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竟從不知道自家三哥追妻的路途這般艱辛,看向傅景深的目光不禁有些同情。
季櫻放下茶杯,漫不經心地別過耳後的碎發:「那傅先生先反省反省自身,是不是總說一些讓季小姐生氣的話。」
眼看著小姑娘悶悶地鼓起腮,傅景聲沒再繼續逗弄下去,嗓音低沉:「你說得對。」
「是該反省。」
二人一來一去,晏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總覺得自己似乎很是多餘,而今日傅景深的話也格外得多。
他輕咳一聲,試圖吸引季櫻的注意力:「季小姐,素來聽聞你的泡茶手藝一絕,不知今日能否一品?」
「不敢當。」季櫻淡笑道:「但既然兩位貴客專程而來,我便獻醜了。」
說完,她一招手,吩咐服務員送上店內最好的普洱茶。
服務員捧著放著茶葉茶具的木案魚貫而入,躬身置於季櫻面前,又微笑著退出去包廂外。
季櫻將燒開的水倒於瓷壺,澆在花紋精美的瓷杯上溫杯。下入普洱,泡開後再倒入瓷杯。
這道工序稱為醒茶,這一遍泡的茶水是要倒去的。
第二遍的茶水,才可入口。季櫻不緊不慢地將瓷壺泡過的二道茶水倒入杯中,抬起清麗眉眼,示意二人先嘗。
晏航拖腮看著她的動作,一時連眼睛連不捨得轉。端起茶杯湊到嘴邊,嗅了嗅道:「香,太香了!」
「季小姐的手藝果然名不虛傳。」
傅景深淡瞥他一眼,舉杯細品了一口。入口溫潤,後勁清甜,滿口茶香,層層疊疊迸於口中。
的確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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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纏繞著,落在身著青綠色旗袍的女孩身上。烏黑長髮披於腦後,全身並無多餘飾品,更襯清冷乾淨。
不禁想起,那日她如雲團跌入懷中,久久難忘。
便如這茶,清香繞齒,入喉回甘。
季櫻執杯自己嘗了一口,失笑道:「這本就是上等普洱,香是自然的。」
晏航:「我不管,就是季小姐手藝好。」
季櫻忍俊不禁。之前以為晏航同眾多公子哥一般紈絝風流,如今倒是顯出一絲率真的可愛來。
她看著晏航,唇邊笑意真切了些:「這段日子,招待多有不周,還請晏先生海涵。」
「啊?」看著季櫻的笑,晏航臉一紅,連說話都結巴了:「沒,沒事,是我自願的。」
傅景深斂眸,嘴角笑意淡了些,安靜地把玩著手中的茶杯。
晏航深吸口氣,似是下了什麼決心,堅定地看向季櫻:「其實,我一直傾慕季…」
「三哥?」晏航一愣。被這麼一打斷,剛剛想說的話似乎突然間便再難啟齒。
傅景深把茶杯推過去,「幫我倒杯茶。」
晏航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三哥?」
「我渴了。」
晏航:「……」
他一言不發地給傅景深倒了茶,但剛剛的未盡之言,到底未能再說出口。
一壺茶喝得漸漸見了底。季櫻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正欲開口告辭,手機嗡動一聲,顯示微信消息——
f:[想吃雲酥糕嗎?]
[家裡老師傅做了很多。]
f是傅景深。而雲酥糕,是當年京雲閣首屈一指的糕點。
季櫻手心一燙,心跳也錯了拍。略微慌忙地抬眸,正對上傅景深蓄著笑意的眼,而餘光裡,晏航毫不知情。
一種彆扭的刺激感湧上心尖。季櫻頭一回做這種事,心跳得愈發快。
指尖在屏幕上輕移,季櫻糾結地咬了咬下唇。
她該是拒絕的。明明和父親說過,會早點回家。
但…那是雲酥糕誒,隻是嘗一嘗,應該不費什麼時間吧?
「季小姐。」這時,晏航突然開口,踟躕的目光看向她。
「我能和你要個微…」話說一半,又被打斷,不知誰的手機鈴聲響起。
傅景深長指豎在唇邊,示意晏航噤聲,隨即接了電話。晏航以為他有什麼工作上的要事,訕訕閉了嘴。
傅景深低應了幾句,便掛了電話。晏航關心了一句:「三哥可是有工作?要是有事你就…」快走。
「沒事。」傅景深輕輕放下手機,慢條斯理道:「家裡的甜品師打電話說,糕點做完了。」
季櫻捧著茶杯的手指微緊。
心尖像是被人拿著羽毛輕輕掃過。
傅景深眼尾漾出笑影,「給我家饞貓吃的。」
晏航完全懵了:「三哥你養貓了?」
季櫻連茶杯都握不住了,臉頰如上了層淡淡的胭脂,透出層淡粉。在晏航看不到的間隙,嗔怒地看了眼傅景深,聽見他低笑一聲,道:「算是吧。」
傅景深站起身,轉動手上的腕錶,「時候不早,今天就到這裡吧。」
傅景深:「我想季小姐接下來也很忙。」
季櫻故作鎮定地點點頭,抱歉地朝晏航笑了笑:「我確實有約。」
晏航嘆口氣:「這樣啊。」又沮喪地聳聳肩,「那下次見。」
剛剛送走晏航不久,傅景深的消息便發了過來。他給她分享了現在的位置,就在西街後的停車場。
季櫻心中默念三句「京雲閣」,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她隻是為了吃雲酥糕,不是背著家人偷偷見傅景深。
和陳榆道了別,季櫻撐起太陽傘,朝著停車場的方向小步跑去。
