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宮宴上,我被封為公主。前往西蜀和親。我未來夫君是西蜀的王,他們人身蛇尾。
1
和親前夜,嬤嬤們送來幾冊避火圖,叮囑我好生學習。
切勿惹得未來夫君不快。
我點頭應下。
在翻開第一頁後,又心悸合上。避火圖上的男子均是人身蛇尾。
他們異於常人,便是那……都有兩根。
果然,好事兒是不會落在我頭上的。
父母雙亡後,二叔承爵。
我成了寄人籬下的孤女,處處小心翼翼。
半月前,宮宴之上,聖上突然念起亡父,特封我為永寧公主,和親西蜀王。
西蜀之地,民風彪悍,最為特殊之處,便是他們情動之時,難以自抑。
會用尾巴互相纏繞。
而外族女子卻常常死於緊纏窒息之下。
和親西蜀,無人願去。
我在噩夢與恐懼中度過一夜,第二日清晨坐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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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洛陽一路行至西蜀,要走月餘。
許是怕我逃婚,陪嫁侍女們不肯錯眼地守著我。又怕我尋死,每日吃穿用度都由她們細細查過。
我整日躺在馬車中,無所事事,便跳著翻完了那冊避火圖。
到西蜀那日,剛好立夏。
我進了公主府,而和親使團則去拜見西蜀王,結果他們吃了個閉門羹。
當夜,我卻做了個夢。
夢裏少年容貌妖冶,鼻尖有一顆紅痣,他闊步走向我面前。
在發現我提裙欲逃時,幻出蛇尾,朝我攔腰卷來。
我跌坐在他尾巴上,看見他周身鱗片黑到發亮,刮在指甲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尾尖隔著輕薄紗裙蹭在我腰間,手用力捏住我下頜,舔掉了我的眼淚。
「你的眼淚是甜的。」他嘖了一聲,笑眸輕彎。
2
醒來時,腰酸背疼。
侍女說西蜀人都喜歡尾巴掛在樹上睡,到底不如我們大周人懂享樂。
害得公主不適。
我覺得她說得不對,又害怕昨夜噩夢成真,檢查了身上各處,一點印子都沒留下。
或許真的是夢。
我惴惴不安,又聽使臣求見,便將這事暫且擱置。
使臣愁眉苦臉:「這西蜀王為人倨傲又弒殺,我們求見兩日不得,怕是他要毀約。」
「和親重任落在女子身上,老臣也於心不忍,但公主萬事多忍耐,切勿惹惱了他。」
我理解他,「大人放心,女子心中亦有家國天下。」
使臣嘆了口氣離去,他似是不信我。
當夜,那少年又入我夢中。
他絲毫不加掩飾,一路從屋外遊了進來,半點聲音都沒有。
我似有所感,睜開眼,他已然擠上榻,巨大蛇尾佔據了榻上餘下空間。
而他本人支著下巴,手中拿著我藏好的避火圖,津津有味地翻著。
我劈手奪書,反倒被他擁入懷裏。
他悶悶地笑:「你們大周人,原來喜歡這樣?」
我推開這少年,「勿要放肆,我是你西蜀王妃!」
「王妃又如何?西蜀王寵愛我得緊,我去討你,他定然讓給我。」
他鉗制住我雙手,蛇尾不老實地遊走,順著小腿一路向上攀爬,突然停至某處。
蛇尾擺了擺,我不受控制地有些顫抖,咬唇瞪他。
他笑得繾綣,在我耳旁吹了口氣,「王妃,這是不是隔靴搔癢。」
我恨急,張嘴咬他,被他避了過去。
他主動獻吻,笑瞇瞇將尾巴塞進我手裏泄憤。
尾鱗堅韌,我狠狠掐了上去,連印子都沒有留下,它反倒自得掃了掃我掌心。
見我咬牙切齒,他樂不可支,「姣姣。」
他怎知我乳名?
