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謝二公子,你現在應該叫我們家主子侯爺了,”杜九打斷謝啟臨的話,“你若是有什麼話,可以當著我們家侯爺的面說,在下不通文墨,若是帶岔了,說漏了幾個字,那就不美了。所以這句話,您還是不要當著在下的面說了。”
總覺得跟福樂郡主相處的時間長了,他說話也開始有福樂郡主的風範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告辭。”杜九行了一個禮,轉身匆匆離開,留給謝啟臨一個淡定的背影。
謝啟臨怔怔地站在原地,抬頭看著靜亭公府的牌匾,竟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班婳回到內院,找到父母後,就把借大夫一事告訴他們了。
“這事你做得很好,”陰氏聽完後,竟是笑了,“天下沒有哪個大夫能醫治這樣的毛病,除非是神仙出手,不然謝家大郎就隻能是廢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借了比不借好,”班婳單手託腮,“不過謝家大郎這運氣也真是……”
陰氏垂下眼睑淡淡一笑:“誰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遭了報應?”
“母親,姐,我們把大夫借給謝家,但是謝家大郎又治不好,謝家會不會怨我們故意讓大夫不治好他?”在班恆看來,謝家滿門都是小人,心眼比針尖還要細。
“管他們怎麼想,若是他們不要臉,我們也不妨把事情鬧得天下皆知。他兒子被人廢了命根子,接不上就怪別人不出力,”班淮嘲諷一笑,“這話傳出來,隻會惹得天下人嗤笑罷了。”
“你胡說什麼呢?”陰氏瞪了班淮一眼,這種髒話是能當著兒女面說的嗎?
班淮縮了縮脖子:“我說的是事實嘛,能幫謝家大郎保住性命就算是用了真本事了,難道還能讓他變回真男人,這事拿到哪兒去說理,也怨不到我們頭上啊。”
“他還是活著好,”陰氏似笑非笑,“這樣的人,就該好好活著,好歹也曾是人中龍鳳啊。”
“夫人,你好像對謝重錦有些意見?”班淮見陰氏神情有些怪異,小心翼翼問道,“難道是他冒犯過你?”
“你想太多了,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謝家人幾次,何談冒犯?”陰氏搖了搖手裡的團扇,似乎因為天氣越來越炎熱,精神顯得有些恹恹,“都圍坐在這裡做什麼,用晚膳去。”
“哦。”班淮老老實實地站起身,出門讓下人去準備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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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班婳準備回自己院子的時候,陰氏突然叫住了她。
“婳婳,你留下來,”陰氏站起身,“今日月色好,你跟我一起去園子逛一逛。”
“可是這會兒……”班婳擔心地看了眼院子外面的花花草草,“外面會不會有蚊蟲?”
陰氏聽到這話,伸出去的腳又邁了回來:“罷了,還是留在屋子裡說話吧。”
夏夜裡有此起彼伏的蟲鳴聲,還有徐徐涼風從窗戶吹進來。班婳靠坐在窗戶邊,看了眼天際掛著的彎月,轉頭對陰氏道:“母親,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陰氏笑了笑沒有說話,她幽幽嘆息一聲:“婳婳,有些事我本不該跟你說的。可是我看容君珀並不是毫無野心之人,若是四年後命運軌跡有所改變,你日後的生活,就要接觸更多的人,也會面臨更多的陰謀詭計。”
班婳笑問:“您擔心我吃虧嗎?”
“我擔心班家護不住你,”陰氏搖了搖頭,“你弟弟是個糊塗的性格,未來的新帝是誰還未可知,我擔心你過不好。”
“母親,您怎麼了?”班婳握住陰氏的手,“當初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有好日子的時候就開開心心過,日後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我們不需要為了還不可知的事情,影響現在的心情。”
“你呀,”陰氏點了點她的額頭,“看似莽撞,但是該有的分寸卻從沒少過。可若說你聰明,偏偏做起事來又無所顧忌,這性子不像我,也不像你父親,想來真是隨了你祖母早些年的時候。“班婳笑了笑:“像祖母不好嗎?”
“你祖母是個好人,世間萬物比誰都看得通透,”陰氏苦笑,“可若她能糊塗些,這輩子能夠過得更好。”
她看著女兒黑亮的雙眼,終究沒有把心中那些關於皇室的猜測說出來,“別的便沒什麼了,你早些去睡吧。”
“母親,你有事情瞞著我,”班婳定定地看著陰氏,“是與外祖母有關的?”
陰氏搖頭,起身拿起一個匣子放到桌上,打開匣子從裡面取出一疊紙張,“這些嫁妝是我跟你父親早在幾年前就備好的,還有你祖父祖母留給你的私產,這些年我們一直沒有動過,不過那時候你還小,就一直沒有交給你。”
班婳接過這一沓單子,隻看了幾頁便覺得有些頭暈,她竟然有這麼多財產?
“母親,您現在把這些給我做什麼?”班婳最不愛算賬操心,所以把單子放回匣子裡,“我這不是還沒出嫁嗎?”
“明年很快就到了,”陰氏不舍的看了眼女兒,“這些是你的東西,你總要知道你名下有哪些田產莊子,不然哪天心血來潮要查賬,你去找誰?”
