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燒掉紙條後,我正想將凰鳥也燒掉。
栩栩如生的凰鳥在烈火中化為灰燼,定會有一種鳳凰浴火重生的美。
我淡漠的眸子,忽然燃燒起光芒。
那是對自由的嚮往。
我改變了主意,這凰鳥紙鳶,先不燒了。
我從箱子裏拿出紙鳶繩,將凰鳥紙鳶重新綁起來。
我走到院中,將凰鳥紙鳶朝姐姐的瓊芝宮放去。
紙鳶飄到瓊芝宮,隨後被我用剪刀剪斷紙鳶線,墜落進瓊芝宮。
姐姐今夜,怕是睡不著了。
9
江曜每日派御醫來給我請平安脈。
他下令讓御醫必須在七日內,將我身上的紅疹子治好。
御醫給我開了藥膏。
我身上的紅疹子一日比一日淡。
我知道,等紅疹子全部褪去那日,便是我侍寢之時。
第六日,我借著回娘家的由頭,出宮去了春華街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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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紙鳶店,沈清霽正在後院製作紙鳶。
他面前擺著兩隻紙鳶架,看形狀,正是凰鳥的形狀。
他抬頭看見我,英俊的面容閃過一抹喜色。
他將手中的紙鳶放在一旁,起身道:「棲月,可是收到了我為你做的凰鳥?」
我面色凝重道:「沈清霽,你這樣做很冒險。昨晚那枚紙鳶若是被有心之人撿到,後果不堪設想。」
「對不起。」沈清霽道歉,從懷裏摸出一張皇宮手繪地圖,攤開來給我看,「我知道你住在明月宮,我放紙鳶時,便是朝著明月宮而去,不會被旁人撿到。」
「你真是大膽,快把皇宮地圖收起來。」我膽戰心驚,以前我怎麼不知道沈清霽這麼瘋狂?
在我的印象中,他歷來循規蹈矩。
怎麼如今竟幹些掉腦袋的事?
沈清霽聽話地將皇宮地圖折起來,塞進懷裏。
「進來坐。」他請我移步茶室,用小茶爐燒水煮茶。
院子外的樹枝上有鳥兒在鳴叫,水開了,煙霧裊裊,茶香四溢。
入目處,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不像在皇宮裏,處處透著森寒與落寞。
收起思緒,我開門見山:「沈清霽,我姐姐前幾日是不是來找你定制了兩隻凰鳥紙鳶?」
沈清霽頷首:「嗯,她和你說了?」
「沒說,我猜的。」我語氣停頓,詢問,「你答應她多久可以做好?」
沈清霽回道:晚.晚.吖「她要求凰鳥紙鳶要栩栩如生,越逼真做起來越慢,兩隻的話,最快還要兩個月。」
兩個月,那是有些久。
這兩個月,江曜那邊恐怕不好應付。
「嗯。」我頷首,交代道,「你照她說的做便是,另外,不要讓她知道我來找過你。」
「好。」沈清霽點頭。
想必虞惜芝也不想找沈清霽定制紙鳶,可放眼整個京城,沒有誰做紙鳶的手藝比得上沈清霽。
我喝完杯裏的茶,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棲月。」沈清霽叫住我,在我身後說,「如果你不曾被逼進宮,我們......有可能嗎?」
「沈清霽,你應該明白,這種如果不成立。」我離開茶室,不顧身後那道炙熱的目光。
我和姐姐是天生凰鳥命格。
從前,我以為我和姐姐將來會過上截然不同的生活。
她嚮往宮墻,我嚮往田野。
可皇帝江曜卻不甘心隻娶一個,他兩個都想要。
進宮非我所願,皇命在上,作為臣女,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10
離開紙鳶鋪後,我在街上閑逛。
行人們都朝一個方向蜂擁而去,有人大喊道:「藥神施藥了,快去領藥啊!」
我叫住一位行人,問道:「這位公子,他們口中的藥神是誰?」
「汐瑤姑娘啊,她半年來施一次藥,去晚了可就領不到了。」行人說完,快步跟上去。
我看了看時辰,現在還早,我也去看看熱鬧。
百姓們排隊領藥,我看見隊伍盡頭,那個被叫作汐瑤的姑娘在給病患把脈,隨後從藥箱裏拿出藥來,免費送給病患。
汐瑤臉上蒙了塊面紗,卻也能看出她貌若天仙,氣質絕塵。
我手腕上還有幾枚紅疹沒退,也算是半個病患。
我跟在隊伍後面排隊,翹首以盼等著和汐瑤姑娘說上幾句話。
大約排了一個來時辰,輪到我了。
我走上前去,坐在汐瑤面前,伸出手讓她診脈。
她給我診完脈後,含笑道:「姑娘,你身上的紅疹,無須再用藥,明日就會痊癒。」
「嗯,我知道。」我頷首。
汐瑤打量著我,看穿我的目的不隻是看紅疹那麼簡單,她壓低聲音問道:「那你所求何藥?」
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排隊的百姓,不便讓她們聽見。
我湊到汐瑤的耳畔,壓低聲音說出一味藥名。
