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時最不可能的答案，就是正確答案。
周溪雲，許冉，你們真該死啊。
繁忙的春運直到初四才有空歇一口氣，我得到了五天假期。
兩家的人今年結伴去阿拉斯加過年了，隻剩我和陸牧雲兩個留守兒童，便商量著出國玩一圈。
出發前在機場裡，陸牧雲對著備忘錄從上到下檢查了一個遍。
手機殼，情侶款。
衣服，隱晦的情侶款。
首飾，有特殊意義的婚款。
「誒，不行不行，你喝我這杯咖啡。共用杯子也是CP粉的一個嗑糖點。」
我狠狠朝他翻了個白眼，將自己的咖啡一飲而盡，快速跑過登機廊橋。
誰料入口處，周溪雲正好整以暇地迎接我：
「歡迎搭乘藍航LE5338，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
他身著白襯衫和西褲，袖口整齊地挽起，站在兩個空乘身後向旅客打招呼，俊朗溫柔的模樣引得好多女生臉紅。
晦氣。
他該不會以為替我作證了一次，我們的關系就緩和了吧？
藍航就沒有別的機長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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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都不買藍航了。
周溪雲笑著朝我伸手，想核對我的機票，這時陸牧雲從身後冒了出來，掏出一把喜糖直接塞進了周溪雲手裡：
「提前沾沾我們的喜氣，嘻嘻。」
周溪雲從容優雅的笑容出現一絲裂痕，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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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程就三個多小時，全程平穩，隻是在降落滑行時，突然多了一段機長廣播：
「J國目前的地面溫度-5℃……祝各位旅途愉快，假期結束也能平安回家。」
「我也，一直在等一個人回家。」
我原本睡得昏天黑地，夢裡突然就被這句話膈應醒了。
摘掉眼罩時，陸牧雲臉黑得像鍋底，讓我別攔著他那顆想刀人的心。
我哄了他幾句，剛把人哄下飛機去衛生間洗臉，一轉身，周溪雲拉著登機箱緩緩從廊橋走來。
昏黃燈光把他的影子拉了很長，顯得落寞又孤獨，目光見到我的一剎那匆匆亮起，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
他該不會以為，我特地等他吧？
「唐——」
「這不是周機長嗎？」我冷聲打斷了他，話裡十足地挖苦嘲諷，「您臉也挺大的，機長廣播什麼都說，您是不是忘了要跟許冉執手偕老這件事了？」
「倆人怎麼還沒合葬呢？是缺錢買盒嗎？」
周溪雲盯著我的眼睛，泛紅的眼尾像是不甘又像是絕望，用力壓下心底的起伏，帶著幾分苦澀開口：「唐羨，是不是非要我哪天死了，你才肯原諒我？」
我仿佛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恰好陸牧雲出來，我挽上他的胳膊轉身就走。
「唐羨，你現在敢為那個男人心軟一秒，我立馬親你。」
「我站在機場人最多的地方親，讓全世界都認識一下我女朋友。」
陸牧雲用食指勾下墨鏡，一雙漂亮的狗狗眼狠狠瞪著我，寫滿了警告。
我放肆笑了一聲，忽然扯下口罩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姐從不為垃圾傷心，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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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明星機長的航班，安全感爆棚！」
「聽說陸牧雲要拍以周、許為原型的電影了，趕快拍，我必須買爆！」
兩個粉絲從身邊經過，談論的話題令我大為震驚。
陸牧雲滿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解釋說：
「雖然不知道你調查事故的動機是什麼，但你幫我了，我肯定回報你。」
「找別人模擬不如找當事人聊聊，花點錢請他們做顧問，還不好還原真相嗎？」
許冉爽快答應了制片方邀請，藍航也不會拒絕這個圈錢機會，周溪雲有千百個不願意，也不得不答應。
電影很快開拍了。
我喬裝成陸牧雲助理出現在片場，找機會漏一些情侶同款給記者。
四下無人，整個劇組還在開會，周溪雲和許冉按照當時的位置坐在模擬倉裡。
一個是很放松地陷進座椅裡，貪婪享受著回憶的沖刷。
一個卻像是噩夢纏身，連操縱桿都不敢再碰。
突然，許冉溫溫柔柔地開口了：
