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元祐帝給自己倒了一碗茶,腦海裡還是陳敬宗對戚瑾的不滿。
不是元祐帝偏信陳敬宗的一面之詞,而是陳敬宗實在沒有必要撒謊,他真想誣陷戚瑾什麼,也該給戚瑾安個罪名,而不是那種無傷大雅的口舌之爭。
所以,戚瑾的肚量是真的不大啊,竟然因為一次演武比試的輸贏嫉妒陳敬宗,看似君子,說的卻是小人之言。
陳敬宗沾了陳廷鑑的光是不假,戚瑾不也是沾了母後與他的光?
虧他還以為戚瑾多麼光風霽月,實則竟是個輸不起的。
元祐帝還是更喜歡陳敬宗那樣的實誠人。
兩刻鍾後,陳敬宗、戚瑾回來了。
陳敬宗用一支箭串了密密麻麻的七八隻麻雀,麻雀死狀不雅,足見陳敬宗這個人也不講究。
戚瑾很文雅,他隻射麻雀的翅膀,一共獵到四隻,綁著它們的腳,四隻麻雀撲稜稜地還想逃走。
“驸馬好箭法,臣甘拜下風。”
戚瑾看眼陳敬宗的收獲,慚愧地對元祐帝道。
元祐帝越發覺得膩味,武將就是要打打殺殺,戚瑾在這裡裝什麼風雅,他又不是姐姐,見個死麻雀還要傷懷一下。
“就賞驸馬陪朕共用午膳吧。”元祐帝公允地道。
戚瑾神色如常,陳敬宗欲言又止。
元祐帝:“你想要別的?”
陳敬宗咳了咳:“臣進宮時,長公主還在生臣的氣,臣倒是想請皇上賞臣一樣長公主喜歡的,臣好借花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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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帝差點忘了這個,頓了頓,對曹禮道:“去年內庫是不是錄入了一雙和田白玉蓮?你去拿來,賜給驸馬。”
曹禮馬上去辦。
陳敬宗遲疑道:“會不會太讓您破費了?”
元祐帝:“你要討姐姐歡心,送差的隻會火上澆油。”
說完,見戚瑾還在一旁站著,似乎好奇他們在說什麼,元祐帝擺擺手,叫戚瑾先退下。
戚瑾斂眸,行禮告退。
陳敬宗看著他走遠,再看看元祐帝,不安地問:“皇上不會因為臣的話,對戚大人存了芥蒂吧?”
元祐帝:“朕替你出氣,你不高興?”
陳敬宗正色道:“戚大人與臣隻是一時意氣之爭,他對您對朝廷卻是忠心耿耿,臣說那些隻是希望皇上能諒解臣對戚大人的無禮,若因此致使戚大人被您冷落,倒是臣的不是了。”
元祐帝笑笑:“放心,朕又不是公私不分,隻是這裡確實沒他的事了,才叫他退下。”
陳敬宗松了口氣。
稍後,曹禮捧著一隻紫檀木匣趕過來了,小心翼翼地放到元祐帝面前的石桌上。
元祐帝打開匣子,叫陳敬宗過來看。
陳敬宗靠近幾步,探頭一瞧,就見匣子裡鋪著一層水青色的綢緞,綢緞上面並排擺著兩隻碗口大的白玉蓮花。
連陳敬宗這個粗人,都被這兩朵潔白無瑕的“蓮花”驚豔到了。
他再看向元祐帝:“一朵就夠珍貴了,不如您自留一朵?”
元祐帝:“賞你就賞你,趕緊拿回去討好姐姐。”
陳敬宗便謝過皇恩,如曹禮那般小心翼翼地收好匣子,抱在懷裡,一步一步拾級而下。
元祐帝看著他穩重的步姿,好笑地搖搖頭。
也就是陳家底蘊不足,陳敬宗才會如此珍視這份賞賜,換個從小養尊處優的貴公子,類似的玉器不知見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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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府。
陳敬宗突然被元祐帝叫走,華陽繼續逛會兒花園,便回了棲鳳殿。
她側躺在榻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琢磨宮裡出了什麼事,沒想到陳敬宗進來就要為她獻寶。
華陽很喜歡這雙白玉蓮,隻是奇怪:“弟弟為何賞你?”
陳敬宗就把他剛見到元祐帝的那番對話說了:“咱們經常出城,皇上心裡羨慕,我若再告訴他你我正在花園裡恩愛同遊,他能舒服?”
華陽斜他一眼:“誰與你恩愛了?更何況你說的也不全是假話,我確實很嫌棄你隻惦記著吃藕。”
陳敬宗:“就是要半真半假才叫人信服,回頭皇上若是問起你,你仔細別露出馬腳,害皇上治我一個欺君之罪。”
華陽沒那麼傻,把玩著一朵玉蓮,問:“去了這麼久,弟弟還跟你說了什麼?”
陳敬宗:“沒說什麼,皇上手痒了,叫我與戚瑾陪他打麻雀,我打的多,皇上要賜膳,我又不稀罕一頓飯,這才跟皇上討了你會喜歡的東西。”
華陽:“……你還真是膽大,敢跟皇上提要求。”
陳敬宗看著她被手裡的白玉蓮映出幾分柔光的臉頰,笑道:“是你的面子大,皇上一聽我要討好你,當然願意配合。”
華陽眼睛瞪他,嘴角露出笑來。
陳敬宗雙手撐在木匣的兩邊,想親親她漂亮的嘴唇。
華陽往後避開:“獵了那麼多麻雀,還沒洗手吧?”
