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要去接他們回家了,姐姐,你要保佑他們平安無事。」
出了語容的屋子,我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吩咐方侍衛護衛我接他們回家。
走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湖裡的荷花開了,他們也終於又能回到我的身邊。
第二天正午,途經一片茂密的樹林。
方侍衛將水袋遞給我:「娘娘,昨夜您一夜未眠,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
我著實有些受不住,點了點頭,接過水袋喝了幾口,找了個林蔭,靠著樹小憩。
沒一會兒,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響起,我剎那間驚醒,朝著遠處去看。
一列身著甲胄的士兵在前面開路,再後面是一輛馬車,柳朝明就站在那馬車旁。
我不顧一切地向前跑,這輩子再也沒有一個這樣的時刻如此使我熱淚盈眶。
士兵停下來了,馬車也停了下來。
一隻素白的手從車簾中伸出來,恨玉左臉上貼著一個紗布,朝我擠出一個僵硬的笑。
順著掀起的車簾去看,李統領的左腿上綁著兩隻木片,姿勢奇怪地坐著。
殷九逸穿了一身幹凈的粗布衣服,坐在馬車中間眨眨眼,好奇地望著我:「姐姐,你為何攔我們的車呀?」
「姐姐。」我蹙著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問:「我是誰啊?」
「漂亮姐姐,你是誰啊?」
方恨玉的眼圈紅了:「珠珠,表哥他掉下了懸崖,能活下來已經很好了。你知道,這本身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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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朝明,他怎麼了,你告訴我?」
柳朝明看著我,艱難開口說:「太醫一定會治好王爺,他會好起來的。」
「姐姐,她真奇怪,我就問問她是誰,她還哭鼻子。」殷九逸扯住了方恨玉的袖子,躲在她身後小聲嘀咕著:「不過她真好看,比你好看多了。」
殷九逸不認得我了,他不認得我了。
好像有人在揪著我的心臟撕扯,一瓣一瓣地掰開。
一朝間經歷了情緒的大起大落,昨夜我趕路有多麼急切,今日就有多麼心痛。
老天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要讓我得到了又失去,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考驗我?
疲累感襲來,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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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說,殷九逸的腦部受了重擊,行為舉止才會像小孩子一般。
他忘了一切,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了。
換句話說,他變傻了。
他落下懸崖後被附近的樵夫帶回了家中。
恨玉和方統領則是昏迷在了山崖中間的歪脖子樹上,上山採藥的散醫將他二人救了下來。
恨玉的臉在下落時被樹杈劃爛了,所以才用紗布包著。
自回來之後,恨玉一直把自己關在語容的房裡,她爹娘來看她時,她出來過一次,然後再沒出來。
送進去的飯她也不吃,每日對著語容的牌位怔怔地流眼淚。
靠著李統領的話,我東拼西湊勉強串聯起當日的經過。
當時語容自詡武功高強,留在後面同侍衛們和刺客苦苦周旋,責令李統領駕車帶著殷九清和方恨玉先走,沒想到......
「刺客武功遠在卑職之上,做事老辣、出手狠絕,像是經受過某些專業訓練。」
李統領躺在床上,語氣艱澀道:「都怪卑職學藝不精,沒能保護好王爺王妃。」
「你切勿自責,這不能怪你,你先好好吃飯,好好養傷,以後王府還得指望你保護。」我頓了頓又說:「聽小桃說,最近給你送的飯,你都沒怎麼動,是廚房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嗎?若是這樣,我便將廚房的廚子全都辭退,再請些好的來。」
「隻是夏日炎熱,卑職沒什麼胃口,今晚卑職一定多用些飯,讓娘娘擔憂了。」
看望過李統領,我去語容的房間裡看恨玉,她拒絕給我開門,不想同我交流:「我想和她單獨待會,不用管我,你管好表哥就行了。」
不知哪一日,她不再稱呼殷九逸為王爺了,她開始叫他表哥。
殷九逸不要我跟他住在一起,我的東西又搬回了原先的院子裡。
去他院子裡看他的時候,他正蹲在地上揪著元寶的貓尾巴玩。
我薅了一根狗尾巴草,蹲在地上撓撓元寶的毛毛臉。
他瞪我一眼:「這是我的貓。」
「這是你以前送我的貓。」我朝他笑笑:「你送給我便是我的東西了,你想要回去嗎?」
「真是我送你的?」他有些狐疑。
我點點頭。
「我也不是想要回去,就是想同他玩玩罷了,那給你玩吧。」他把貓抱給我,理理衣袍,肅著臉說:「我要去讀書了,你自己玩吧。」
「對了。」他折回來別別扭扭說:「男女授受不親,你最近老是來我院子裡,我院子裡的丫鬟侍衛都看見我們來往了,這對你名聲不好,你抱著你的小貓走吧,下次不要來了。」
我拉住他的袖子說:「沒關系,那你幹脆娶我好了。」
殷九逸有些臉紅,支支吾吾說:「我們才認識了幾日,不行不行。」
說罷,他飛也似的跑走了,月白色的袍角在空氣裡翻飛。
元寶喵喵叫了一聲,追著殷九逸走了。
我知道它是長時間不見殷九逸,想他了。
可是我還是好難過,他們都不要我,我怎麼又變成了一個人。
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忽然登門,神色倉皇地宣我們進宮:「側妃娘娘,皇上不好了,快帶著王爺進宮吧。」
我扔了手裡的狗尾巴草,生拉硬拽將殷九逸拖上了馬車。
剛入了宮門,蒼涼肅穆的鐘聲響起,皇帝駕崩了。
我扶著宮墻號啕大哭。
「你為何哭得這樣傷心?你別哭了。」殷九逸伸出手給我擦眼淚。
我看著他懵懂迷茫的眼睛,整顆心像是被打碎了一般,怎麼拼都拼不完整了。
我認識殷九逸的時候,他高高在上,光芒萬丈。
現在,他的一切光環都碎了。
連他最愛的父皇死了,他都不能為他哭一哭,上天何其殘忍,為什麼要讓他遭受這樣的罪?