我一驚,人醒了。
內殿之中,隱約聽見侍女鼾聲。
剛才又是夢中啊。
3
來西蜀第三日,西蜀王召見我。
使臣說這於禮不合,按大周禮,未婚夫妻在大婚前不得相見。
西蜀王扔出一把長劍,削掉使臣發冠,嚇得使臣直哆嗦,灰溜溜回了公主府。
侍女同我說時,憤憤不平,「西蜀王如此行事,可還將我大周放在眼裏?!」
「大周戰敗,我們來這不是享福當王妃的。」我看向窗外。
「我的嫁妝裏,有三座城池。」
說是嫁妝,不過遮掩了割地求和的本質。
我盛裝梳洗,進了西蜀王宮,卻被侍衛引入後殿。
在殿中拐了七八個彎,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汪熱氣騰騰的泉水。
水中有人,人身浮在水面上,蛇尾則輕輕拍打水浪。
這個身影,有幾分眼熟。
引我來此的侍衛已不見蹤跡,我轉頭便走,卻不及蛇尾迅速。
他從水中探出,繞我腰身一周,用力一卷便把我帶入水中。
釵環散落,梳好的發髻松在腦後,我驚恐地看向那少年。
正是接連兩日入我夢中之人。
我不會洑水,他便讓我坐在他尾巴上,「昨夜才見過,今日便不認得了?」
「那隻是夢。」
「真的是夢嗎?」他遮住我的眼睛,笑了笑,「王妃心裏應該清楚。」
「昨夜,我的尾巴都被你打濕了呢。」
4
昨夜夢境湧入腦海。
我臉漲紅,不敢看他蛇尾,恨不得他再也不要說話。
「我沒有。」
可他不肯停,輕浮笑道:「哪裡沒有?下次定讓你看清。」
明明昨日也非我所願,他卻步步緊逼。
我從未想過,西蜀竟有這種人!
他蛇尾在水面繞圈,一圈一圈將我環在其中,突然道:
「哭什麼?你自己說,我哪句是假話。」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的淚便有些止不住。
「你究竟是何人?」我哭哭啼啼,氣勢全然垮掉。
「我今日受召入宮,你竟胡說八道,如此羞辱我,不怕西蜀王降罪於你!」
哪怕搬出西蜀王來,這少年依舊不為所動。
他一眼就看穿我:「怕的人,明明是王妃。」
「畢竟我們王,是有名的護短又易怒。」他笑吟吟的,滿溢一股豐冶昳麗。
我的心卻沉了下去。
若讓西蜀王撞見這一幕,他定然不會信我,還能以不貞為由毀了這樁和親。
而我,會成為害兩國邦交毀於一旦的罪人。
蛇尾纏緊,鱗片硌得我生疼,我手腳並用,想從他尾巴中爬上岸。
不妨他突然收緊力道,將我拉至面前。
我怒目而視,臉頰傳來濕漉漉的觸感。
「別哭了,王喝醉了,不會發現我們的。」
「我把尾巴給你玩兒。」他用蛇尾纏繞我腳踝,繞了一圈又松開,將它送入我掌心。
我甩開手,著急起來,往前傾身,卻被他蛇尾絆倒,跌入他懷裏。
他悶哼一聲,「我勸王,接見大周使臣,如何?」
使臣這兩日正為此發愁,若讓西蜀王接見他,也算我為大周盡了一份力。
我抬起臉看他:「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突然又笑了,抹去我臉上淚痕,「不過,我得再討一樣東西。」
我渾身汗毛直立,明知是陷阱卻還是往裏跳:「什麼?」
「或許,是一個吻。」
5
他朝我靠近。
我不由得閉上眼。
再睜眼時,已回到公主府,侍女們端來溫好的薑湯,伺候我喝下。
「這西蜀王當真沒安好心,召公主入王宮,卻害得公主摔進湖裏。」
仔細問來,才知曉我是西蜀侍女送回來的,渾身濕漉裹著錦緞。
侍女說西蜀王醉酒,讓我一直等在花園中,我卻被園中寵物嚇得跌入湖中暈了過去。
她們說得信誓旦旦,倒讓我有些迷惑,我明明和那少年在溫泉中……
在閉上眼時,隱約聽他說,「記住,我叫元瑯。」
是夢的,他非說是現實;現實的,卻像在夢中。
直到深夜明月高懸,我仍舊在想:
那一吻,是否落下。
這一夜,元瑯未曾入我夢中。但次日一早,便有消息傳來。
西蜀王召大周和親使臣入宮。
使臣大喜過望,帶著聖上詔書,跪在我面前大哭:「老臣定不負陛下、公主厚望。」
我讓侍女扶起他,「大人萬事小心。」
使臣老淚縱橫,進了西蜀王宮,卻是被人抬回來的。
他痛罵西蜀王竟在大殿上養蟒蛇,不怪公主被嚇到。
同時帶回兩條消息。
一是西蜀王願與大周聯姻,共結百年之好。
二是,婚期定在十日後。
西蜀王宮的侍女們跟在使臣身後,捧著婚服魚貫入了公主府。
西蜀民風開放,這兒的少女衣著也十分大膽。
上身不過小衣長短,下身是一條長裙,衣擺裙擺墜滿銀片寶石,露出一截纖細腰肢。
試都沒試,我便打發西蜀侍女離去。
當夜,我的噩夢又至。
元瑯大喇喇地遊進屋中,靈巧蛇尾挑開掖好被角,非同我擠在一處。
蛇尾試探地纏住我腳踝,被我踹開,又不死心地纏住我雙膝。
他伸手摸我的臉,呼吸吐在頸側,「王才見過使臣,你便想賴賬?」
「你明明已經……」我聲音越說越小,連我自己都不確定。
元瑯見我心虛,蛇尾便更強勢了,它分開我,讓我無所適從。ȳž
元瑯輕輕哼了哼,「你那本冊子明明是這麼畫的。」
冊子?
