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9
避火圖不教這些。
貴女也不須得學這些伺候人的事兒,從前都是元瑯恬不知恥,湊來我面前。
他見我猶豫,還在煽風點火,「我們王最是睚眥必報,殺人不眨眼。」
「如今他受了傷,還是被大周人所傷,定然記恨在心。」
「你那侍衛,八成要千刀萬……」
我走上前,貼住他唇,一觸即離。
「不是這樣的。」元瑯悶笑,將我抱在他腿上坐著,他扶住我腰,「姣姣,我教你。」
我輕微地掙扎,被他輕而易舉鎮壓。
眼前山挪海轉,我連氣都喘不勻,隻覺身下有異。
我後知後覺。
他蛇尾現了出來。
元瑯動作很快,據他所說是為了在西蜀王殺人前,將侍衛趕走。
便連使臣,都將人送回洛陽。
留在我身邊的,隻剩了貼身伺候的侍女,與陪嫁來的嬤嬤。
她們很為我前程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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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使臣派人做出刺殺一事,若往後西蜀王有旁的女人,我們該如何自處?
嬤嬤為我出主意:「西蜀王子嗣不豐,公主若能誕下兒女,便能在西蜀立住了。」
「隻是他們人身蛇尾……」嬤嬤頓了頓,「且那西蜀王暴戾無比,公主要受些罪。」
我突然想起元瑯。
便隻是尾尖,都讓人受不住。更遑論,西蜀王對我,毫無憐惜之情。
我努力搖頭,將這一段忘之腦後。
卻在元瑯潛入殿中,問我深思何處時,脫口而出:
「我在想,你與西蜀王誰更……些。」
元瑯一怔,笑得繾綣,「自然是我。」
他誘惑我:「要試試嗎?」
10
我搖頭拒絕。
這些日子同他廝混以來,我總是害怕被人知曉這樁私情:
「元瑯,放過我吧。」
「我是西蜀王妃,是你們西蜀的臉面,我得站在西蜀王身邊,不能踏錯一步。」
我知曉這儂麗少年,吃軟不吃硬,我環著他腰身,「西蜀有許多好姑娘。」
元瑯咬牙切齒:「你讓我去尋別人!」
他生起氣來,臉依舊艷麗,隻是稍微瞇了瞇眼。
但蛇尾卻纏著我,扭成麻花。
他好像有點難過,用手掐住我兩頰,「我們西蜀男子,認定誰一生一世便是誰。」
「便是死,魂也跟著你。」
我氣急,「你難道要和西蜀王搶女人嗎?還要不要命了!」
「為我,不值得。」
我語重心長勸他,反倒將元瑯勸出一肚子火來。
他先前還咬牙切齒,而後又怔怔,低頭。
「不是的。」吻落在我眉間,「你最值得。」
這一夜,元瑯老老實實抱著我,蛇尾安安分分盤在床尾。
炎天暑月,如同一個火爐。
我醒來時,元瑯已不見蹤跡。這明明是我期望的,可就是感覺心中惆悵。
一晃眼,便到了七夕。
按照西蜀慣例,這一日西蜀王與王妃,會為子民放煙火。
這是我來西蜀以後,第一次見到西蜀王。
他身著玄色甲胄,臉上罩著半張銀色面具,依稀露出鼻尖一顆紅痣。
我福身向他行禮:「王。」
他聲音壓得很低,目光掃了我一眼:「王妃。」
尾音上翹,我莫名想起元瑯。
不是深受西蜀王寵信嘛,他身後隨從眾多,沒有一個是那條蛇的身影。
11
我站在西蜀王身邊。
一晚上隻同他說了一個字,坐實了王妃不得寵愛的傳言。
