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季櫻今天沒挽發,一頭長髮綢緞般批在身後,於婉清愛不釋手。
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閒。待夕陽快要落山,季琛派的司機趕來,和爺爺道別後,季櫻才跟著父母回了家。
是夜。
沙發上,季天澤執起案上的上好徽硯,不知想到什麼,不鹹不淡地說:「我倒是小瞧了傅三。」
於婉清低頭,目光落在今日傅家送來的賀禮上。每一個禮物都精心設計過,便是那最不起眼的硯臺,也是名家珍藏版,在去年的拍賣會上拍到了八十八萬的高價。
聽到這話,她驟然抬頭:「怎麼?」
季天澤放下硯臺,「今天下午,我和傅三下了盤棋。」
「他給我讓了棋。」
當然這一切,傅景深做得不動聲色。但季天澤何等聰明,不過當時沒有一語道破。
於婉清一挑眉,她自是知道丈夫的棋藝精湛,少有人能出其右。思考半晌道:「景深身為小輩,讓你亦是敬你。」
論起來,若一定要招個女婿,傅景深能力出眾,私生活乾淨,世家同輩裡沒人比得上,目前,於婉清對他尚算滿意。
「但此人心思極深。」季天澤想起午後的那段對話,淡淡道:「我不確定他堅持要娶嚶嚶的目的何在。」
「嚶嚶不僅需要一個優秀的丈夫,更該有個真正愛她的男人。」
話音剛落,別墅的玄關處傳來推門聲,季琛踏著夜色歸來,一眼望見沙發上的父母,「爸,媽。」
自季琛回來,季天澤還未好好和他聊過,他指了對面的位置:「過來坐。」
季琛甫一落座,連水都沒喝,便當先開口:「可是關於嚶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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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婉清掃他一眼:「錯!先說你的事。」
季琛一怔:「我?」
「你到底什麼時候給我帶個兒媳婦回來?」
季琛默了默,掩唇輕咳:「媽,能先不談這件事嗎?」
不等於婉清答話,他當先轉移話題:「我有話要說。」
「傅景深想娶嚶嚶,我不同意。」
也?季琛看向父親,後者微微挑眉,也朝他看來。
季琛喝了口茶,又複述了和晏航的對話。
迎著父母陡然轉變的臉色,季琛冷笑道:「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定是別有用心,嚶嚶嫁給他,指不定會受委屈。」
聽罷,季天澤蹙著濃眉,點頭道:「我知道了,傅老爺子那邊,我會暫時拖延。」
「這件事,不要和嚶嚶提起。」
-
晚來風急,入夜,一場春雨悄然來襲。
從公司緊急處理完公務,夜色已深。
傅景深長指疲憊地按著眉心,走到落地窗邊,看見雨珠循著軌跡淅瀝地往下流。
從幾十層高往下看,對面的寫字樓依舊燈火通明,街道車水馬龍,仿佛永遠不知疲憊的機器。
置於桌案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看了眼來電人,竟是傅老爺子。
不知道老爺子為什麼這時候打電話來,傅景深按下接聽:「爺爺。」
「剛剛天澤給我打了電話。」一接通,傅老爺子高亢的嗓音傳來:「你暫時沒戲了!」
「我哪知道?你問你自己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電話那頭,傅老爺子像是個鬧脾氣的小孩子,「我不管,我限你一年內把櫻花給娶回家,娶不回來你也別回來了!」
傅景深靜默幾秒,道:「爺爺,您先冷靜一點。」
「我那麼大一個孫媳婦都快沒有了,你讓我怎麼冷靜!」傅老爺子長吐了一口氣,「我教你的那些,你都用到哪裡去了?」