「你知道失速時我在想什麼嗎？我想約你喝酒去，我還有好多話對你說，但時間停止在那一秒也算是極致的浪漫了。從此血脈交融，抵死相擁，今生都不放開你的手。」
「閉嘴！別再胡說八道下去！我沒有想過你說的那些事！」
周溪雲勃然大怒，崩潰著解開安全帶要走，許冉立刻站起身，從身後抱住了他：
「我怕再來一次，聽不到你的那句與子偕老了，所以我們復合吧，原諒我五年前的任性，我現在放下所有尊嚴求你，沒辦法隻做兄弟，我愛你！」
兩個細長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親密無間，而我就在不遠處站著。
許冉用一種挑釁的、洋洋得意的目光輕輕掠過我，充斥著勝利的喜悅。
至於周溪雲，他像是見到了今生最恐懼的地獄，兩隻手克制不住發抖，目光破碎得找不到焦點。
我輕笑著，一步步向他靠近：
「許機長說得沒錯呀，人在那種情況下，確實會想到最愛的人。」
「周機長，你在害怕什麼啊？」
說完最後一個字，周溪雲崩潰到奪門而出，徒留下許冉傻傻站在原地，不明白哪裡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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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拍攝周期後，劇組有一個外景搭在了巴釐島，要統一飛過去。
航班我們選了洲航，執飛機長是老熟人林睿，客艙是許久不見的李絨。
他倆都在「娘家人」群裡，對劇組同行顧問周溪雲、許冉沒有半點好臉色。
周溪雲有些喜怒無常，起飛時，許冉還想提LS3400的浪漫表白討好他。
「嘖。」陸牧雲煩躁地打斷，「大姐，你想合葬能不能下飛機慢慢死去？別惡心一飛機乘客！」
興許是烏鴉嘴應驗了，在安靜的巡航階段，一陣異常顛簸驚醒了所有人：
「女士們先生們，由於飛機受到外界氣流影響而產生顛簸……」
許冉和周溪雲本能對視，雙雙緊張得變了臉色。
僅僅幾秒後，機艙出現了奇怪的失重，難以言說的恐懼感瞬間席卷而上，隨即頭頂指示燈熄滅了，氧氣面罩自動脫落。
「請大家系好安全帶，佩戴面罩！」
一片撕心裂肺的混亂裡，不知是誰先大喊了一聲「神機長周溪雲」，人群竟然奇跡般地安靜了下來。
「周溪雲和許冉在啊，他們可是全球最專業的機長，大家不要怕，有他們在大家不會出事的！」
我不懂航司規定，但人們似乎把希望全都寄託在周溪雲和許冉的身上，祈求二人去駕駛飛機，再造奇跡。
我離得很近，可以清晰看到兩人毫無血色的臉，汗珠順著臉頰一滴滴滾落，周溪雲試圖向前伸手，寬大的手掌在空氣裡劃了幾下，除了顫抖，什麼也做不了。
許冉亦是。
在近乎絕望的幾分鐘裡，陸牧雲緊緊攥著我的手，聲音異常冷靜：
「別怕，去哪裡我都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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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飛機失速到成功迫降，每一個環節都仿佛LS3400事故的重演，劫後餘生的旅客喜極而泣，還不忘發視頻誇一誇神機長：
【又是周溪雲和許冉的航班，劫後餘生，他們兩個真的是神！】
【姐妹們知道嗎？我又一次被周溪雲和許冉救了！】
消息裡鋪天蓋地都是藍航買的熱搜，林睿所在的洲航機組倒銷聲匿跡了。
兩天之後我才在聚會上見到林睿，他眼下一團烏青，灌了幾口酒，然後說：
「和LS3400一模一樣的事故，下周調查結果就會公布，極音A665-max機型全線停飛，程序有嚴重錯誤，會在巡航階段鎖死操縱桿，自動抬升機頭修正迎角，簡直是上帝在開玩笑！」
「我和副機長嘗試了所有方法，極限速度把飛機拉起來，結果呢？極音的工程師說隻要別碰油門操縱桿，什麼都別做，程序會自動重啟，飛機能自己恢復常態，找機會迫降就好了？」
「怎麼可能有人雙手放開直接等死啊？我飛的是民航！我身後幾百個旅客呢，我肯定要想辦法啊！」
嗯。
怎麼沒有呢？
我冷笑著喝了口酒，身旁李絨忽然憤憤不平地敲桌子：
「不是，林睿他們拿命救回來的飛機，現在網上鋪天蓋地全在宣傳周、許，藍航買通稿惡心不惡心啊？欺負洲航2g網是吧？」
她吐槽的並無道理，隨著這一波熱度，許冉工作室賬號正式開通，12小時吸引了八百多萬粉絲。
慕名而來的粉絲擠滿熱評，回憶著許冉的「光輝事跡」：
【許冉姐姐，海橋塔臺那個夾子音離職了沒啊？我就說你肯定是無辜的，死夾子前段時間還買熱搜斷章取義陷害你，求她要點臉！】
許冉本人很快在下面回復：【嗯，我受點委屈沒什麼的，大家不要為了我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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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了，許冉絲毫沒有愧疚感，滿腦子仍然隻有雌競。