煙花在城樓上綻放,我抬頭看絢爛煙火,冷不丁手腕被觸了觸。
轉頭看去,西蜀王身姿筆挺,目視城中燈火,那裏人聲歡呼。
俱是他的子民。
估計是風刮過,讓我有了錯覺,我雙手攏在身前,直到煙花落幕。
這一夜,久違地見到了元瑯。
他放肆地擠上床,蛇尾亂擺,下巴壓在我肩頭,「這些時日,可有想我?」
「沒有。」
「口是心非。」元瑯尾巴壓在我胸口,「姣姣,你心跳的好快。」
我想要掙開他,他卻滿足地喟嘆了一聲,「別動,就讓我抱抱。」
元瑯仿佛累了許久,好不容易才能歇會。
但是我忘了嬤嬤曾對我說過,男人的話不可信,男蛇尤其是。
床頭的靠枕被墊在我腰下,我哭泣咬在他肩頭,咬出一道血痕。
元瑯不怒反笑,唇角水意泛開,「是甜的。」
他含糊湊上前,「姣姣,你嘗嘗。」
我別過頭拒絕,摟住他尾尖時,我昏沉腦海隻剩一個想法:
終於結束了。
醒來後,床鋪空落落皺巴巴的。
我看到床頭放了一盞小小的木燈,上面刻了許多許多字。
字與字疊在一處。
細細辨認,其實隻有一個:
姣。
12
受血脈影響。
天冷後,西蜀人喜歡躲在家中,如同冬眠。
因此他們格外珍視秋季,同大週一樣,會舉行秋狩。
這種時候,需要王與王妃一同出面,因此我也能去。
我有些期待。
但這幾日,元瑯脾氣差極了。
他常常半夜驚醒,用蛇尾將我裹至他懷裏,緊緊摟著我才能睡去。yź
我掐他尾尖,他也不肯鬆手,「好熱。」
元瑯用冰涼蛇身貼我後背,將我整個人圈住,「熱?你穿得太多了。」
西蜀的姑娘隻穿一件單薄小衣,可她們身下有蛇尾,自然不用多穿一件。
被元瑯抱住的身前滾燙,蛇尾貼住的身後冰涼。
我陷入冰火兩重天,難受地哭出來。
元瑯反倒氣笑,「你現在便把力氣用在哭上,待會連哭都哭不出來。」
我哽住,咬他鼻子泄憤。
直到狩獵這日。
所有人都說,西蜀王妃不過是大周來的泥菩薩,和王都不住同一頂帳篷。
我們王不過供著她,冷著她。
元瑯也這般認為。
他明明沒跟在西蜀王身後,不知從哪冒出來,鉆進我帳篷裏,提來一隻山貍。
小小一隻,還是活的。
他憤然咬上我耳尖,「後悔了嗎?他不要你,不如當初選我。」
我抱著山貍把他趕走,「一身臭蛇味兒,不許進我帳篷。」
元瑯目光不善。
「帳篷外隨時有人走過,你難道想讓西蜀傳出王妃在帳篷裏養野男人、蛇的事嘛!」Ƴȥ
他突然笑了,也不知是哪裡好笑,他環住我,喉腔中擠出悶悶的笑聲。
「姣姣,再等幾日,我教你騎馬狩獵。」
抱著小野貍,我胡亂應好。
但我沒等來元瑯教我騎馬,先等來了賊人,他們在營帳中亂闖,隨便殺人。
我聽到帳外求饒聲,「別殺我別殺我,她是王妃,殺她殺她!」
寒光從眼前閃過,刀鋒劈開營帳,朝我迎面劈來。
蛇尾卷過我腰身,向後一拖,躲過長刀。
一箭射去,正中賊人眉心。
我抬頭,護我的是戴銀色面具的西蜀王,他身側倒著數具屍體,甲胄上無數刀痕。
而卷在我腰間的蛇尾,曾與我度過無數夜晚。
我捏捏尾尖,它旋即便纏繞我手腕。
掀開面具,儂麗面容映入眼簾。
「姣姣,」元瑯笑眸輕彎,「你找到我了。」
13
我同元瑯陷入冷戰。
單方面的。
回憶踏入西蜀以來樁樁件件,他借由夢境欺我、哄我。
在大婚那日對外說遇刺受傷,卻在深夜以元瑯身份同我喝合巹酒。
還來問我是嫁他,還是嫁西蜀王?!
連吃醋都演得那般真!
