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這一哭,燕王的臉更白了,淚水浮上眼眶。
“稟王爺,七日前,太子殿下病逝!”
燕王眼中洶湧的淚勢在聽到“太子病逝”時頓了頓,旋即依然如決堤之水般滾落下來,跌倒在海公公身上,再緩緩跌坐在地面。
“父王!”魏曕衝過來,要扶起父王。
燕王沒有理會兒子,哭著讓驛使把急報拿過來,他展開急報,親眼看到加蓋了玉璽的文書,燕王猛地將文書抱在懷裡,哭得更加驚天動地:“大哥,大哥!”
勤政殿的小太監們分別將太子病逝的消息送去了王府各院。
很快,徐王妃等妻妾、魏暘等小輩都來了,殷蕙雖然病著,這種大事也必須到場,包括大郎等小兄弟也都被帶了過來。
燕王已經被扶到了裡面,隻有徐王妃、魏暘幾兄妹暫且得以進去。
燕王對著文書,再次落淚,給孩子們講起了太子的仁慈寬厚來,從他還是孩子時太子對他們幾個弟弟的照顧,到他封王後,有人誣陷他跋扈枉法,也是太子在朝堂上替他做的澄清。
魏暘紅著眼圈道:“父王,人死不能復生,您千萬保重身體,切勿悲痛過度。”
燕王還是哭:“大哥還不到五十,怎麼就去了!”
有他帶頭,各種哭聲就傳了出來,燕王為失去兄長而悲慟,魏暘幾兄妹為失去大伯父而傷感。
殿外,徐清婉也擦起眼淚來,紀纖纖見了,也跟著抹淚。
殷蕙拿帕子擦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心裡無限感慨。
也許急報剛傳來的這一刻,燕王府裡確實有人發自肺腑地難過,包括燕王,對太子應該也有些兄弟情分,然而哭過之後,整個燕王府便如一灘被攪動的湖水,蕩起了層層波瀾。
建隆帝有四子,太子為嫡長子,其他三個都是庶出,其中燕王為次子,且戰功赫赫、朝野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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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死了,連百姓們都覺得,儲君之位可能要落到燕王手裡。
殷蕙想,公爹應該也是這麼期待的,所以,三個月後,皇上立太子長子為皇太孫的聖旨傳來,公爹才會表面雲淡風輕,實則不停因為一些小事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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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病逝,朝廷命臣民服喪半月,以示哀悼。
既然是服喪,期間便不能嫁娶,按照禮法,夫妻之間也不該做什麼親密的事,當然,躲在被窩裡偷偷地做,隻要沒人知道,也就無所謂了。
澄心堂裡,殷蕙的病已經好了,魏曕卻因為服喪這事,連續半個月都沒有來後院睡,十分的自律克制。
他都如此,素來以賢名被平城百姓誇贊的世子爺魏暘更是如此了。
但魏暘卻興奮地睡不著。
太子一死,如果父王能夠受封儲君,他們就可以跟著父王回京城、入住東宮。再過幾年,皇祖父去了,父王登基,他這個世子就會成為新的太子、日後的帝王!
晚上夫妻不能同房,白日裡魏暘看到徐清婉,眼神卻難掩這份興奮與野心。
徐清婉又何嘗沒有這種念頭?
她看向魏暘的眼睛,同樣有光。
曾經她羨慕過二爺對紀纖纖的寵愛,羨慕過殷蕙擁有王府裡最出類拔萃且不近女色的三爺作為夫君,每到這種時候,她就隻能用魏暘的世子之位安慰寬解自己。可人總是容易渴望自己沒有的東西,她還是希望魏暘能給她同樣的寵愛,希望魏暘能像三爺一樣優秀,讓她由衷地仰慕這個男人。
如今,魏暘的前途可能會更上一層樓,假如魏暘真有做太子、做皇上的那一日,這份榮耀,足以淹沒她所有的羨慕與不甘,哪怕魏暘再也不來她的屋裡,隻給她那個位置應有的敬重,徐清婉也不在乎了。
暢遠堂。
二爺魏昳同樣為此事輾轉反側。
他盼著父王入京做儲君,盼著回京城那富貴地,隻是,如果沒有大哥該多好,他就能更近一步了。
身邊忽然響起紀纖纖的嘆氣聲。
魏昳:“你嘆什麼?”
