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帳子前面搭了塊桌板、架了口鍋。上面擺著荠菜面餅和羊棒骨燉的熱湯。
霍勉、何良幾人正坐在不遠處啃餅子,寧如深打了碗湯坐過去:
“怎麼沒看見孫參軍?”
昨晚誘他喝酒的罪魁禍首。
霍勉呼嚕喝湯,“他準備帶一隊人馬去村外蹲守, 按那幫北狄兵三兩天來騷擾一次的規律,今天估計也會來。”
寧如深看他喝得絲滑,也學著樣把餅子撕吧撕吧扔進湯裡:
“那今天先讓百姓們別出村。在村外多挖幾個陷阱, 燒了羊正好給他們抓現行。呼嚕……”
旁邊何良猛一拍腿,“說得對!我再去叮囑老孫幾句。”
寧如深被他那巴掌驚了一跳:
差點被泡馍卡到, 幸好撕得小。
何良已經風風火火地走了:“殺殺殺!”
“……”寧如深。
霍勉又高興地轉來,“我就知道你適合來咱們北疆!快吃, 吃完帶你去見識見識咱們定遠軍的氣魄。”
“?好。”寧如深埋頭, 暴風吸入——
…
營地外是一片廣袤的訓練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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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如深同霍勉過去時, 各營士兵已跑完二十圈, 在場中嚴整待命。
登上高臺, 整片場地便撞入眼底。
隻見蒼茫的天穹下,荒土黃沙一望無際。三軍皆整齊列隊在前,沉重的頭盔鐵甲反射出刺目的凜光。
黃塵莽莽,軍隊浩然肅靜。
唯有大承軍旗迎風招展,以鎮三軍。
寧如深被這幕震得渾身一麻:
定遠軍戍守北疆,是真正的虎狼之師。
在他屏息間,身側的霍勉已經斂了神色,目光銳利而威嚴,揚手揮出一道旗幟,下達了訓練的指令——
隨著他一聲令下,場中隊列轟然變動。
寧如深扒在護欄後,就看一陣沙塵揚起,全軍披堅執銳,變換隊形開啟了第一陣衝殺。
一時間殺聲混著金屬碰撞的聲響直擊耳膜。
……
下方訓練進入正軌。
霍勉轉頭展示,“怎麼樣?”
寧如深緩了緩,叭叭鼓掌,“……特別棒。”
他又問,“你們每天都是這麼訓練的?”
霍勉點點頭。
寧如深被黃塵撲了一臉,揮了下,“其實也可以搞點別的,比如沙灘排…蹴鞠。”
就像衛青、霍去病那樣。
霍勉眼睛倏地一亮,“蹴鞠?嗯…是可以考慮。”
等到一場演練結束,他便把欄杆一拍,清清嗓子揚聲道:
“剛才寧大人給了個提議,咱們要是訓練得好,以後就辦幾場蹴鞠賽——大家覺得怎麼樣?”
話落,下方頓時一片沸騰!
眾軍激動地應道:“好——!!!”
震天的聲浪轟然衝上來,寧如深被震得一顫。
霍勉看他肉眼可見地炸了下毛,小聲問,“你還好吧?”
寧如深平復了下,贊嘆,“你們好有氣勢。”
霍勉就笑了,目光落向這片三軍守備下的疆土,眸光傲然明灼:
“我大承將士,自當如此。”
·
訓練持續一整日,結束已經是黃昏。
晚上日落後氣溫很低,士兵們都收拾著衣物準備去河邊洗澡。
寧如深連日奔波,昨天隻擦洗了一下。今天又被撲了一天黃沙,這會兒也想去洗洗。
他抱了衣服出帳篷,剛好碰上霍勉。
霍勉本來從他跟前晃了過去,腳步突然頓了下,又退回來看向他懷抱的衣服:
“你……要去河邊洗?”
寧如深其實也沒經歷過那種大場面。
他遲疑了兩秒,試探,“我康康去?”