能不能把我的殷九逸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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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靈的時候,我見到殷九清了。
我拉著殷九逸,哭著質問殷九清:「真相呢?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幫我查了嗎?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多天都查不出來,這到底是為什麼?」
「是不是你故意包庇,是不是事實就如同我料想的那般,所以你不敢告訴我。他也是你的哥哥,他這副樣子你就能忍心嗎?告訴我到底是誰幹的就這麼難嗎?是不是李恆你告訴我啊——」
「秋荷,你冷靜一點。」殷九清猝不及防地捂住了我的嘴:「這裡是宮裡,容不得你口無遮攔。」
殷九逸沖上去抓殷九清的手:「你幹什麼,你沒看她都哭了嗎?你為什麼不讓她說話,還那麼兇?」
「暫時還未查明,你再等等,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殷九清淡淡瞥了殷九逸一眼,轉過頭如是說。
「三日後便是你的登基大典,你就要做皇上了,你還會想起我求你的事情嗎?」
殷九清兀自沉默了須臾,語氣很是低沉:「我到底做了什麼,在你眼裡變成了這個樣子?」
「不要理他了,我們回家,我不讀書了,我陪你玩一會你的貓。」殷九逸拽起我就要走。
「我想在這。」我哽咽著說:「我想你陪我在這,然後我們再回家。」
「那好吧,什麼時候能回家啊?我有些困了。」
我將蒲團拽過來放好,讓他跪在上面,我也跪在上面:「你好好跪著,跪完了我們就能回家,困了就拽著我的胳膊睡一會。」
三日後殷九清登基,成了新皇。
我心裡揣著三件事。
一是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二是要根據太醫的囑託,多帶殷九逸去去以前去過的地方,刺激他的記憶。
三是要照顧好恨玉的情緒,不能再讓她這樣消極頹廢下去。
看看殷九逸,再看看恨玉這般樣子,要查清事實真相的欲望愈加強烈,幾乎是變成了一團火,在心底熊熊燃燒。
可是,殷九清的話還能信嗎?
我求過他兩次,一次求他留下我的孩子,最後孩子死了。我又求他為我查明真相,答應了我,卻無暇理會。
我還能相信他嗎?
我去大理寺找了柳朝明,將我殺了李榮川之事和盤託出。
柳朝明聽後怔愣了許久,喃喃說:「他竟敢如此,他竟敢。」
「這件事沒有查出來就是最大的疑點。」我捻著手指說:「我懷疑是武安侯蓄意報復,他是品級最高的將軍,想要找些死士很容易。」
「這件事十分難查證。」柳朝明眉頭緊鎖道:「就如同李榮川那件事,現今也沒有蓋棺定論。如若不是你告訴我真相,我至今都不知道是何人動的手。」
「你經手過不少案件,我想問問你,如果要是去查證,應該從哪方面入手?」
「若真是武安侯下的手,怕是除了武安侯的親信,鮮少有人會知道。這件事太危險,秋荷,你不要做。」
柳朝明急切道:「從小到大的情誼還在,縱不能喜結連理,卻也是至親妹妹。如今我也算是有些門路,我會在暗中留意,你不要去做傻事。」
「柳朝明。」我叫了他一聲,眼底濕潤了:「我來找你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讓你幫我,不是要博同情試圖利用你。我是怕我眼界狹窄,婦人之仁。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我是想要真相,可我更想王府的人都能好好活著。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你也好好的,不要做以卵擊石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