汐瑤微愣,隨後答道:「姑娘,這種藥可不能隨意給。這樣吧,你若誠心想要,晚些再來找我,我單獨和你說。」
「好,謝謝你。」我起身,將位置讓給後面排隊的人。
11
日落時,汐瑤姑娘施完藥,在收拾藥箱。
她的藥箱很神奇,裏面的藥源源不斷,拿不完似的。
今日施捨了一天,藥箱竟然還沒空。
「汐瑤姑娘,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好。」
我將汐瑤帶到茶樓一間包廂,給汐瑤斟茶。
汐瑤用贊賞的目光望著我:「姑娘,我能看出你身份不凡,可你卻能和百姓一樣排隊等我施藥,還能耐心地等我一日晚.晚.吖,細節見人品。
「你這個朋友我交了,還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我自報家門:「我叫虞棲月,你叫我棲月便好,很榮幸與你做朋友。」
寒暄過後,她進入正題:「棲月,你要那味藥幹什麼?」
我嘆氣道:「我想逃離一個地方。」
「是一個叫宮墻的地方嗎?」汐瑤顯然已經看穿了一切。
她打開藥箱,從裏面拿出一枚藥丸遞給我:「這是我自己煉制的藥,願你能逃脫束縛你的地方。」
我很感激,將藥丸收好後,從懷裏摸出一枚價值連城的玉佩遞給她:「禮尚往來,汐瑤姑娘,這枚玉佩送給你。」
「撲哧——」汐瑤笑出聲來,她搖頭,「玉佩是送給情人的信物,送給我不妥。再者,我施藥從不要回報。」
我將玉佩收起來,道謝:「那就多謝了,若你將來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希望我們將來還能見面。」
「好,有緣自會相見。」汐瑤喝完面前的茶,背著藥箱,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得走啦,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我將她送至茶樓門口。
汐瑤走了兩步,又折回來。
她肩上停著一隻飛蛾:「再附送你一隻飛蛾。」
她說罷,飛蛾飛至我指尖。
我看見飛蛾長著一張人臉,被它的模樣嚇住。
汐瑤解釋道:「這是人臉蛾,我告訴你用法......」
汐瑤告訴我人臉飛蛾的用法後,揚長而去。
後來我才知道,汐瑤姑娘並非凡人,她是一隻藥獸所化。
她的獸角上可以長出各種珍稀藥材。
所以她的藥箱才會源源不斷地拿出藥材。
她曾救過驍國皇帝,將最後一株還魂草喂給他。
卻被他囚禁起來產藥,還強迫她懷上他的子嗣......
沒想到汐瑤姑娘歷經過背叛,還能用一顆赤誠之心去幫助有需要的人。
我回了娘家,在娘家住了一晚後,翌日一早返回皇宮。
我身上的紅疹全好了。
傍晚時,江曜派人來傳話,讓我沐浴更衣,做好侍寢的準備。
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12
是夜,我被一頂轎子抬到皇帝寢宮。
我躺在錦被裏,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江曜來了。
他剛沐浴完畢,身上穿著明黃色寢衣,婢女上前來替他寬衣。
我心中忐忑,雙手緊握住被沿。
江曜在我身側躺下,將我攬過去,輕撫著我:「放鬆點,你是朕的皇後。」
「朕聽聞你昨日出宮了,還在娘家住了一宿。」江曜與我閑聊,「去見了誰?」
我風輕雲淡地答:「沒見誰。」
「是嗎?」江曜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讓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攬住我腰部的那隻手忽然收緊,江曜在我耳畔低聲道:「朕聽惜芝說,你和春華街賣紙鳶的工匠走得很近。你昨日出宮,可有去見過他?」
我心下一驚,姐姐昨日見過陛下,還和他說了我和沈清霽的事?
昨日我出宮後,特意留意過沒人跟蹤,才去了紙鳶店晚.晚.吖找沈清霽。
「臣妾不過是在他的紙鳶店買過紙鳶罷了,買賣關系,連朋友都算不上。」
我說罷,嬌嗔道:「姐姐凈會添油加醋,陛下就這樣縱容她搬弄是非?」
「朕自然希望你們姐妹二人和平共處,下次她若再搬弄是非,朕重重罰她。」
「嗯。」我淡聲應道。
他俯身來吻我,我被迫承受著。
不知過了多久,禦前總管急急來稟道:「陛下,芝皇後肚子疼,恐怕是動了胎氣,派人來請您過去看看。」
江曜正食髓知味,他蹙起眉頭,厲喝出聲:「讓御醫過去看看。今夜誰都不許來打擾朕,還不快滾?」
「是是是,奴才這就滾。」李公公連忙告退。
我閉上眼睛,夜那麼漫長,猶如深淵將人吞噬。
13
翌日,江曜賞賜了許多珍寶給我,比虞惜芝以往得到的賞賜總和還要多。
足以可見,他對我的偏愛。
男人真是奇怪,我明明待他淡漠疏離,他感受不到嗎?
