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一斛珠 3867 2024-11-01 14:02:26

屹湘看著他,沉默的葉崇磬,顯得非常的有力量。說不出來的力量,給人很大的壓迫感。她想無論如何,跟也這樣的人站在對立面,都不會是件輕松的事。而此時,她盡管不算站在對立面,卻是有求於他,這感覺並不好受。更何況她這會兒竟然拿不準葉崇磬會不會幫她。


葉崇磬並沒有看屹湘。就算沒看他也知道屹湘全神貫注的看著他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表情。她今天從見到他開始,臉上就有略微的緊張。他知道她不安的很。


支票被他仔細的看了又看。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好看的。恆泰的每一種票據他都爛熟於心。他隻是想,多看一會兒……


屹湘安靜的等著葉崇磬的反應。屋子裏的溫度很適宜,咖啡杯裏嫋嫋的白汽漸漸的消失了,她等著等著,忽然覺得此時自己身上的熱乎氣兒也在消失。


就在這時葉崇磬忽然回手按了下通話器,隨著他轉身的一剎,手裏許久未動的一彎煙灰落了下去。


屹湘眼疾手快的,伸手便將煙灰接住了,很燙。


葉崇磬按住的通話器裏立即傳出Sophie的聲音,他卻一把拉住屹湘的手腕子,惡狠狠的將她手心裏的煙灰拂了去。煙灰飛起來,他看著屹湘臉上涔涔的一層薄汗,將她的手牢牢的拉住了。攥的太緊,屹湘眼看著自己的手都紅了。她沒動,也沒抽手,隻是看著葉崇磬眼睛裏那令人生顫的光,咬著牙根,一聲不吭的,等著。


葉崇磬的呼吸粗重,仿佛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沒有對她發脾氣。


他將她的手拉過去查看了下,沒有異樣,才重重的松了手,屹湘整個人往後一倒,也重重的靠在了座椅裏。


通話器的那一端Sophie還在等待,隻有沙沙的細響提醒著這一狀態。


葉崇磬說:“Sophie,你進來下。”


他將剩下的半支煙用力的擲在地上,腳下是厚厚的羊毛地毯,燃著的煙落上去,是過了一會兒,才會燻出一塊黑斑的。


屹湘想,他這是置氣呢——她想不到葉崇磬也有這樣的時候,故意的找麻煩的葉崇磬,也會讓人覺得是個怪裏怪氣的孩子——她隻是看著,伸出腳尖,撚了一下那煙頭。空氣裏有一股燒焦了的肉味,也怪怪的。


葉崇磬站在那兒看著,Sophie敲門進來,他說:“這有張支票,你照著昨天的方法走一遍。”


Sophie答應著,接了支票之後,看向屹湘。


葉崇磬說:“把東西給Sophie,她會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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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湘回身將自己手裏的一個紙袋交給Sophie,說:“謝謝。”


Sophie說:“我會抓緊時間送回來。”門在她離開後輕輕的關好了。屋子裏又陷入了沉寂當中。密封和隔音都相當完美的辦公室裏,連外界的一絲聲響都滲不進來。


屹湘本應該松一口氣,卻不知為何在這樣的氣氛下,這口氣提的更緊了。


“Sophie妥當,你不用擔心。”葉崇磬又點了支煙。煙燻火燎中,喉嚨裏吐出來的字句滾了沙礫似的難聽。


“我不擔心這個。”屹湘回答。


“那你是擔心我?”葉崇磬問。


屹湘張了張口,沒說出來。沒錯兒,她該擔心葉崇磬的。擔心他的處境是不是方便幫助她,幫了她之後會不會有什麽麻煩。至少是跟她一樣的麻煩。可她就那麽開了口,他竟然也就出了手。


“這幫不了什麽忙。”葉崇磬吸了口煙。轉臉吐出去,看到了桌上擺著的石頭。


“我本意並不是想幫忙。這錢本來就不是我的。我就是窮死,這筆錢也不該留著。”屹湘說。


葉崇磬下巴一緊。


屹湘盯著地毯上那塊黑斑,說:“我沒想過找別人……我知道有些事沒有你幫他,他成不了。或許你不會直接出手幫他,至少不會在臺面上幫他,但是你總不會看著他真的沉下去。我也是在賭……如果輸了,其實我沒什麽損失;如果贏了,那至少以後我再想起來今天,不會後悔。”