紀纖纖靠到他懷裡,酸氣十足地道:“就是不舒服,您一點都不比大哥差,我的娘家也沒比徐家差太多,就算父王坐上那個位置,好事也都落到了大房頭上,咱們什麼都撈不到。”
魏昳自嘲道:“還是能撈到的,郡王變親王。”
紀纖纖:“那能一樣嗎?”
親王看起來與他們毫不沾邊時,就覺得做個郡王也不錯,可一旦成了皇子,距離那個位置隻有一步之遙,誰還想當親王?
魏昳拍拍她:“算了,別想那麼遠,走一步是一步吧,我是老二,該操心也有人比我更操心。”
澄心堂。
一直到半個月的服喪結束,魏曕才又在後院留宿了。
從月初殷蕙生病算起,到這半個月的服喪,兩人有二十來日沒在一起。
殷蕙感覺到,今晚的魏曕比她預料得更熾烈,仿佛前面每一晚的火他都攢著,一股氣留到了現在。
可殷蕙也清楚,他這份熾熱並非隻因為夫妻小別,應該也有那道京城急報的影響。
自己的老子可能會變成太子,可能會擁有一份更大的家業,做兒子的也會高興吧?
這不,完事了,魏曕還不想睡呢,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她的頭發。
殷蕙困了,抓住他的手道:“您不睡,我還睡呢。”
魏曕垂眸,看到她閉著眼睛,眉皺著嘴嘟著,是真的想睡。
魏曕很意外。
太子一逝,王府裡面暗潮湧動,人人都盼著一件事,彼此之間心照不宣,她竟然該吃吃該睡睡,一點別的心思都沒有?
因為出身商家,沒有想到那麼遠?
還是她安於現狀,並無野心?
“睡吧。”不再擾她,魏曕回了自己的被窩。
聽著她規律清淺的呼吸,魏曕竟然也就跟著睡了過去,睡了這半個月來第一個好覺。
第65章
京城,建隆帝痛失愛子,白發人送黑發人,人眼瞅著又老了幾歲。
“皇祖父,您保重身體。”太子長子魏昂接過御醫送來的養神湯藥,坐到龍榻前,親自喂起老皇帝來。
建隆帝看著自己最疼愛的長孫,心疼道:“光顧著說朕,你自己去照照鏡子,都瘦成什麼樣了。”
魏昂苦澀垂眼,兩行淚便滾落下來。
他二十七歲了,眉眼酷似太子,長得文質彬彬的,清俊儒雅,他這一哭,建隆帝的心又揪了起來。
他的前半生,四處徵戰打下這萬裡江山,等他坐穩龍椅,兒子們都已成年,除了太子留在京城,另外三個兒子都封了藩地替他駐守邊疆。可以說,他沒有享受過什麼父子天倫,直到長孫出生,日日在他眼皮底下長大,建隆帝才彌補了做父親時的遺憾。
“莫哭莫哭,還有皇祖父。”建隆帝拍了拍孫子的肩膀。
魏昂偏頭,用袖口擦擦眼淚,繼續服侍建隆帝喝藥。
建隆帝身體好轉後,重新上朝,一上朝,便被臣子們催著立新太子,畢竟他的年紀也擺在這兒,說不定哪天就沒了。
建隆帝亦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他還需要深思熟慮。
終於,過了一個年,考慮得也差不多,正月十六這日下了早朝,他叫來五位內閣大臣,商議立儲之事。
有人試著舉薦燕王。
唯一的嫡長子死了,庶出皇子們隻能按照長幼順序來,那二皇子燕王當之無愧。除了長幼,燕王戍邊有功,那都是貨真價實的政績。
建隆帝沉吟半晌,道:“燕王好武,可戍邊打天下,不適合守天下。”
帝王若窮兵黩武,害國害民。