“以前祖母的庫房一直交由常嬤嬤打理,女兒覺得常嬤嬤挺不錯,以後我的私產也交由她打理,”班婳道,“我身邊的大丫頭們雖都是忠心的,不過年歲太輕,不如常嬤嬤經事多。”
“巧了,我也是這麼打算的,”陰氏笑了,“若是別人我還不放心,但若是常嬤嬤,便是再妥當不過。不過你也不能偷懶,該學的總要學一些,免得下人糊弄你。”她把單子整理好,蓋上匣子,把匣子推到了班婳面前。
班婳愁苦著臉接過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接過了一匣子借條。
這若是讓家中重男輕女的姑娘家知道,隻怕是恨得牙痒痒。她們巴不得讓家裡多備下一些嫁妝,可是家裡人卻隻會把好東西留給兒子,哪有她們外嫁女佔太多的道理?
如意見郡主抱著一個紅木匣子從夫人房裡出來,伸手替郡主抱過匣子,小聲道:“郡主,方才世子讓人送來了一盤果子,說是從朋友那弄來的新鮮玩意兒,讓您嘗嘗鮮。”
“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荔枝還是什麼?”如意想了想,“奴婢見識少,據說這東西一路上全靠冰鎮著,廢了不少冰,跑死了幾匹馬,才送到了京城。世子還說,這東西嬌氣不可久放。”
“想來就是荔枝了。”班婳笑了,回到院子一看,桌上果真擺著一盤荔枝,荔枝不多,但是色澤鮮豔,粒粒飽滿,顯然是精挑細選過的,盤底放著冰,還散發著絲絲寒氣。
“這東西是誰送過來的?”班婳剝了一顆冰過的荔枝放進嘴裡,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涼爽下來。
“是世子身邊的秋蓮,”如意泡了一盞去火茶端進來,“主子您要見她嗎?”
“嗯,讓她進來,”班婳用手絹擦了擦指尖,“讓下面的人準備好水,我要沐浴。”
“是。”班家的主子都喜歡沐浴,所以府裡每天都備著熱水,就怕主子們要的時候,一時半會送不過來。
沒過片刻,秋蓮走了進來。
“世子自己用了嗎?”班婳用一根銀簪輕輕的撥弄著盤底的冰塊,冰塊發出刷拉拉的聲響。
“回郡主,世子已經用過了。因您下午不在,這盤荔枝是特意為您留的。”秋蓮是個老實孩子,班婳問什麼便答什麼。
“我知道了,”班婳笑了,起身在抽屜裡抓了幾粒碎銀子給秋蓮,“回去讓世子夜裡早些睡,不可看雜書。”
“是。”秋蓮心中暗驚,郡主怎麼知道世子這幾日在看雜書?
瞧秋蓮這副模樣,班婳就知道她在笑什麼,於是笑著解釋道:“最近他常去的書齋出了新書,他若是能熬得住性子不看,那才是怪事。”
秋蓮忍不住笑了,回去以後把這段話復述給了班恆。
“她若是沒去看,她怎麼知道書齋裡有了新書?”班恆略有些心虛的反駁,不過還是把手裡的書放下了,“備水。”
沐浴睡覺。
雲慶帝睡不著,應該說自從他腳不能行以後,夜裡就常常睡不著了。不知道是白天睡得太多,還是夜裡太長,他總讓太監宮女把屋子裡的燭火點得亮亮的,仿佛這樣他的內心才能平靜一些。
禁衛軍統領進來的時候,一個宮女正在伺候陛下用藥,所有紗帳全都掛了起來,燭火亮得讓屋子恍如白晝。
見他進來,雲慶帝擺了擺手讓宮女退下。宮女用手帕擦幹淨雲慶帝嘴角,起身行了一個萬福禮退下。
“發生了什麼事?”雲慶帝聲音有些沙啞,甚至染上了幾分蒼老。
“陛下,謝大郎被人傷了身子,日後都不能有子孫了,”禁衛軍統領小聲道,“寧王殿下與王妃下午出宮去忠平伯府探望,隻是出府的時候,兩人鬧得有些不愉快。”
“下午發生的時候,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報?”雲慶帝有些不滿,他養了兩支暗探,兩邊人互相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是論辦事能力,還是容瑕更勝一籌。
可是容瑕現在在府中養傷,能用的就隻有眼前之人了。
“屬下無能,請陛下恕罪。”禁衛軍統領沒有辯解,直接單膝跪下請罪。
“罷了,兇手查到了嗎?”雲慶帝淡淡道,“謝重錦一個失勢的人,誰會與他過不去?”
統領想,趙賈比謝重錦更加不顯眼,不照樣被人刺殺了?謝重錦身上雖沒官職,但他有個做伯爺的父親,有個做王妃的妹妹,怎麼也比趙賈身份顯赫吧?
“屬下查探過一番,這件事隻是巧合,”統領講了謝重錦喝醉酒與地痞流氓產生衝突的經過,這件事上沒有半分疑點。惹怒地痞的是謝重錦,先動手的也是謝重錦,想來他自己都沒有料到,一個地痞竟然敢還手傷了他。
可見做人不可太過咄咄逼人,沒準哪天就把自己給逼死了。
統領又跟雲慶帝講了一番各府對此事的反應,雲慶帝聽完後睜開眼道,“班家呢?”
“班家?”統領愣了一下,瞬間明白陛下為什麼會如此在意班家對謝重錦受傷的反應。之前靜亭公遇刺,真正的主使者就是謝重錦,後續掃尾工作還是他去處理的,不然以謝重錦那點人脈與手段,早就被大理寺查出來了。
“班家人得知消息後,倒是沒派人去探望。隻是在福樂郡主回府的時候,遇到了謝二公子,謝二公子想向班家求借大夫。”
“班家借了嗎?”
“借了。”
“嗯。”
室內再度變得安靜下來,片刻後雲慶帝才點頭道:“這倒是班家人會做的事情。”
不怕事不惹事,但是又不會刻薄得太過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