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眼過後,她將目光轉向秦荷:“秦老師,我過來了。”
秦荷站起身來,朝那一男一女介紹:“這位就是我們的首席獨舞。”又給梁以璇介紹,“小璇,這位是……”
女人忽然抬了下手,打斷了秦荷,墨鏡往下一撥:“老師不用介紹了,我想她應該認識我。”
梁以璇順著這聲看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之所以熟悉,並不是因為她真的見過這個女人。
而是因為她曾經在網絡上一遍遍翻閱過這個女人的照片。
梁以璇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了起來。
女人摘掉墨鏡,起身朝她伸出了手:“你好,貝瑩。”
梁以璇在短暫的恍惚過後定了定神,伸手回握:“你好,梁以璇。”
貝瑩笑著看了眼身後男人:“johnson,我自己跟梁小姐談吧。”
那叫johnson的男人為難地抓抓頭皮,最後在貝瑩的逼視下退了出去,也順帶請走了秦荷。
秦荷在離開前看了梁以璇一眼。
梁以璇朝她點了下頭,讓她放心,然後輕吸一口氣,調整好表情。
門關上,會議室裡隻剩了兩人。
貝瑩往會議桌邊的轉椅一坐,笑著說:“久仰梁小姐大名,一直想來拜訪都沒騰出時間,今天臨時抽空過來,不知道會不會嚇到你。”
梁以璇擺正貝瑩對面那張椅子,坐下來笑了笑:“不會,南芭經常接待各行文藝工作者,很歡迎貝小姐的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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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梁小姐歡迎嗎?”
“我是南芭的一份子,當然也很歡迎貝小姐。”
“我以為梁小姐對我有私人意見。”
梁以璇搖頭:“沒有。”
接連三句話,梁以璇不卑不亢,公事公辦,完全不接茬。
貝瑩眉頭一挑,點點頭:“那就好,我來是有些工作上的事想跟梁小姐談談,梁小姐對我沒有私人意見,我就放心了。”
“貝小姐請說。”
“我近期在拍攝一支mv,主題涉及到我的本業,需要一位芭蕾舞替,我看梁小姐身材跟我相仿,五官側影也跟我相似,”貝瑩拿手比劃了下,笑著說,“好像就跟另一個我似的,真是再合適不過了,不知道梁小姐願不願意來給我當這個替身?當然,我會支付給梁小姐豐厚的報酬。”
梁以璇聽懂了貝瑩的意思。
她當然不會認為,貝瑩來這裡真是為了找個舞替。
那支mv到底存不存在或許都得另說。
這些話不過是企圖羞辱激怒她,看她的笑話。
如果放在從前,梁以璇承認,貝瑩可能會傷害到她。
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聽來,梁以璇忽然覺得這些話有點好笑。
她甚至篤定地想象到了,如果邊敘此刻在場,他會說什麼。
她慢慢轉向會議室的透明玻璃牆,看著自己和貝瑩的側影,用自己習慣的平靜語氣,說出了她想象中邊敘會說的話:“貝小姐說的對,同為芭蕾專業出身,我們碰巧沒有背離‘三長一小’的行業標準,身材非常相仿。”
“同樣是一隻鼻子一張嘴,一雙眉眼一對耳朵,我們的長相也碰巧沒有背離生物學結構,五官側影非常相似。”
貝瑩臉上笑意一僵。
“基於這兩點,我理解貝小姐考慮我為舞替的理由,但我有一點疑問,既然芭蕾是您的本業,如果您沒忘本,為什麼不親身出演,而如果您已經忘本,又為什麼冒風險找舞替,我以為這件事一旦被拆穿,對文藝工作者來說將是莫大的恥辱。”
梁以璇說到這裡禮貌地頷了頷首:“等貝小姐解答了我的疑問,我再回復貝小姐,是否願意當您的舞替。”
貝瑩嘴唇一顫,剛要開口,會議室的門忽然被一把推開。
梁以璇一抬眼,看見了邊敘,目光微微一閃。
貝瑩回過頭去,滯在了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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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瑩僵立在邊敘面前, 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邊敘淡淡瞥她一眼,握著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出去:“在門口計著數, 看看貝小姐三分鍾內有沒有出來。”
貝瑩似乎這才意識到他不是在危言聳聽, 顫抖著解釋:“我來南芭是談工……”
“五秒。”邊敘平靜地打斷了她,閉上眼把頭偏向窗外,像在沐浴午後和煦的陽光。
他根本不關心她準備了怎樣的說辭。隻要她出現在梁以璇面前, 就是踩到了他的底線。
貝瑩咬著牙深吸一口氣:“邊爺爺不會……”
“十秒。”
johnson從門外衝了進來, 一把拖走了貝瑩:“邊老師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馬上就走,保證以後再也不踏進這裡半步!”
貝瑩被johnson一路踉踉跄跄拖到電梯前, 恨恨甩開他的手。
johnson摁了電梯下行鍵, 搖搖頭:“我的姑奶奶, 離邊敘上次大動肝火才多久, 你不記得前陣子脫了多少粉, 黃了多少項目, 費了多大勁才留住幾個代言?公司好不容易解你禁足,剛出來活動又好了傷疤忘了痛!我說人家這不也還沒成嗎?女方隻是前兩天空了個票,至於讓你坐不住?”