陳敬宗:“我又不用手親你。”
華陽:“那也不行,先去洗幹淨,臉也擦擦。”
每當入秋,京城的風裡多多少少都會卷起一些沙塵。
長公主嬌氣矜貴容不得一點瑕疵,陳敬宗隻好下榻,先去拾掇自己。
可越是這般費功夫,真親起來的時候,才越覺得懷裡的人真如仙女一般難得,才越要親得她軟了筋骨,無力掙脫。
第143章
九月底, 京城出了一樁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
內閣三位閣老之中的殷閣老病逝了,享年七十五歲。
這個歲數算是高壽了,再加上殷閣老早就告病, 這一日真的來了,文武百官們也沒有太過意外, 有交情的紛紛登門吊唁。
陳敬宗與殷閣老沒有什麼交情,隻是今年連著走了兩位閣老,他難免也想到了自家當閣老的老頭子。
雖然老頭現在瞧著還硬朗,可天天早出晚歸的,將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殷閣老。
陳敬宗在這邊胡思亂想, 黑暗中, 忽然聽旁邊的長公主嘆了口氣, 很輕很輕的一聲, 可能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陳敬宗轉個身,從後面抱住她:“嘆什麼氣?”
兩人躺下已經很久, 今晚又不該做什麼, 華陽還以為他睡了, 聞言頓了頓,才道:“殷閣老。”
陳敬宗:“曾閣老在天有靈肯定要不平, 他走的時候你還想著陪我去弘福寺。”
華陽:“你嘴裡就沒一句正經的。”
陳敬宗:“殷閣老哪裡又叫你惋惜了?”
華陽胡謅道:“他老人家挺愛笑的, 小時候,有一次我去內閣玩,別人都恭恭敬敬的, 隻有他老人家把我當尋常的小姑娘看, 笑眯眯地給我介紹他們每天都要做什麼。”
陳敬宗:“那年你幾歲?我們家老頭在不在?”
華陽:“八歲, 父親也在, 剛進內閣一年吧, 資歷最淺。”
陳敬宗:“他命可真好,那麼早就得見長公主天顏了。”
華陽擰了他一下,不過話說回來,雖然當時公爹資歷最淺,得排在其他閣老身後,可公爹最年輕最俊雅,所以華陽印象最深刻的閣老其實還是公爹了。
陳敬宗捏著她的手:“你八歲,我十一,還在老家山裡亂跑。”
夫妻談話就是這樣,話題變來變去的,完全沒有規律,華陽反正睡不著,就問他以前在陵州是怎麼自己過的。
陳敬宗卻沒個正經,摟著她道:“爹不疼娘不愛,我天天去寺裡拜佛,求佛爺將來送我一個願意疼我的媳婦。”
華陽:“看來佛爺沒有聽見你的祈求。”
陳敬宗親她的耳側:“怎麼沒聽到,佛爺看我可憐,走人情派了個仙女來陪我。”
華陽輕輕抓著褥面。
也不知道是他的唇,還是那些話,弄得她身上心裡都酥酥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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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閣老家的喪事與長公主府無關,十月初八的傍晚,華陽難得沒有自己先吃,等著陳敬宗回來一起吃他的長壽面。
天冷,面熱,白蒙蒙的水霧從碗裡升騰而起,模糊了陳敬宗的臉。
陳敬宗喝了一口湯,抬頭時,發現她迅速垂下眼簾,掩飾剛剛她的窺視。
陳敬宗笑:“是不是在琢磨明日如何為我慶生?”
華陽隻是在想上輩子的今日罷了。
自從陳敬宗戰死,華陽也徹底記住了他的生辰,多奇怪,明明他活著時華陽很是不待見,他不在了,華陽竟鬼使神差地會安排廚房在今晚煮面吃。
當然,華陽沒有特意點明要長壽面,身邊的人,隻有最為心細的吳潤,會用憐惜的眼神看過來。
“明晚你直接回你們家吧,我上午過去。”華陽若無其事地道。
陳敬宗臉色一變:“回去做什麼,讓全家為我慶生?”
華陽:“你不是喜歡顯擺嗎,排場越大不是越好?”
陳敬宗:“不一樣,你送我東西我喜歡顯擺,可家裡孩子們都不大張旗鼓的慶生了,唯獨我要全家張羅一頓生辰宴,就算我臉皮厚,我也受不了。”
別說他今年二十五歲,就是十五歲,他也不需要全家人為他慶生。
華陽笑了:“我偏要讓你們一家人都為你慶生。”
上輩子的明日,會是陳家眾人為他祭奠一年的日子,人人傷悲,今年華陽偏要陳家人人歡笑。
不止是今年,以後每一年陳敬宗慶生,除非陳家有事,亦或是他們夫妻有更好的安排,她必然會陪陳敬宗回家,陪他吃一頓團圓飯。
陳敬宗還以為她故意跟他對著幹,沒想到一個時辰後,她軟綿綿地趴在他懷裡隨時都要睡過去的時候,仍沒忘提醒他明晚直接回陳府。
陳敬宗試探道:“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