霍勉張了張嘴,領著他過去,“行。”
寧如深跟著人一路去了河邊,還沒到河畔,便遠遠瞅見烏泱泱一片赤膊拍擊著水花。
等走近了,場面頓時更為震撼。
軍中士兵成千上萬,這會兒雖然隻來了一小部分,但依舊擠擠攘攘下滿了一大片河。個個赤著上身,肌肉精壯地隆起,大喇喇地立在河中,隨手將水拍上深麥色的後背。
“………”
寧如深直接震住了!
這簡直跟下…蕎麥餃子似的。
這都不單是大澡堂,還是人擠人的露天大澡堂。
他感覺自己都有點暈人了。
在他站立的那幾息,河裡的定遠軍也注意到他。有幾人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似覺得自己太過粗獷。
也有心大的直接吼了一嗓子:
“寧大人,下來搓背啊!”
寧如深看了眼他蒲扇大的巴掌:這是刮痧吧。
沒等他回話,另一名親兵就啪地一巴掌扇了過去,“找寧大人搓背,你想屁吧!”
幾人立馬哗啦哗啦打起鐵拳。
寧如深,“……”
霍勉看不下去了,“算了,走吧。”
軍營裡也有單獨的澡房,隻是洗得比較慢。
寧如深抱著衣服隨霍勉過去,還有些感嘆,“我這樣,會不會顯得很不合群?”
霍勉看了他幾眼。
正好何良迎面走過來,他就將人叫住,一指,“寧大人試圖去河裡混洗。”
何良一瞬大驚,“那怎麼行?咱那群大老粗,渾身泥點子,你本來幹幹淨淨的都給洗渾濁了!”
他說著把人一趕,“去,澡房裡去!”
寧如深被一杆子支進去:……
你們定遠軍還真是親兄弟。
·
澡房裡條件就要好很多。
現在不但沒什麼人,還有溫水供應。
寧如深洗完澡出來,披了件外衫,將半幹的長發隨意披在身後,往回去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一行人噼裡啪啦地進了主帳。
……噼裡啪啦?寧如深揣著袖子,探頭循了過去。
一進到帳中,隻見霍勉站在前方。
消失了一天的孫伍回來了,手邊綁了五六名北狄騎兵,羊毛夾袄一路擠擠蹭蹭都被磨出了靜電。
寧如深:原來是這個噼裡啪啦。
“將軍,逮到了!”孫伍指認,“就是他們天天騷擾邊關百姓,今天還燒殺劫掠了!”
幾名北狄騎兵被堵著嘴:唔唔唔!!
霍勉默了一秒,隨即上前拔劍一指,“說,你們有什麼陰謀?”
北狄兵,“嗚唔勿!”倒是讓他們說話啊!
霍勉把塞嘴布一抽。
北狄兵,“呸——”
霍勉一把將布塞回去,起身,“喔,說是奉命來挑釁我軍,刺探情報的。來人,拖下去嚴審!”
北狄兵立馬不屈地瞪大眼。
眼看要被拖走,一道溫和輕柔的聲音忽然傳來,“且慢。”
北狄兵轉頭,就看一隻纖白的手腕抬起。出聲的人肩披薄衫、烏發明眸,一副柔弱的文官模樣。
他們心頭頓時生出點希冀。
與此同時還有些輕鄙:優柔寡斷的大承文官。
下一刻,就聽人說道,“要審人的話,我這裡有專業的。”
北狄兵:?
霍勉好奇,“專業的?”
寧如深點頭,“我把錦衣衛帶來了。”
錦衣衛兇名遠播,幾名北狄兵一瞬瞳孔地震!
“……”霍勉大為贊嘆,“好!”
外敵當前,軍情為要。
看霍勉不介意,寧如深就轉頭叫來陸伍和拾一,指了指地上的幾團羊毛,“從輿圖軍情到皇室秘聞,通通審一遍。”
兩人頓時目露兇光地看去。
…
定遠軍很快帶著人下去了。
陸伍兩人正要走,又被寧如深叫住。
這會兒,他們幾人已經在帳中坐下,寧如深對霍勉說,“我想留一個先不審,好吃好喝地放著。”
霍勉似有明悟,“你的意思是?”