我發誓不再見他,殿門緊閉,卻攔不住元瑯。
他帶著渾身水汽,擠上榻,抱著我睡,他在我耳邊疊聲喊著姣姣。
我煩不勝煩,「吵死了。」
他蛇尾纏著我的腿,許是沾著水汽的緣故,濕濕滑滑地貼著我。
我挪開一寸,他便擠進一寸,直到我再無可挪
尾尖趁虛而入。
「姣姣,我知你氣我騙你。」元瑯吻在我耳尖,「可我真不是西蜀王。」
「你該記得我的,那日袞洲雨大,我拖著蛇尾被乞兒們欺負。」
我記得那個乞兒。
那日雨大,我指著他問,為何他有尾巴,而我沒有。
阿爹揉了揉我的頭,同我說,這是蛟尾,隻是他們一向生活在西蜀。
這孩子落單,必定受人欺辱,他真的好慘,尾巴上都是傷痕,鱗片都被人拔下。
那日我留給他一柄傘。
他問我恩人姓甚名誰,我告訴他我叫姣姣。
「所以,你聽到我阿爹的話,便來西蜀了?」
元瑯搖頭,「在你父母離世,你被周家接回洛陽後,我才離開的袞洲。」
他在意她的時間,遠比她想像的久很多。
久到鵝黃裙擺散落眼前,她遞來一柄遮雨的傘,從此他身著盔甲,風雨不懼。
離開袞洲後,元瑯去過很多地方,見到了一個身重奇毒命不久矣的少年。
他們眉眼有三四分相似。
少年自稱西蜀少主,他口口聲聲說是他兄長,要將爛攤子一般的西蜀託付他。
可西蜀王室再無旁人,無人證實他身份真偽。
「我身份不正,總有人想取而代之。」元瑯將我翻了過來。
「有朝一日,興許我不是西蜀王了,但我永遠是元瑯。」
他小心翼翼撬開我的唇,又如狂風暴雨般攫取我全部空氣。
「姣姣,我沒騙你。」
「元瑯很早便託付給你了。」
我咬破了他的唇,蛇血順著齒間渡到我口中,蛇尾自腰際同我雙腿糾纏在一處。
命運像是開了個玩笑。
那把由我送出去的傘,又回到我手中。
自此,有人與我風雨同舟。
番外 1 (男主視角)
元瑯用了五年,把西蜀由一團散沙變成一隻長矛。
他將大周擊退,讓他們毫無還手之力,隻能通過和親割城來議和。
隻是談到和親時,大周很委婉地說,公主們年歲尚小。
和親之人怕是宗室女或是貴女。
元瑯突然便想到了姣姣,他在袞洲幾年,打聽到她是京城周大人家的女兒。
隨父親來袞洲上任。
若她雲英未嫁,他便作她的歸途。
好在,命運是眷顧他的,姣姣封了永寧公主,和親西蜀。
他為她建了一座公主府,府中暗道甚多,獨獨她寢殿那條,通向他書房。
和親公主入府的第一日,他便知道了。
元瑯同自己說過很多遍,不要嚇到她,不要貪心,但是在蛇尾將她卷起後。
一切便逃脫了控制。
想要得到她的念頭一刻重過一刻,想要親近她,想要吻她,想要將她據為己有。
他的蛇尾蠢蠢欲動,想在她身上安個家。
可下屬來稟,屬地有異動,他們勾結許多部族,想要將他拉下王位。
這些年,這種事時有發生。
畢竟他身份不正,從不是真正的西蜀王。
若他有朝一日,被人從王位拉下,姣姣又該如何?