“現在倒好, 上趕著陰陽怪氣去刺人家, 結果人家不痛不痒, 自己成了笑話!不趕緊跑路難道還尋思跟人魚死網破?我就跟你說吧, 有邊敘這汪水在, 魚永遠死不了, 破的隻會是我們這種網!”
貝瑩胸口一起一伏地喘著氣。
“而且那種男人肯定最恨受制於人, 你越拿他家老爺子說事隻會涼得越快,長點記性姑奶奶,以後別再自尋死路了, 你就是惹了邊家老子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可你惹的是邊家的天王老子!”
johnson一股腦噼裡啪啦說到這裡,看電梯遲遲不來,跺跺腳,一把拖過貝瑩往安全出口的樓梯走:“三分鍾三分鍾,來不及了跑起來……!”
*
會議室裡,邊敘和梁以璇靜靜對視了會兒,捏了捏眉心上前去,在她旁邊坐下,低下頭放輕了聲問:“欺負著你了?”
“欺負”已經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他在確認她是不是給“欺負著了”。
梁以璇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沒有,我自己處理還體面點。”
“要什麼體面?這種時候用不著跟她廢話,說一句就夠了。”
梁以璇看著他嘀咕了句:“說什麼?”
“——凡事別問能不能,先想自己配不配。”
梁以璇一噎:“你也真不怕你爺爺動氣。”
“我這是在盡孝道。”邊敘好笑地說,“一百個故交的情誼頂得上一個孫媳婦?”
梁以璇腦筋轉了轉才聽明白這話意思,從座椅上站起來,轉移了話題:“你今天怎麼知道這事的,還過來這麼快?”
聽邊敘剛才的說法,應該已經知道貝瑩來南芭的說辭是談舞替。
但要是他先聽說這事才來舞蹈中心,根本不可能趕得這麼及時。
邊敘支起額角仰頭看著她:“你那約會不是寫著下午三點半結束?”
“……”
所以他三點半一到就等在了舞蹈中心附近,打算來見縫插針。
得到貝瑩的消息才剛好可以第一時間過來。
……機會真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想到這裡,梁以璇一下子醒了神:“沈霽還在樓下等著,我得趕緊下去了。”
邊敘攤了下手,倒沒阻攔:“行,你先去。”
梁以璇跟會議室外的秦荷打了聲招呼,匆匆下了樓。
等她走遠,邊敘臉色重新黯下來,撥通電話:“人幾分鍾出舞蹈中心的?”
“老板,剛好趕著三分鍾裡。”
“行,跟齊沅說一聲,給她長點教訓。”
“啊,不是三分鍾內出來就放過貝小姐的意思?”
“三分鍾外就不隻是教訓了。”
*
梁以璇到了舞蹈中心門口,朝沈霽和攝像團隊一路小跑過去:“不好意思,讓大家等這麼久。”
沈霽搖搖頭:“沒關系,邊老師上去之前跟我們說明過情況了。”
邊敘居然也有替她善後的時候,梁以璇意外地想。
“那我們現在回北郊嗎?”
沈霽往梁以璇身後望了眼:“我公司臨時有事要過去一趟,可能得讓你坐邊老師的車走了。”
梁以璇順著沈霽的目光扭過頭去,看見邊敘出了電梯。
恍惚間,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沈霽的時候。
那一天,在那間讓她感到局促的別墅裡,沈霽和林笑生同時朝她遞來了一杯水。
在她無措之前,沈霽用一句“剛煮的水可能有點燙”收回了自己那個杯子。
她想那杯水其實根本不燙,今天的沈霽也未必真的臨時有事。
他隻是在用體面的方式,讓彼此在選擇面前不用尷尬為難。
沉默間,邊敘已經走到兩人近前。
梁以璇回過眼,對沈霽點了點頭。
沈霽從身後的工作人員手中取來那束百合,再次遞給梁以璇:“開心點去吧,你欠我的禮物我已經收到了,今天對我來說是很圓滿的一天。”
雖然節目還沒結束,梁以璇卻隱約從這句話裡聽出了一種道別的味道。
好像沈霽今天邀請她來看這場《垆邊》,拿走了她欠他的禮物,就等於劃下了一個有始有終的句點。
感激的話全哽在了喉嚨底,梁以璇接過花,沉默著點了點頭,又點了點頭,最後拙劣地表達了一句:“謝謝,你也……開心點。”
沈霽笑著說了聲好,看向早已等在一旁,難得大度地沒有催促的邊敘。
邊敘朝沈霽點了下頭,上前搭了下梁以璇的肩:“上車了。”
梁以璇跟邊敘上了他的賓利後座,透過敞開的車窗,和車外目送著他們的沈霽揮了揮手。
汽車駛動,車窗緩緩上移,梁以璇正準備收回目光,懷裡的百合花忽然被抽走。
與此同時,一道耐性耗盡的聲音響起:“梁以璇,在我車上看別的男人,差不多得了。”
天知道他再晚說一秒,她就已經坐直身體了。
梁以璇撇過頭去:“意思是在你車上,就隻能看你的人。”
“當然。”
梁以璇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地看向了駕駛座的司機。
邊敘:“……”
司機:“…………”
*
兩人回到北郊別墅的時候,一樓客廳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