昨夜虞惜芝原本想用動胎氣的藉口將陛下支走,阻止我侍寢。
結果等了許久都沒等到江曜去她寢宮看她。
她氣得真的動了胎氣。
再加上聽說陛下賞賜了我許多珍寶,她更是氣上加氣,摔壞了好幾個茶杯和花瓶,嚇得侍女們瑟瑟發抖。
御醫給她開了好些保胎的方子,讓她日日服用。
婢女說,她喝保胎藥喝得想要吐了。
此後七日,江曜夜夜宣我侍寢。
虞惜芝禁足解除後,來我的明月宮找我。
她落座後,出聲嘲諷道:「棲月,好手段啊,趁我懷孕,將陛下的身和心拽得死死的,連本宮動了胎氣他都不來看本宮。」
我態度謙卑:「姐姐說笑了,我哪有使什麼手段?姐姐現懷著身孕,不能侍寢,陛下才讓我代勞。
「待姐姐誕下皇嗣,陛下的身和心還是你的。」
「呵。」虞惜芝冷笑,「你少揶揄本宮了,本宮現如今才三個月的身孕,離生還早著。」
說罷,她走到我面前,壓低聲音問:「最近你侍寢後,有服避子藥吧?」
14
「自然。」我順著她的話說,「姐姐想要誕下皇長子,妹妹怎會和你搶?」
我說完,話鋒一轉:「不過也請姐姐往後在陛下面前謹言慎行,別將其他無辜之人牽扯進來。」
「你說的無辜之人是沈清霽吧?」虞惜芝勾唇道,「他可一點都不無辜。
「你可能有所不知,你進宮前一夜,他在我們虞府圍墻外站了一宿。
「你猜猜他手裏拿著什麼?」
還有這事?
我竟然不知道。
我凝眉,追問:「拿著什麼?」
「拿著包袱,他想要和你遠走高飛。可惜啊,爹爹讓我扮作你去見他,拒絕了他。
「他對你原本就心思不純,我在陛下面前說那些話,半絲添油加醋的成分都沒有。」
我壓抑住怒火,冷聲道:「阿姐,不管沈清霽對我存著什麼心思,如今我已進宮,和他再無可能,請你別在陛下面前再提起他。」
「晚.晚.吖你怕了?怕陛下因為吃醋而殺了他?」虞惜芝捂嘴笑道,「那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考慮考慮,往後不在陛下面前提起他。」
我皺眉,輕喝出聲:「虞惜芝,你夠了!
「伴君如伴虎,你難道不知道什麼玩笑可以開,什麼玩笑不能開嗎?
「陛下殺了他,對你有什麼好處?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你為你肚子裏的孩子積點福吧。」
虞惜芝很少見我用這種嚴厲的語氣和她說話。
她愣怔了片刻,嘴角綻放笑意,自認為拿捏住了我的軟肋:
「我的好妹妹,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你這麼善良,你拿什麼和我鬥?」
我反駁:「我從未想過和你鬥。
「我甚至從未想過要進宮。
「可我沒得選,若我抗旨不遵,陛下定會遷怒於我們虞家,或是殺了我。
「為何你總是要針對我?」
虞惜芝眸光深沉,像在醞釀著什麼計劃:「既然你這麼不想進宮,那何必委曲求全?我想法子送你出宮便是。」
我淡然自若問:「想法子送我出宮?」
「嗯。」虞惜芝頷首,目光透出一種勢在必得,「等我的好消息,我會將你送出宮,讓你過上平靜的日子。」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我目送虞惜芝離開。
我心底很清楚,她說的送我出宮,是讓我去死。
身為皇後,死後葬入皇陵,可不就是出宮了嗎?
15
兩個月後。
皇帝攜大臣和後妃去天壇為民祈福。
我與虞惜芝一左一右站在江曜身畔。
祈福時,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快看,天上有兩隻凰鳥。」
眾人抬眸望去,遠處的山坡上,兩隻凰鳥在蒼穹裏並列翱翔。
圍觀的百姓們嘖嘖稱奇:「凰鳥現世,乃是福兆。」
「凰鳥齊飛,天佑江國!」
「大家看到沒,兩隻凰鳥的羽翼和兩位皇後穿的鳳袍很像。」
「是不是代表,兩隻凰鳥就是我們江國的兩位皇後?」
江曜的目光亦被兩隻凰鳥所吸引。
我和姐姐今日都穿著紅黃交加的鳳袍,可款式不同,刺繡的位置也恰恰相反。
兩隻凰鳥的羽翼和我們身上穿的鳳袍恰好可以對號入座。
左邊那隻象徵著姐姐,右邊那隻象徵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