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就等週末再去看她吧。
31
晚上。
我趴在桌上刷題時,忽然收到一條消息。
季時與:在嗎?有些話一直想問你。
我沒打算回。
但他的消息又接著發了過來。
「如果沒有你朋友,你會不會,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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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
很快,手機又振動了一聲。
季時與:「我不信。」
季時與:「那天是唐棠主動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季時與:「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認識多年,我隻當她是朋友。」
手機滴滴響個不停,我一道數學題做的稀碎。
忍不住拿起手機發了兩條語氣。
「關我啥事?」
「能不能不粘牙了,誰會喜歡你這種小白臉?」
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我嫌煩,趕在他消息發來之前,把他拉黑了。
終於安靜了。
我一口氣刷完兩套卷子,拿起手機給周野連發了幾條晚安。
這人幾乎秒回:
「別粘牙啊,哥在為了和你考同一城市努力呢。」
話雖這麼說,這人還是連著回了幾句晚安。
「早點睡,明早給你買煎餅果子。」
32
晚上放學,我發現微信裏有幾條溫溫的未讀消息。
都是下午發的。
她問我,「昭昭,你也喜歡季時與,對嗎?」
接著是一條語音。
她聲音很輕,卻是笑著的。
「那我就不要喜歡他啦,因為……」
「我更喜歡昭昭。」
我鼻子一酸,這個傻姑娘。
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我忙給她回了消息,溫溫沒有回,再打電話過去,也是無人接聽。
有點慌了。
連忙打車去了醫院。
然而。
我進去病房,卻發現床上空蕩蕩地。
溫溫不在。
「阿姨,」我連忙去問隔壁床的阿姨,「12 床的小姑娘呢?」
阿姨嘆了一聲。
「這孩子本來最近狀態就差,下午又一直在哭,剛才忽然吐了血,被推進急救室了。」
「她最近各項指標一直不太好,人也虛的厲害,昨天是你和她視頻吧?她還往自己臉上塗點腮紅,說是怕你看見她那副樣子擔心。」
腦中一片空白。
我手裏的東西掉在地上。
是前兩天在路邊買的,溫溫最喜歡的漫畫書。
33
我跑去急救室門口時,一眼便看見了走廊裏的一家三口。
溫溫的父母和弟弟。
明明在急救室裏生死未蔔的人是溫溫,可她父母卻在忙著哄鬧情緒的弟弟。
「乖,再等一會。」
「餓壞了吧?一會爸帶你去下館子,想吃什麼,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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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冷眼看著。
如果不是知情人,我還真會覺著這是很溫馨的一幕。
父慈子孝。
卻都是建立在溫溫的痛苦之上。
溫媽媽先看見了我,「昭昭?」
她嘆了口氣,這才提起溫溫,「下午也不知怎麼了,一個勁地哭哭哭,最後吐了一口血,人就昏迷了。」
她皺著眉,可語氣怎麼聽也不像是難過。
「不過,招娣暈倒也不是第一次了,應該很快就能出來。」
她語重心長地勸我,「昭昭,你平時也幫阿姨勸勸招娣吧,你也知道,這病沒的治。我們和她商量過,想要接她回家,給她買些吃的穿的,再帶她出去逛逛。你說,總好過到最後人財兩空吧?」
「但她不同意,招娣她……」
「閉嘴!」
我哽咽著吼道,「你別叫她名字!」
溫溫最討厭她的名字。
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姓氏,姓溫。
可她的名字叫作招娣。
很難想像吧,這個年代,還真的會有女孩子叫這個名字。
在她人生的前十年,這名字寄予著父母對二胎兒子的渴望,十歲那年,家裏如願添了兒子,這名字又成了她們逢人炫耀的資本——
看,這名字取的多好,真招來了寶貝兒子。
因為知道名字是她的痛處,所以我從來隻叫她溫溫。
溫溫。
聽起來像她一樣。
溫柔美好。
34
溫溫的弟弟拿著她手機胡亂翻,我看不過眼,搶了過來。
準備收起來時,卻無意間看到了螢幕——
是她和季時與的聊天記錄。
今天下午,季時與主動加了她的微信。
看得出,最開始溫溫很開心。
隔著螢幕,我都能感受到她敲出每一個字時的欣喜。
直到……
季時與居然告訴她:對不起,我喜歡的人是林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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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兩分鐘,溫溫回復了他。
「真的嗎?我也很喜歡昭昭。」
她又問,「那昭昭喜歡你嗎?」
季時與:「她拒絕了我。」
溫溫向來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
稍一琢磨,便明白了季時與加她微信的目的,「她拒絕你,是因為我嗎?」
季時與:「我希望你能勸勸她。」
季時與:「祝你早日康復,但是,感情都是自私的,抱歉。」
溫溫發去了一個輕輕笑著的表情,「我明白,我會勸她的。」
季時與:「你,別怪她。」
「當然不會。」
溫溫回復得很快,「我才不會怪她,因為我比你更喜歡她。」
聊天對話到此為止。
氣憤之餘,我心裏酸得要命。
她一定是誤會了。
哭了一下午,她一定很難過吧。
急救室外的走廊裏,那一家三口在研究一會要帶寶貝兒子去吃些什麼。
而我在心裏祈禱。
