人喜歡的,郡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能缺什麼?喜歡的肯定又都是名貴的寶貝,一時半會兒上哪兒找去?找到了也比不上那些家底殷實的世家公子。”
青松思考了會兒,突然兩眼放光地一拍掌:“那就送特別的!送別的世家公子沒有,隻有我們公子拿得出手的!”
翌日清晨,瑤光閣寢間,姜稚衣散著一頭亂蓬蓬的青絲,頂著一雙腫得像核桃的眼,靠坐在床榻上,有氣無力地就著小滿手中的玉匜漱了一道口,喝下一盞壓驚茶。
昨晚一夜輾轉反側,到了天明時分,好不容易睡著片刻,竟夢到自己在沈府捉奸。
夢裡的她隱藏在沈府廂房外,瞧著裡頭那看不清臉的女人依偎在阿策哥哥懷裡,哭哭啼啼地說:“你為我趕走了郡主,我如今鳩佔鵲巢,一定得罪慘了她,我好害怕……”
緊接著,那道熟悉的男聲溫柔地說:“這怎麼能叫鳩佔鵲巢?她才是那個鳩,你才是我的鵲。不怕,我這就去處理掉她。”
夢裡的她還沒明白這個“處理”是什麼意思,便見一道銀晃晃的劍光直衝面門而來!
尖叫著一睜眼,就看到了谷雨和小滿驚恐的臉……
直到此刻,姜稚衣仍心有餘悸地撫著心口,沒回過神來。
若隻是個夢就算了,可夢裡劍光閃過之時,那密密麻麻爬滿背脊的寒意,竟與昨日在書房裡被那雙森涼的眼盯住的感覺一模一樣。
那好像……是一種殺意。
難道他昨日是想殺了她……
“郡主別怕,夢都是相反的。”小滿安慰她。
谷雨:“是啊,您可是當朝郡主,就算沈少將軍有了新人,也不敢對您下殺手呀!”
話音剛落,一名婢女領著幾個僕婦走了進來:“郡主,沈少將軍派人送來了一箱子東西,說是給您的心意。”
谷雨:“喏,您看吧,沈少將軍昨日那般得罪您,著急補救還來不及呢!”
姜稚衣臉色稍霽,懸著的心慢慢回落下來,蹙眉抬起眼,朝婢女身後那隻碩大的木箱望去:“什麼東西?”
“奴婢也不知,跑腿的穆將軍說是驚喜,您看了自然就明白了。”
“驚喜?”姜稚衣冷哼一聲,“這世上還有東西能驚喜到我?我不看!”
“那奴婢這就讓她們抬出去。”
四名僕婦重新挑起扁擔,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一把抬起箱子,一步一歪地吭哧吭哧朝外走去。
這可都是院裡最健壯的僕婦,力氣不輸男子,四人合抬都如此吃力,得是裝的什麼?
姜稚衣好奇地眨了眨眼:“等等。”
僕婦們原地打了個轉,抬著箱子轉回身來。
姜稚衣坐在榻上,居高臨下地瞟了瞟那大箱子。
好些年都沒人敢用“驚喜”二字來形容送她的禮物了,她便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如此狂妄。
就看一眼,也不妨礙她繼續和他恩斷義絕。
姜稚衣勉強朝地上努了努下巴:“放這兒吧。”
僕婦們應聲擱下箱子,撤掉扁擔,撥開鎖扣,畢恭畢敬退了下去。
姜稚衣搭著谷雨的小臂走下榻去,到了箱子前,睨著那樸實無華的木箱打量了一圈,蹙了蹙眉,捏了面帕子墊在掌心,彎下身去一推箱蓋。
啪一聲箱蓋打開,無數道刺眼的銀光撲面而來,幾道冷氣齊齊抽起,谷雨和小滿一左一右拉著姜稚衣連退三步!
姜稚衣驚魂未定地喘著氣,顫巍巍伸出一根食指,指著那滿滿一箱子大寶劍:“……看見了嗎,他、他真的要殺我!”