“他的公司沒事。”葉崇磬低聲說。


“我不關心這些。”屹湘說。葉崇磬的身形斜靠在辦公桌邊,看上去明明是很閑適的一個姿態,卻顯得有些緊繃。也許正在進行的對話內容,讓他們兩人都無法放松。


葉崇磬卻繼續說:“他做事一向幹淨。及時的卸了任,再出什麽事,也能保證公司的穩定運轉。他是想保住很多人的飯碗。”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十一)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十一)


董亞寧這麽做他一點都意外。他有時候會說亞寧工作狂,亞寧就說該拼的時候必須拼,公司垮了會有很多人跟著遭殃的。早幾年董亞寧瘋狂拿地、瘋狂擴張的時候,仍然保持了相當清醒的頭腦,他現在甚至覺得董亞寧也許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因此海外的布局也做的極缜密。按道理說就算他被卷入董其昌和董其勇的事件,小心運作,也應該可以全身而退,至多付出些代價,沒想到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前景不明。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亞寧也應該沒有想到董其勇竟然滑的那麽遠……他幫助董亞寧處理過幾次董其勇的事情,當時已經有所察覺,提醒了亞寧。亞寧如果不是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就是太相信他設定的那些條框防線,能夠真的約束住董其勇。可董其勇與地方系糾纏的如此之深,是出乎了他們意料之外的。有經濟案件也有刑事案件,想要與之切割,一時之間談何容易……這才是真正的可乘之機。活生生的多米諾骨牌的倒掉。更讓人震驚的是他親眼看到了一張不知花了多久心思缜密布局的網,身在網中的那些人固然是掙紮著恐懼著,旁觀的人就像他,隻有更心底生寒。


有些事固然是一報還一報,但這樣的布局,顯然並不隻是為了那一報,而是更深更遠的意義。


他沒有跟任何人談起關於這場變動的想法。在家裏不可能,他們是不插手的,當然也就不會公開議論,哪怕隻是在家裏。看到崇碧,他就更不想說。就這樣暗潮洶湧中,屹湘竟然找到了他……


“他和你,有些地方太像。”葉崇磬說著,靠近了屹湘一些。


他身上有種灼熱的微微發苦的氣息。那是剛剛被燃燒的煙草燻染出來的溫度和味道,非常霸道的侵佔著他和屹湘之間的空間。於是屹湘覺得自己周圍滿滿的,全是葉崇磬。


她保持著剛剛坐下去的姿勢,定定的望著葉崇磬平靜的面孔。


“葉……”


“別叫我葉崇磬,也別叫我葉大哥。”葉崇磬說,“別跟我說謝謝,用不著。也不想聽。”


屹湘抿了唇。


有些過於用力,下巴在顫,下巴上的那顆痣也在顫,粉色牡丹花瓣上的晨露一般,動人心魄。


葉崇磬轉了下臉,屹湘看到他下颌骨移動而生出的肌肉線條。


她握緊了座椅扶手。


門被敲響,葉崇磬說:“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有人問起,我隻當不知道。”


“謝謝。”


“我說了不用說謝謝。”


“我不能不說。”屹湘站起來。葉崇磬的側影,硬朗。硬朗中有些說不出的讓人心酸。她輕聲的說:“那我先走……”


葉崇磬背後像長了眼睛,拉住了她的手。牢牢的,叫她:“屹湘。”


“……哎。”屹湘答應著。一股酸酸的暖流緩緩的流進心裏來,她眨著眼。


“我想再次看到那個精明活潑會算計也很迷糊的小女子,那是我印象中最初的你。那時候我知道我是喜歡你的。”葉崇磬停頓了一下。握著屹湘的那隻手,更緊些,“而現在,我愛你。”