讓溫溫平安吧。
我願意用一切來換。
35
醫生第二次下了病危通知書時,我手腳冰涼,腿軟的厲害。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等到雙腿發麻,等到隔壁的溫父帶兒子去了醫院附近新開的漢堡店。
等到……
我蹲在走廊裏,視線中多了一雙鞋。
有點眼熟。
我抬頭看去,是周野。
他蹲在我面前,氣喘籲籲,像是跑遍了醫院才找到我。
「給你發消息沒回,怕你出事。」
看了眼急救室門上亮著的燈光,他沒問我,隻是遞來一瓶擰過的水,又壓低聲音問道,「餓不?」
我搖搖頭。
周野沒再問,就這麼蹲在我旁邊,陪我一起等著。
等在門外的每一秒都很煎熬。
我很害怕。
我和溫溫從小學起一直都是同班,十一年裏,隻有彼此是最親密無間的朋友。
她佔據了我現有人生的三分之二。
正如她和季時與所說。
她喜歡季時與不假。
可是,比起季時與,她一定更愛我。
我也是。
36
「誰是溫……招娣的親屬?」
我猛地站起身,卻又想起自己並沒有資格,於是連忙指向一旁椅子上坐著的溫媽媽,「她是!」
「她是病人的母親。」
醫生摘下口罩,說出的話術是電視劇中常見的那種——
抱歉,他們盡力了。
準備後事吧。
病人想再見見你們,陪她最後一程吧。
我如遭雷擊。
周野適時扶住了我,在我肩上輕輕拍了拍,卻沒說話。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去的。
我看見了溫溫。
她躺在那裏,瘦瘦小小的,臉色比身後的墻壁還要白。
卻還在強撐著朝我笑。
我僵硬地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溫溫……」
我想叫她,卻怎麼也沒辦法出聲。
可我知道,她沒有時間了。
我握著她的手,「我不喜歡季時與,我有喜歡的人了。」
「而且,我也不會和你喜歡上同一個男孩子。」
「永遠不會。」
溫溫愣了下。
然後笑了。
她艱難地開口,「害我白哭了一下午……我不是難過他喜歡你。如果我是男孩子,我也會喜歡昭昭。」
「是我以為……我拖累了你們,讓你為了我推開互相喜歡的人……」
我泣不成聲。
身後,溫媽媽一直都沒有上前來。
我攥著她的手問,「溫溫,你還有什麼心願嗎?」
她搖搖頭。
目光輕飄飄地掃過我身後的溫媽媽,甚至都沒做停留。
最後,落在了周野身上。
她盯著他看了會,然後笑了。
她沒有力氣再說話。
可是。
她的眼神我看懂了。
她在告訴我——
是他吧?
昭昭喜歡的人,是他吧?
看起來不錯。
我同意了。
她握著我的手,力道很輕,也顫的厲害。
「告訴她們……墓碑上不要刻那個名字,我給自己取過名字,叫……溫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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璿,寓有美玉之意。
她是溫璿。
是隻屬於自己的,潔白無瑕的美玉。
才不是什麼為了招來弟弟才有的存在。
我哭著說好,「墓碑上,我一定要刻上溫璿二字……」
溫溫沒再回應我。
她的手從我掌心脫落。
輕飄飄地落在床單上,再沒了聲息。
我哽咽著,聽見身後傳來溫媽媽帶了幾分哭腔的聲音,她哭著說自己以後沒有女兒了,又埋怨溫溫臨走前竟一句話也沒和她說。
虛偽又惡心。
37
溫溫沒有葬禮。
她家裏給她選了最便宜的一塊墓地,墓碑上也堅決不肯同意改掉名字,直到我提出,買墓地刻墓碑的錢,都由我來出。
溫媽媽掰著指頭算了算,同意了。
錢是我找爸爸預支的未來兩年零花錢,我買下了一塊風景好些的墓地,在墓碑上刻下了「溫璿」這個名字。
明明,明明就完成了她所託。
可我卻還是難受得不行。
那個笑起來時會露出兩顆虎牙,眼睛明亮的像小鹿一樣的姑娘,那個瘦瘦小小,卻在我遇見醉鬼時顫抖著攤開雙手擋在我前面的姑娘。
就這麼變成了一抔灰,一座碑。
再沒有了溫度。
從墓園回家的路上,周野一直陪著我。
路段不好走,公交一路顛簸,不知何時我將頭倚在了他肩上。
我輕聲問他。
「周野,你說,去世的人們還會再遇見的嗎?」
「會。」
他說,「人們總會相見的。你看,就像那座沉埋千年的古墓,也會為了相見而現世。」
我閉著眼,悄悄流著眼淚。
溫璿。
很多很多年以後,我們是不是還會再遇見?
應該還會再成為朋友吧。
最好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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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從小到大,我都是親朋鄰裡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我乖巧,努力,成績也優異。
幾乎沒做過離經叛道的事。
可溫溫下葬後,我在開學的那天早上找去了五班。
敲門。
「季時與。」
他放下手裏的書,出來。
卻在班級門口被我當眾扇了兩個耳光。
特別響。
當著他們班主任的面。
「溫溫死了,你滿意了?」
「季時與,溫溫喜歡過你,真是她這輩子最錯的一件事。」
說完,我轉身離開。
因為那兩巴掌,我被叫去辦公室訓了好久。
面前班主任的嘴不斷張合,可我卻一個字都沒能聽進去。
我隻是在想溫溫。
她這極為短暫的一生,家人不疼,又喜歡錯了人。
還好。
我沒有讓她的友情部分也空缺。
39
期末考成績出來了。
我仍舊穩坐第一名,而班裏進步最大的人是……
周野。
他從倒數第七名,一躍成為了第二十一名。
中間近二十名的距離,是他一張又一張試卷積累出來的。
連那幾個過去總跟在周野身後打轉的小弟都被他逼著開始學習,誰不學,周野就逮著誰揍一頓。
一來二去地,我們班差生們統一進步了不少。
用周野的話來說就是——
「用你們那幾科加起來不到三位數的成績去追女生,人家姑娘都要先懷疑一下你們智商是不是有問題。」
周野身上總有股混不吝的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