他看過我的避火圖。
我羞憤欲死,一把捏住尾尖,反而被它討好一般纏了上來。
「你不許說話。」
「真是個沒良心的。」元瑯笑了笑。
「姣姣。」他靠近我,「你還欠我一個吻。」
6
我名周嬋,姣姣是我乳名。
除了已逝爹娘,再無人知曉這個名字。
我心中不解,元瑯卻不許我問出。
他靠近我,小心翼翼在我唇瓣描繪。
輕到像尾羽掃過,帶著難以抑制的癢。
我仰頭。
而那蛇尾悄然松開我膝蓋,纏繞在了手腕,正往衣袖裏鉆。
等我回過神時,小腿已然搭在他蛇身上。
咬住舌尖,我猛地推開他:「再過十日,我便要嫁進西蜀王宮。」
「你真想當王妃?」元瑯蛇尾勾住我指尖,「我若向王上討你,他必然給我。」
他抬起我下巴,豎瞳看我:「選我嗎?」
我毫不遲疑,拒絕了他。
這夢最後,元瑯氣急敗壞,蛇尾纏著我不能動彈。
待我難受哭泣時,他又往我手腕套了一隻碧綠手鐲。
他說這是大婚賀禮。
我不信他這般好心。
次日清晨,果然聽到了侍女的尖叫聲,她指著我手腕。
一條碧綠蛇仰頭朝她吐信子。
我捏著它七寸往地上甩,它卻纏上我指尖。
蛇身冰冰涼涼,乖順得不像樣子。
鬼使神差,我留下了它。
大婚之期將近,公主府的使臣與侍女們都格外忙碌。
使臣送我嫁入西蜀王宮後,便要回洛陽了,這幾日忙著同西蜀大臣協定割城一事。
而侍女們則同我一道留在西蜀,這幾日忙著歸攏我從洛陽帶來的嫁妝。
唯獨我,閑閑地繡紅蓋頭。
在大婚前一夜,元瑯又來擾我清夢。
他將我纏醒,說要給我最後一次機會,「過了今夜,姣姣和元瑯便再無可能。」
我恨不得啐他一口,「我是大周公主,和親嫁給西蜀王天經地義。
「分明是你對我糾纏不休!」
我還沒氣,元瑯倒像是氣不過,他尾巴一卷,將我捲入他懷裏。
他身上燙得嚇人,捧起我的臉,以唇捉住我的唇,被我狠狠咬上舌尖。
口中泛出血腥味,我見元瑯虹瞳豎起,他抬手摸在我唇上,「牙尖嘴利。」
我渾身顫慄,被他一口咬在手腕:「王妃,你真是好樣的。」
7
我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夢裏,元瑯跪在看不清面容的西蜀王面前,控訴我始亂終棄。
他一遍一遍在我耳邊說:「王妃,你真是好樣的。」
直到侍女將我扶起,為我梳妝時,我都未完全清醒。
西蜀成婚不像大周繁雜,更何況如今這位西蜀王父母雙亡,親友皆無。
我坐在花轎上,從公主府繞著金河街一路到西蜀王宮。
由西蜀王帶我祭祖後,便可入洞房。
我坐在寢殿榻上,蓋著紅蓋頭,入目是一片血色。
身邊的侍女嬤嬤們沒有一個敢說話。
西蜀王未能來帶我祭祖,他在宮中遇刺,賊人是大周人。
他下令將和親使團壓入地牢,而我,則被軟禁在寢殿。
身為和親公主,大婚當夜便被夫君厭棄。
我覺得事有古怪。
我所知道的,全都是西蜀人一面之詞。
可我無暇細思。
深夜,元瑯又至,他長尾一拂,掃落榻上硌人乾果,又湛了兩杯酒。
「聽聞依大周禮,今夜得喝合巹酒。」
我別過頭去,「同我成婚的,是西蜀王。」
元瑯像一條賴皮蛇一樣纏著我,冷哼一聲:「他都不要你了,讓你獨守空房。」
「才不是這樣。」明明不願與他爭辯,可他總是輕易激起我的情緒。