屹湘心猛跳。跳的那酸酸的暖流形成驚濤駭浪一般。


她僵住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葉崇磬會在這個時候對她說出這些話來。


全身的血都在往上湧,頭腦中嗡嗡作響,她不知所措。


葉崇磬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但是對你我之間來說,也許永遠沒有合適的時機。”


屹湘被葉崇磬拉住的手動不了,她低頭看著。


腳下那團黑斑在慢慢的擴大,她閉上眼睛,說:“葉……崇磬,我……”


“你的心思我明白。別怕,這些話以後我都不會再說了。去吧。有什麽消息,我會通知你。”葉崇磬松了手,仍然沒有轉過身來看屹湘。


屹湘看著他的背影,眼睛澀澀的,一言未發的往後退去。


葉崇磬繞過辦公桌,坐下來說了聲“進來”。


Sophie進來後便說:“都辦好了。”她將屹湘的紙袋還了過來。


屹湘接住,聽到葉崇磬說:“Sophie,送郗小姐下去。”


“不用。”屹湘說,她對Sophie勉強微笑,“我自己下去就可以。謝謝你,Sophie。”


“應該的。”Sophie看看葉崇磬。


屹湘隻輕輕的對葉崇磬說了句“再見”,便轉身走了。她堅拒Sophie送她下去,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Sophie看著她走遠,折回來,想起什麽來,去敲老板的辦公室門。好一會兒才聽到回應,她進去,看到老板座椅背向門口。辦公室裏有淡淡的青霧。煙灰缸裏很多煙頭,Sophie皺了下眉,悄悄的將煙灰缸收到託盤中。印象裏老板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這麽兇的抽煙了……桌上的兩杯咖啡沒有動過的痕跡,早已涼透了。她也收了。當她端著託盤跟老板說,下一個約臨時取消了的時候,老板隻是擡了擡手表示知道了——那手放在辦公桌邊的石頭上。石頭放在那已經有些日子了,看起來冷冰冰的醜陋的石頭,老板有時候抽著煙看的出神,也許隻是想事情,但是那眼神,深沉中總讓她覺得有那麽一絲東西,該用“溫柔”來形容。


Sophie端了託盤出去,在把這兩杯咖啡倒掉之前,多看了一眼。這冷冷的咖啡,倒是很像剛剛她進去的時候,郗屹湘和老板站在一起的樣子。也許隻是她敏感,她總覺得老板偶爾提起這位郗小姐,語氣是不同的……


“Sophie!”Sophie急忙出去,就見老板穿上外衣,說著“下午開會我會準時回來”便急匆匆的離開了辦公室……


……


屹湘走出恆泰大廈,外面的高溫便有將她撲倒之勢。


強烈的光線刺激著她的視覺,讓她有些眩暈。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十二)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十二)


恆泰大廈前是一個不小的廣場,穿過廣場的時候經過那巨大的噴泉,不時的有車子經過她身邊,似乎也有人在對她喊著什麽。她沒理會。噴泉在烈日下高高躍起,水霧被陽光穿刺出一道道小彩虹來,隨著微風,有撲面而來的清涼。


她清醒了些。


她沒有開車來,站在路邊好久,一輛輛空駛的出租車過她面前,她都沒有招手。熱氣炙烤著,身體裏的水分在不斷的蒸發出去。她擦了下幹裂的嘴唇,轉身,順著街邊走著。漫無目的的,忍受著越來越強烈的陽光炙烤著。


總覺得CBD的樹少。其實不算少了,隻是高樓大廈太高太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樹蔭都顯得萎縮,於是處處顯出捉襟見肘來。


走了一會兒,膝蓋處的疼痛終於讓她有些支持不住。她站下,從身邊的玻璃反光中看著自己:芥末綠色的衣衫,被陽光曬的像變了色,讓她想起變色龍來。是一隻爬到了不合適的地方變不出合適的色彩來掩飾自己的變色龍,這樣將自己曝露在陽光下,毫無遮擋的,狼狽不堪的。


看著看著,她突然轉回身,朝著不遠處剛剛停在樹下的一輛黑色車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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