第15章
沈府東院,穆新鴻從永恩侯府回來,挎著腰刀喜氣洋洋走進書房,朝書案那頭拱手行了個軍禮,剛一張嘴,被元策一豎掌打住。
穆新鴻警覺地閉上嘴,往四下一看,沒發現屋裡有別人,轉回眼定睛朝上望去——
原是那玉佩剛好修補到最後一塊,正是最最至關重要的一擊。
書案邊,青松屏住呼吸給元策打著下手,用镊子夾起昨夜好不容易找著的那一“丶”粘了上去,生怕自己呼出一口氣,便將這玉吹碎了。
安靜默數十個數,膠幹,玉佩成形。
大功告成。
穆新鴻握了握拳為之一振,面上喜色更盛。
元策對著眼前碎痕斑斑的玉佩長出一口氣,閉上眼往椅背一靠,抬手揉了揉後脖頸,一抬下巴:“說。”
穆新鴻:“回稟少將軍,禮已送到,果真伸手不打笑臉人,開口不罵送禮人,郡主的人客客氣氣收下了!”
昨夜青松提議說送點特別的、那些世家公子拿不出來的,穆新鴻突然靈光一現,記起當初郡主來軍營找少將軍,曾對少將軍的佩劍十分感興趣——
寶劍當禮物還不特別嗎?
那些世家公子能隨便拿得出寶劍嗎?
就算拿得出一把,拿得出一箱嗎?
一個想要,一個就有,這還不天造地設,馬到成功!
穆新鴻喜滋滋比了個“捏”的手勢:“少將軍放心,這一箱子上好的寶劍多惹人豔羨吶,定是將郡主拿捏住了!”
話音剛落,被派去永恩侯府門口等信兒的小兵匆匆奔了進來:“報——!”
元策睜開眼皮。
“我說什麼來著,”穆新鴻一拍大腿,“是不是郡主來信兒要見少將軍了?”
那小兵看了眼沾沾自喜的穆新鴻,支支吾吾埋下頭去:“回稟少將軍,小的沒等著郡主的信兒,倒等到您那一箱子劍叫人扔了出來,整座侯府突然戒嚴,眼瞧著被圍得像個鐵桶似的,怕是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了……”
“……”
寂寂深夜,瑤光閣寢間,姜稚衣穿了身素白的寢衣,垂頭抱膝坐在榻上,從戌時一動不動坐到了近亥時。
一旁值夜的谷雨眼看她遲遲不睡下,也不敢出聲催促。
今早收到那一箱劍,郡主起先是又生氣又驚慌,她便安慰郡主,說這一箱劍想來隻是提醒她不要再去糾纏打擾,隻要她與沈少將軍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定是相安無事的。
結果郡主一聽,倒是不驚慌了,也不生氣了,卻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悶聲不吭了一整天。
……她這張嘴!
谷雨想了一晚上該怎麼找補,也沒想出個辦法,氣氛愈漸低迷之際,靜悄悄的寢間裡響起一聲“喵嗚”。
郡主那隻狸奴突然衝窗外叫了一嗓子。
“噓——”谷雨忙上前去順了順狸奴的毛,“虎虎乖,不要吵著郡主。”
“喵嗚喵嗚——”手下的貓卻掙扎著,扯著脖子叫得更大聲了,怎麼按也按不住。
“郡主,虎虎許是餓了,奴婢先將它帶出去……”
床榻那頭,姜稚衣終於有了些動靜,神色淡淡地看過來:“你也出去吧,今晚不必值夜了。”
“今夜怎能放心郡主一人……”
“你不是說了嗎,他不會真來殺我,不過警告我別再去煩他而已。”
谷雨灰溜溜低下頭去,自知今日說錯話礙著了郡主的眼,懷裡的狸奴又炸著毛叫個不停,隻好帶著它匆忙退了出去。
姜稚衣獨自坐在榻上,又將下巴擱回膝上,盯住了被衾上的繡花。
正發著呆,房裡的夜燭忽而一閃,滅了一盞。
姜稚衣一愣之下回過頭,朝風來的方向望去,發現後窗少關了一扇。
這些個當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