「隻是他現在同我們有誤會。」
我要設法見使臣他們一面,才能知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元瑯歪在榻上,仿若知道我在想什麼,「同我喝了這杯合巹酒,我帶你見大周人。」
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沒想到這酒,比在洛陽喝過的果酒烈得多,喝後隻覺天旋地轉。
而元瑯仍舊在喋喋不休。
「姣姣,你爹娘不要你了,將你一人留在世間;大周不要你了,把你遠遠地送來西蜀和親。」
「你的使團不要你了,他們不顧你安危,刺殺王。」
「王也不要你。」
一杯合巹酒下肚,我眼前七暈八素,靠坐在榻上都隨時會歪到在地。
就連元瑯都變成了一個、兩個……七八個。
每一個元瑯都在不停說話,每一個都在說:「姣姣,隻有我要你。」
蛇尾掃過腰腹,腰帶驟然鬆散,我嫌惡這尾巴四處點火,狠心要抓住它。
向前一撲,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
而那條蛇尾,乖順地被我壓在腿下,我心生惡意,逆著蛇鱗由下而上拂過。
眼前,七八個元瑯合為一體。
他目露驚愕,眼角飛紅。
8
宿醉後,頭很疼。
甚至連昨夜喝下合巹酒後,發生了什麼,我都有些記不清了。
我翻身想要下榻,才發現被一條蛇尾壓得動彈不得。
元瑯蛇尾並未盤在榻間,而是搭在我腿上,一直蔓延到地上。
我蹬開蛇尾,被元瑯捉住腳,「吃水不忘挖井人,你當真是個忘恩負義的。」
他故意將蛇尾甩到我面前,看著的確有些皺皺巴巴。
我不理他,「我要見使臣。」
「你們大周人,求人都這般態度?」元瑯冷笑,「你求我,藉由我拿得好處。」
「我的好處呢?」
這條蛇,一醒來便犯病。
我坐在床頭離他遠遠的,他又拿蛇尾勾我,尾尖搭在我腳踝,有一下沒一下。
抬眼看他,整個人臉上寫滿了「哄哄我」。
我別開臉,準備越過他尾巴跳下榻,卻被他撈進懷裏。
熱氣掃過臉頰,停在唇角。
他壓了上去。
見到使臣時,已是黃昏時分,元瑯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套侍衛衣服帶我進了地牢。
幾個使臣明顯被動了刑,身上血痕斑駁。
他們痛哭流涕,承認刺殺西蜀王的事是他們幹的,這一切都是四殿下授意。
為的就是攪渾大周局勢。
而我,果然是大周棄子。
使臣跪下磕頭,「此事均為我等主使,同旁人無關,公主大善,請留他們一條生路。」
無數雙渴望生的目光看向我,他們一路跟我從洛陽到西蜀。
我無法置之不理,隻得求見西蜀王。
卻被侍衛攔在殿外。
元瑯得知後,歪在榻上,偏偏頭:「姣姣,求王不如求我。」
我乜了他一眼,「你?求你如何有用?」
「求我,我幫你留他們一條生路。」元瑯輕笑,「讓他們免於一死,流放他鄉。」
他蛇尾收起,如今是一雙長腿,閑閑搭在地上,挑了挑眉:
「過來,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