剛剛舉薦燕王的那個閣老便不說話了。
戰功赫赫的燕王都不行,屢次觸犯律法全靠太子求情才赦罪的秦王、代王就更不行了。
於是,首輔黃仁道:“皇長孫仁厚純孝,頗有仁君遺風,可為儲君。”
建隆帝仍是沉吟,然後看向其他幾位閣老。
閣老們察言觀色,一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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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燕王府過了一個看似低調實則人人歡喜的新年。
殷蕙面上笑得好看,心裡的弦卻漸漸收緊,知道公爹燕王即將迎來新年的第一個沉重打擊。
公爹不高興,全燕王府的人都得小心翼翼。
為了不被公爹盯上,從太子病逝後,殷蕙就再也沒有出過王府,隻與周叔、祖父保持書信往來。
魏曕還問過她為何不出門了,被殷蕙用天寒地凍懶得動彈搪塞了過去。
果不其然,正月下旬,建隆帝下旨昭告天下,冊封皇長孫魏昂為儲君,稱皇太孫。
建隆帝單獨發給燕王的聖旨比朝廷官文先送到燕王府,尚不知聖旨內容的燕王將妻妾兒孫們都叫了出來,全府上下一起恭迎聖旨。
這陣仗,還有眾人面上隱藏得很好卻依然有跡可循的喜意,弄得傳旨的公公笑容都微微僵硬起來,待所有人都跪好,傳旨公公清清喉嚨,開始宣讀聖旨。
聖旨最開始,建隆帝便先對兒子燕王表達了端文太子去世給他帶來的沉痛打擊,由此越發地思念遠方就藩的其他兒子們來,囑咐燕王照顧好身體,千萬別再讓承受割肉斷臂之痛。跟著,建隆帝又誇了一通皇長孫魏昂的純孝,那是一個多麼好的孫子啊,再順理成章地要封好孫子做儲君,並希望文武雙全的燕王繼續替皇家鎮守邊關,魏家祖孫三代繼續開創一片盛世天下。
燕王聽到前面一段,再次以袖拭淚,聽到中間一段,燕王仿佛悲傷難抑般深深地垂下了頭,到了最後,他哭著叩首,領旨謝恩,表明自己一定不會辜負父皇的厚望。
殷蕙默默地跪著,能看到斜前方徐王妃蒼白的臉色,也能看到旁邊紀纖纖愕然張開的紅唇。
因為重生,眾人白高興時殷蕙能保持一顆平常心,但這會兒眾人要準備迎接公爹持續數月的易爆易怒了,殷蕙就再也無法淡然了,恨不得接下來的幾個月都不用離開東六所。
接了聖旨,傳旨公公去客房歇息了,殷蕙等人跟隨著燕王哗啦啦地站了起來。
所有人都看向燕王。
燕王的目光,落到了長子魏暘臉上。
魏暘緊張得垂眸靜立,不知道父王為何要看自己,不知道要不要說些什麼。
燕王實則在透過兒子看另一個人,那個他根本沒有見過幾面的侄兒魏昂。如果他沒有記錯,魏昂隻比自己的長子大兩歲,今年才二十七,一個從小到大可能都沒離開過京城隻知道跟著先生們讀書的侄兒,憑什麼踩在他的頭上?父皇英明一世,怎麼到老卻糊塗了?還是說,因為他離開京城太久,父皇早忘了他這個兒子,隻喜歡養在身邊的孫子?
怒火在胸口翻滾,烈焰一浪高過一浪,而這怒意,全通過眼神落到了被他注視的魏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