她可是執飛LS3400的副機長！
我沒空理會網上那些評論，而是專心整理了一份數據資料，匿名郵寄到了周溪雲家，是還原整個事件的數據資料，尾頁寫著三個大字：【你不配。】
與其讓一個渣男得到教訓，不如永遠成為他的心理陰影。
逼瘋他比打倒他有意思多了。
而在匿名信寄出的當晚，兩起事故的調查結果公布了，直接炸穿熱搜。
在瘋狂湧入的網友之中，有一條塔臺錄音順著平臺流量直接沖上了熱點位置，正是LS3400事故發生那天的塔臺錄音。
曝光這份錄音的，是剛剛辭職的我徒弟：
【許冉也配嗎？聽聽她是怎麼扭曲事實，給我同事潑臟水的吧！海橋塔臺唐女士正常工作，事後採訪卻被許冉歪曲成夾子音，引導輿論傷害她，導致她受處分，許冉這種女人，憑什麼當你們的女神啊？】
塔臺主任蒙了，問我能不能聯系到徒弟。
我打開和他的對話框，最後一條消息停留在四小時之前：
【我不怕，該我替你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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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了一個男人，許冉才故意造謠塔臺管制員是夾子音，欺負她？】
【男的也好惡心啊，有女朋友還對女同事說這種話，真就愛死了白月光是嗎？】
【不對，你們沒發現嗎？事發的時候，他倆怎麼還有時間表白啊？到底在想什麼？】
【細思極恐，這兩個人難道想……】
網友們的憤怒達到了一個新的臺階，尤其是極音的狡辯公之於眾後，竟然說，如果飛行員十秒不做任何操作，飛機就能平安降落,程序還是沒有危險的這種鬼話！
鋪天蓋地的熱度幾乎佔據所有平臺的頭條,直到半天後,周溪雲終於堅持不住了：
【十秒無操作不會平安降落。我就是證據,事發時我沒有任何操作，那次能生還全靠老天運氣,所以，迫降的極限數值根本無法復刻。】
這條澄清發布後，實時熱搜裡很久都沒有新的消息刷出來,很快、周許兩人的接連炸號，熱搜消失，全網無人再提這件事。
【所以，迫降沒有他的功勞咯？那我們吹捧的天才,到底把我們當成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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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散播後，娘家人群裡立刻炸鍋了，李絨告訴我千萬別被周溪雲的花言巧語迷惑。
他主動承擔責任,不代表他是好人。
我當然知道。
若不是塔臺錄音曝光，若不是我寄去的匿名郵件,他根本不會站出來公布。
要是心存愧疚,早就該講出來道歉了。
這報應都是他應得的。
整件事藍航也參與其中,隱瞞了很重要的數據，為了防止股價大跌,藍航決定保周溪雲,讓許冉承擔全部責任。
不久後，官方通告發出：
【經調查,LS3400的所有錯誤都是許冉一人所致,被藍航解除僱傭關系，並號召業界同仁集體封殺劣跡飛行員。】
公告發布半天之後,周溪雲的社交賬號解除禁言,發布了短短一則話：
【我與前女友唐女士感情穩固，和平分手，不存在移情別戀。塔臺錄音系事發時許某刻意引導，對本人造成的不良影響將依法追究責任。】
一夜之間，許冉徹底成了下崗失業、人人喊打的臭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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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後,以LS3400事件為原型的電影在所有觀眾唱衰之下還是上映了。
首映禮當天,有憤怒的粉絲沖進現場朝許冉名字扔雞蛋。
被帶走前,他又狠狠啐了一口周溪雲的名字：
「呸！比女人更不是東西！」
電影劇情隻是一個普通災難片，隻是當失速重現時，扮演機長的陸牧雲有了截然不同的反應。
他相信機組同事,翻閱手冊按規定執行緊急流程。
他也相信自己的專業能力，檢查儀表板與數據，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希望。
他相信塔臺：
「別怕,我會帶你和旅客平安回家。」
【本片講的不是英雄故事，而是每個民航人的平凡一天，因為一身制服,堅守一份責任。】
首映結束後,有粉絲問陸牧雲，如果最後一刻出事了，主角會對女朋友說什麼。
陸牧雲站在聚光燈下,目光穿過層層人潮落在了我臉上，沉靜而又溫柔：
「我可能會對她說，我要成為最令你驕傲的前任。」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