元瑯第一次覺得,他太貪心了。
他將她拖下水,又沒法給她安穩的一生,他刻意隱去西蜀王的身份。
以元瑯同她相見。
如若她能選擇元瑯,或許他會拋下西蜀的一切。
可她選擇當西蜀王妃。
她有她的道義,謹記她的使命,當一個和親公主。
他恨自己,將她捲入。
尤其是她勸他放手,去找旁的姑娘時。
元瑯也想瀟灑放手,可他拿不起也放不下。
他甚至嫉妒那個身為西蜀王的自己,什麼都不用做都能獲得她的偏愛。
可是他不能告訴她。
他讓人散佈西蜀王妃不受寵愛的謠言,甚至扮演西蜀王時,多看她一眼都不能。
他要讓那些部族將所有目光放在他身上。
秋狩時,他們一定會動手。
他會做她遮雨的傘,成為她身前的盾。
萬萬沒想到,那群賊人竟膽大包天殺了暗中守在她帳外的侍衛,大刀直朝她面門劈來。
元瑯心跳一錯,恨不能以身替她,第一次慶幸還好他有西蜀血脈。
有一條將她捲入懷中的蛇尾。
她認出蛇尾,掀開了面具,找到了他。
西蜀王當了這麼多年,在她面前,他骨子裏還是那個袞洲的小乞丐。
終於,她還是把他帶回家。
番外 2 (日常)
元瑯心中一直很介懷。
同姣姣大婚時,他沒有走完儀式。明明沒受什麼傷,但為了迷惑叛賊,他將計就計。
姣姣很無所謂:「祭祖祭祀的是西蜀王家的祖先。」
「你父母不詳,我父母雙亡,我們昭告天地便夠了。」
她說的很有道理,但元瑯還是不開心,那一日他部署良多,卻沒有昭告天地。
他突然便忙碌起來,又隻能在晚上來尋她。
姣姣氣他冷落,使起小性子來,陰陽怪氣地喊元瑯王。
「王說什麼都是對的。」「王覺得有理,那便是有理。」
明知道他最討厭西蜀王這一層皮。
她還在歡好時,抱著他的蛇尾,一會叫元瑯一會叫王。
元瑯恨恨,咬在她唇上。
姣姣生辰很快便到,他擺祭壇昭告天地,昭告亡故的嶽父母。
他讓姣姣一同祭拜。
姣姣沉默了許久,對著爹娘牌位哭了起來,她向來不怎麼幸運。
年少時便父母雙亡,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便是袞洲那幾年。
如今在元瑯身邊,連她都覺得像是偷來的。
元瑯笑了笑, 拭去她淚水, 「祭祀說我福澤深厚,總能死裏逃生。」
他慷慨向她遞出手:「姣姣, 我可以分你一半。」
天地間霎時渺小。
祭壇前,他們十指相扣。
姣姣最近非常恐慌。
祭祀說她懷孕了,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生下來的會是兩條腿的孩子。
還是一條尾的蛇。ўƶ
元瑯說她想多了,蛇都是孵蛋孵出來的,西蜀人都是如此。
「我才不要孵蛋。」姣姣摸了摸扁平的肚子。
「不過若是生兩條腿的人,他會被旁蛇欺負嗎?」
「誰敢?」
元瑯把她抱進懷裏, 蛇尾主動纏繞在她手腕, 「可若是蛇蛋呢?」
西蜀女子懷孕, 與蛇相仿,產下蛇蛋再將他們孵化, 通常一窩能有七八隻蛋。
姣姣臉皮漲紅, 「反正我不要孵蛋, 你也是爹爹,為何不是你來?」
元瑯哄著她, 「我來便我來, 姣姣看著便好。」
她突然腦海中,浮現出元瑯盤在一窩蛇蛋上的畫面, 緊接著又想到蛇崽們破殼而出。
一個個拖著蛇尾, 跟在爹爹身後, 像一行小鴨子。
她突然笑了出來。
這孕懷得實在容易,不像旁人吐得厲害,也沒有踢她踹她。
她隻是腰身漸粗,小腹隆起,有些嗜睡。ყʐ
直到六月時,突然發動。
她生了一夜, 僅得了一枚蛇蛋, 頭發被汗濕貼在額前。
元瑯抱著她哭,他說此生圓滿了。
這枚蛇蛋,元瑯孵了三個月,才破殼而出。
她姍姍來遲,給父親的見面禮, 便是咬傷他指尖。
連祭祀都搖頭, 說這是條兇悍又潑辣的女蛇。
元瑯想,這樣再好不過了。
待他與姣姣走後, 兇悍些才能護好自己。
可萬沒想到, 小蛇在姣姣面前完全換了副模樣。
蛇尾勾著娘親手腕, 便連睡覺也要貼著娘親,儼然一枚柔弱嬌憐的小蛇。
元瑯氣到仰倒, 女兒還在姣姣面前獻寵,「娘親, 我的尾巴比爹爹軟, 抱我抱我!」
他想,一定要給小蛇找些事做!將她丟給了夫子們。
直到某日,他去看她課業,她興沖沖地讓他在紙上寫下筆畫。
整條蛇臥在紙上, 一臉得意同他說:「父王,你看!」
她同筆墨連在一起,那是一個字。
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