隔著一段距離,季櫻看到了傅景深那輛低調的賓利。她腳步放緩,走至門邊。有司機下車,躬身為她開了門。
傅景深脫了西裝外套,隻著一襲黑色襯衣,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他膚色白,著黑色坐於車廂,側臉如刀刻般分明,更顯五官精緻清雋。
隻是,在這狹窄的空間內,男人與身俱來的冷沉氣場顯露無疑。
這便是外人口中冷心冷肺的傅三爺。
「不敢進來?」傅景深掀起眼皮,望過去。
小姑娘就站在車門外,唇瓣輕抿,清澈雙眸中的猶豫都快溢出了眼眶。
季櫻搖頭:「敢。」她抬腿邁進了車。
司機關上車門。
季櫻不知該做什麼,低垂著眼,細白手指碾磨著手包上的珍珠。
傅景深看著她故作鎮定的模樣,嗓音低沉:「在緊張什麼?」他放緩了語調,用隻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道:「我又不會吃了你。」
季櫻瞳孔微微放大。他在說什麼?鴉羽般的眼睫上下翩飛,季櫻否認:「我沒緊張。」
「是嗎。」傅景深故意挑明:「你快坐到門邊了。」
「過來點。」
季櫻慢吞吞挪了位置,離得近了,她甚至能聞到男人身上的冷杉味,淡淡縈繞在鼻畔。如他本人一般,冷淡、強勢。
半晌,她才問出早就想問的問題:「你為什麼不告訴晏航我是誰?」
傅景深安靜地看著她側臉,淡淡道:「他之前坑過我一次,我不該回他一次?」
季櫻一噎,在心中默默記本本。
傅景深記仇。
「你在想什麼?」他似看穿她心中所想。
她實在是很好看懂,情緒都寫在那對漂亮的眼睛裡,宛如一汪泉水。傅景深薄唇微啟:「你在說我記仇?」
季櫻一愣,想否認,卻對上男人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索性反問:「不記仇嗎?」
傅景深被她逗笑了,「櫻花說得對。」
季櫻被那句櫻花吸引了注意。隻有爺爺會這麼叫,他怎麼也這麼喊…
正出神間,傅景深又低聲問:「你想知道晏航坑了我什麼嗎。」
傅景深直視她眼,似在觀察她的反應,緩聲道:「是他,讓我進不了季家門了。」
就是不知到底起了幾分作用,才會讓季天澤連夜打電話拒婚。
「你說,這仇該不該記?」
季櫻懵了,細白指尖搭在手包的珍珠扣上,忘了動。
脫口就問:「我什麼時候…不讓你進門了?」
遇櫻(傅太太)
車廂後座一片安靜。
窗外景物幀禎變換,季櫻側著頭,直直盯著外邊,隻露出一截細膩白皙的後頸。
隻可惜,季櫻不知道,黑色車窗將她的表情倒映得纖毫畢現。所有的自閉、窘迫全被男人盡收眼底。
季櫻現在隻想閉麥。她為什麼要管他進不進門?說著說著…還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傅景深並不打算放過她,嗓音緩緩。
「櫻花,我聽到了。」
季櫻微抿下唇,強做鎮定道:「你別亂想,我沒有那個意思。」
傅景深不動聲色地彎唇:「哪個?」
「讓我進門的意思嗎?」
季櫻有些想捂住耳朵。她不想再和他說話了!
腦中忽地就想起季淮的那句——
詭計多端的,老東西。
突然,包裡傳來的來電響動,季櫻如蒙大赦,拿過手機便接了電話。
於婉清坐在高奢店的沙發,面前銷售躬身給她倒咖啡,季天澤坐在旁邊,購物袋堆滿了腳邊。
「囡囡。」於婉清欣賞著新做的美甲,「回家了嗎?」
聽見母親的聲音,季櫻眼睫一動,不自覺抬眼望向傅景深,細白手指豎在唇邊,示意他別出聲。
傅景深意外地挑起眉,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於婉清:「快回家,那就是還沒回家?」
季櫻左手指尖蜷緊,低下頭,斟酌半晌:「嗯…還沒。」
「你現在在哪?還在店裡嗎?」於婉清道:「媽媽現在來接你。」
「不在了!」季櫻視線飄忽,看著傅景深,眸中的猶豫一覽無餘:「我在路上了…」
於婉清放下心來,「好,那在家裡等媽媽回來。」
季櫻推脫不了,隻能低聲答:「…好。」
掛了電話,季櫻低著頭,目光空落地望著一點,「三哥,我得回家了。」
傅景深:「回家?」
「有什麼必須回家的理由嗎。」
季櫻沉默幾秒,道:「我媽媽讓我回家。」一抬頭,卻看見男人不知何時湊近,俊美五官在眼前放大,讓她無處遁形。
傅景深:「不想回去?」他伸手,將女孩頰邊的碎發別至腦後,淡淡問:「不想做的事情,為什麼不說?」
他的距離過近,季櫻側過臉,連呼吸都放輕了,長睫顫動不止。
再開口時,聲音帶著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委屈:「可媽媽會擔心,她總是很關心我。」
傅景深沉默片刻。他自小父母離異,姑姑遠嫁,爺爺並未過多管束,倒從未有過這般體驗。
他低眸,看著女孩玉白的小臉。她連愁緒都是美的,眉眼像是蒙了層霧,瓷器一般脆弱精美。也難怪,季家人會將她保護得這麼好。
「櫻花,手機打開,然後撥通阿姨電話。」
傅景深從她手中接過手機,「我給你媽媽說。」
季櫻:!
她眼睛放大,連忙去拿手機,「不可以!」
季櫻臉頰漸漸染紅,「…我該怎麼解釋現在和你在一起。」
傅景深長指已經按下最近一個號碼,突然,輕輕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