傅景深憶起老爺子三令五申強調並讓他脫稿背誦的九字箴言——
沉穩、懂禮、謙遜,不要臉。
前者作用於季家人,後者單獨面對季櫻。但他又如何能對一個小姑娘不要臉。
傅老爺子直覺還得自己出馬,搖頭嘆息一聲,出了最後點子。
「既然季家這條路暫時走不通,你先去追櫻花,櫻花若是喜歡你,你還怕進不了季家門?」
掛了電話,傅景深長指輕點手機屏幕,切換至微信界面,滑動至季櫻的微信頭像,順手點進朋友圈。
一刷新,界面竟跳出一條新的動態,傅景深凝目看了會,忽地輕笑。
sakura:[願年年有今日]
配圖是今天的三層櫻桃蛋糕前女孩握手許願的照片。
傅景深指尖輕移,在右下角點了個贊。
季櫻出門,再不用披備用坎肩。她最喜歡春夏交替的季節,不算太熱,還可以每天換不一樣的旗袍。
季宅後院的櫻花開過一輪,淅淅瀝瀝飄落地面,化作了花肥。
正處閒暇,季櫻坐在樹下的鞦韆上,手中翻動著雨霖鈴四月的帳本。這批新茶質量一般,四月上旬的營業額相比去年,確有下滑。
手機微信裡,陳榆的語音傳來:「店長,已經有好多老顧客說,新茶的口感沒之前好了,這可怎麼辦呀?」
自病後,季櫻已經有近半月未曾踏足雨霖鈴。雨霖鈴是師父宋芸早年玩票性質開的茶樓,待季櫻上大學後,宋芸忙著和丈夫四處考古調研,隨手將茶樓交給了季櫻經營。
季櫻六歲曾拜入赭鹿書社研習書畫,在爺爺的引薦下,師從大家宋芸。宋芸是出了名的才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論起來,作為唯一的親傳弟子,季櫻卻覺未學到宋芸五分。
季櫻闔上帳本,抱著鞦韆,苦惱地垂下腦袋。師父交予的茶樓,總不能就這麼敗在她手上吧…
她拿起手機回復陳榆的消息:[我馬上就來店裡。]
發完,季櫻從鞦韆下下來,牽了牽青綠色的旗袍裙擺,小步從後院輕輕挪進了客廳,從牆後悄悄露出一雙眼睛往沙發探去一眼,看見隻有老父親一人在看新聞時,眼睛噌得變亮。
「爸爸。」季櫻輕快地移到季天澤手邊。自從季琛回來後,季天澤便乾脆利落地把大半工作丟給了他,周末便空出陪妻子女兒。
季櫻挽住父親的手臂,「媽媽呢?」
「樓上化妝。」季天澤無奈搖了搖頭,「一會要出門逛街。」
季櫻點點頭,眼珠輕輕轉了轉,「噢。」
她快速起身,邁著小步從包架上拎起包,邊說邊往門邊走:「那爸爸,我去雨霖鈴一趟,就麻煩你告訴媽媽啦。」
季天澤:「……?」
懵了幾秒,他才抓住重點:「你要我告訴你媽媽?」
季櫻站在門邊,可憐兮兮望向老父親:「拜託啦爸爸。」
季天澤輕咳一聲:「不是我不幫你,是…」
「我最愛爸爸了。」
「咳咳…」
「求求了。」
「…好好好。」
季櫻開心地彎起眼睛,揮了揮細白的手臂:「我很快回來的~」
季天澤一個晃神,女孩纖細的身影便輕快地消失在了大門邊。一回神,不知何時,梳妝完畢的妻子已經站在樓梯邊,手裡舉著兩隻口紅,問他:「你覺得我該用哪隻好?」
「右手那支。」這麼多年,季天澤早已經鍛鍊出非凡的判斷力,「更襯你膚色。」
「是嗎?」於婉清掏出小鏡子上色,滿意地左右看了看:「你眼光不錯。」收拾完畢,於婉清見丈夫仍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你有話要說?」
她又左右看了看,隨口問:「嚶嚶呢?去哪兒了?」
「我正要說這個。」季天澤掩唇咳嗽一聲,乾巴巴道:「嚶嚶去店裡了,她讓我和你說一聲。」
於婉清動作一頓,笑意收斂,掀起眼皮直直看向季天澤,後者默默移開視線。
下一秒,季宅傳出一聲慍怒的女聲,響徹整個廳內。
「季!天!澤!」
……
-
季櫻到達雨霖鈴時,時鐘指向上午九點半。
不是茶樓客流的巔峰期,但到底比前幾周冷清不少。
陳榆候在前臺,見著季櫻,趕忙迎了上來,「店長!」