“派人泄露點軍情。”寧如深隨口合計,“…比如我大承戍邊有三十萬大軍,將軍與知府不合,後方也糧草沒了補給……”
“會不會太刻意。”霍勉斟酌。
“就要刻意點才好,虛實難辨。”
寧如深靠在椅背裡,想起他曾經用過的這招,依稀記得效果甚好……
“幾個人一起被抓,最後隻有他一個全首全尾地回去,不管情報是真是假,他都不能不報。一個立場不明的探子,幾道虛實不明的情報。”
他想了想北狄王的心理,輕嘆一聲,“目眩神迷了吧。”
眾人的沉默中透出幾分感慨的味道。
隨後霍勉吩咐下去,“就這麼辦吧。”
……
這頭開始了對北狄的虛晃一槍。
而另一頭,一隻鴿子飛入了京城皇宮。
宮中,養心殿內。
李無廷看完傳來的書信,指節微震,靜坐在案後半晌都沒有說話。
德全不明,“陛下?”
這一出聲,似拉回了人的思緒。
李無廷眼睫一顫,抿了下唇。
他壓著耳根的燒熱,啞聲說,“他真是……在外還不知收斂。”
德全耳朵一豎,“喔?”
李無廷蹙眉掃去,“你喔什麼?”
德全立馬啪啪掌嘴,將揚起的嘴角扇下去,“哎呀~奴才多嘴!這是奴才能問的嗎?奴才可真該——”
“行了。”李無廷呵住他。
修長的指節按過信紙邊緣,默了幾息,他還是開口,“替朕拿紙筆來吧。”
作者有話說:
寧如深:信寄了嗎?
陸伍:G了。
*目眩神迷的虛晃一槍:寧大人迷惑崔相時,順便也迷惑到了陛下。
第60章 玉簪中間
北狄兵被帶下去連著審了幾天。
幾天後, 陸伍和拾一就將審出的情報帶回了主帳。從軍情輿圖到皇室八卦,樣樣俱全:
“聽說賀庫王和北狄大皇子是表兄弟,但賀庫王比大皇子長得更像北狄王。”
“北狄王不太行了…喔, 內方面的。”
“軍權在賀庫王手上, 他這人信巫神, 找了個大巫天天在營裡跳大神。”
……
拾一描繪能力本就絕佳。
配上一通狗血八卦,講得是跌宕起伏、精彩絕倫。
聽得霍勉中途都叫了道茶。
等他講完, 帳中眾人還意猶未盡。
寧如深輕輕感嘆,“這種程度的八卦,才配得上叫皇室秘辛……”
霍勉不明, “什麼??”
“沒什麼。”寧如深又問, “就這些了?”
“嗯。”拾一遺憾, “可惜軍營不比昭獄, 條件有限,不然能審得更快些。”
寧如深,“……”
那還真是屈才了。
霍勉嘆了下, “可以了,有勞。”
陸伍和拾一就點點頭,下去了。
審完的北狄探子依舊扣留在營中, 隨機挑選的幸運兒則被放了回去。
寧如深在轅門望向那道狼狽奔逃的背影,揣著袖子悠悠:
接下來可有的熱鬧。
…
果不其然, 北狄的動作頻繁了起來。
關外時不時有北狄斥候出沒,或在高坡上偷偷偵查, 或在周圍村莊繼續騷擾。
定遠軍派出騎兵攔截圍堵。
三兩天便爆發一場小型衝突。
主帳中, 寧如深正在聽孫伍匯報軍情。
後者匯報完, 霍勉哼笑了聲, “這是來刺探咱們虛實了, 不用管,繼續迷惑他們。”
孫伍點頭,又看向寧如深,欣然誇贊,“你那幾手連招放得好!咱們一下從被動轉為主動了,這高低不得敬你幾杯!”
“……”寧如深感慨地看向他。
勸酒的話術真是越發五花八門。
霍勉抬腿一踹,“去!上次接風已經是破例,收拾收拾巡查去。”
孫伍被蹬出帳篷:“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