季櫻輕輕頷首,蔥指輕拍陳榆肩膀,回以輕笑:「不急,上樓慢慢說。」
茶室裡,季櫻垂下卷翹眼睫,縴手細細醒著茶:「說起來慚愧,這批茶我都還沒一一試過…」
陳榆託腮看著季櫻的側臉,習慣性地移不開眼。
「不是店長的錯,明明是這批茶源不好。」
說起茶源,陳榆面容染上憤懣:「王興這個奸商,我們不買他的帳,他就放言我們再買不到好的茶葉,等著看我們倒閉!」
原本的供貨商不是王興,而是他父親。王叔做生意本分實在,卻不料拖垮了身體,基業被兒子繼承,鬧得如今這般模樣。
季櫻垂首,蔥指輕輕點著杯沿,沉思著道:「我想個法子,近期一定要去徽州一趟。」
陳榆憐愛地看著季櫻,「那店長家裡人…」話說一半,懷中的對講機發出聲響,陳榆接通,聽到服務員輕聲匯報:「那個晏少爺又來了!問店長在不在,說想見店長。」
「店長他想見就見吶?」陳榆翻了個白眼,「讓他哪涼快哪呆著去。」
服務員:「可晏少爺說隻要店長願意見他一面,他三哥就把店裡最貴的茶打包買走。」
「哦對,他今天還帶了朋友來。」
陳榆罵人的話堵在嗓子裡,默默朝季櫻看去。
季櫻始終淡笑地聽著,放下茶杯,起身撫平旗袍擺:「位置?」
陳榆:「包廂b02。」她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季櫻:「店長…你真的要去啊?」
季櫻回頭,歪了歪頭,輕笑道:「這有羊送上門,我有什麼不宰之理?」
-
在聽見服務員的回話後,晏航喜出望外地替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茶。
「三哥,你就是我的福星!」晏航抿著唇興奮地偷笑:「每次你一來,我就能見到她。」
傅景深長指把玩著瓷杯,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默了幾秒,道:「你也不用太感謝我。」
「不,還是三哥你對我最好,盛哥他們都不願意陪我來了。」
晏航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裡,伸手感覺著窗外豔麗的陽光,覺得今天的一切都如此可愛,連一向難約的三哥都如此好說話,甚至還願意幫他買單。
突然。
實木地板傳來高跟鞋輕敲於上的清脆響音,包間內閣的屏風處影影綽綽顯現出來人纖細窈窕的身影,步步生蓮。
季櫻從屏風後款款而過,邁步進入內廂。
「貴客光臨,是我有失遠迎。」季櫻輕笑著抬首,緩聲道:「晏先生,以及您身旁的這位…」
對上男人視線的一瞬間,季櫻口中的話戛然而止。
遇櫻(不讓我進門第章第章第章)
以為季櫻不認識,晏航揚聲介紹道,並殷勤地站起身替季櫻拖開椅子,「來坐。」
傅景深目光平靜落於她面上,一字一字聽不出破綻:「傅景深。」
季櫻懵了瞬,很快配合著款款道:「我姓季。」
晏航愣了愣,笑著說:「我竟不知道你也姓季啊?」
「怎麼?」季櫻抬步往前,坐在晏航替她拖好的椅子上,「還有誰姓季嗎?」
晏航下意識看了眼傅景深,見他表情平靜,搖了搖頭:「沒…就是覺得有點巧。」
傅景深自然地伸手替季櫻斟茶,故作不解:「巧什麼?」
晏航解釋:「三哥你忘了嗎?你的未婚妻季櫻和季小姐一個姓。」頓了頓,又道:「而且…都很漂亮。」說著,他偷偷看了眼季櫻,聲音越來越小。
季櫻抿了口茶:「那…」似笑非笑地看向傅景深:「改日傅先生可以帶那位『季小姐』來一敘。」
傅景深安靜地回視她。半晌,輕聲開口:「可惜我的未婚妻——」
「不怎麼搭理我。」
「家中兩位哥哥護得緊,我時常難以近身半步。」
「季小姐,你說這可怎麼辦才好。」
季櫻:「……?」她漂亮的眼眸微微睜大,滿眼「你在說什麼」的震驚。
一旁的晏航聽得連茶都忘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