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狂風撞上琉璃窗,卷走一兩聲輕不可聞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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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喝了七分醉,海公公一個人扶不動,喊了一個小太監幫忙。
今晚燕王肯定要宿在徐王妃那裡,路上,吹了一會兒冷風,燕王恢復些神志,問海公公:“楹兒回來了嗎?”
宴席開始沒多久,海公公收到稟報,說三姑娘魏楹去草原上騎馬賞月了。
海公公知道了,燕王自然也知道了,隻派侍衛去保護女兒。
“回來了,半個時辰前就回來了。”
燕王放了心,不再多問。
次日上午,燕王處理完一些事務,忽然想起愛女,便派人去請魏楹過來。
魏楹昨晚吹了冷風,有點著涼,本不想去見父王,可想到隻有在父王那裡才有可能邂逅崔玉,她便強撐精神換好衣裳,領著丫鬟出發了。
到了父王的院子,魏楹期待地掃視一圈,卻隻看到熟悉的侍衛們。
魏楹垂下唇角,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從父王的書房走了出來,正是崔玉。
今日他穿了一件天青色的細布長袍,很配那張雲淡風輕的俊美臉龐。
隻這麼一個照面,魏楹便覺得昨晚吹的風也不冷了,積壓在心頭的層層煩躁也變成了甜蜜。
兩人一個往裡走,一個往外行,距離五六步時,崔玉停下,垂首行禮道:“崔玉見過三姑娘。”
魏楹輕輕應了聲,剛想回禮,喉頭突然發痒,不受控制地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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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玉終於抬眸,看到她微微偏頭,拿帕子掩住唇,隻露出一張咳紅的側臉,與紅紅的鼻尖。
是病了吧?
可他沒有資格關心,更不該讓她察覺什麼。
沒等魏楹轉過來,崔玉快步離去。
魏楹悵然若失,就在此時,海公公迎了出來,殷勤地請她進去。
魏楹連心上人的背影都不能多看一眼,若無其事地去見父王。
燕王一眼就看出女兒病了,先讓海公公派人去傳郎中,然後不悅地對女兒道:“昨晚風那麼大,你還去騎什麼馬?”
魏楹早編好了理由,笑著撒嬌道:“我這輩子可能隻有這一次機會在草原上過中秋,當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惜父王要與哥哥他們喝酒,不然我還想拉著您一塊兒去呢,咱們在月下賽馬。”
燕王笑道:“草原不會動,月亮也不會變,隻要你喜歡,哪年都可以來這邊賞月,什麼叫隻有一次機會。”
魏楹低頭攥帕子:“二姐姐都要嫁人了,您很快也會把我嫁出去,到時候我成了別人家的兒媳婦,哪還有自在可言。”
燕王哼道:“無論嫁給誰你都是我的女兒,都是堂堂郡主,誰敢管你?”
魏楹:“說是這麼說,做兒媳婦就得有做兒媳婦的樣子,除非您留我一輩子,隻有在您身邊,我才能隨心所欲。”
燕王揉揉女兒的腦袋瓜,想到小女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心中亦是不舍。
可是,就算他想寵溺女兒一輩子,壽數也不允許,所以為人父母,都會趁自己還能做主的時候,給兒女安排一門好婚事。
“不提這個,明年你二姐姐出嫁,你得排到後年了,還早得很。”
“好,這是您說的,明年不許讓我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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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楹這場小風寒養了四五日才好,她一康復,燕王就宣布啟程回平城。
去時平城還是秋老虎,晌午熱得人冒汗,回來時已經是九月初,秋高氣爽,即將重陽。
初七這日,殷蕙直接去了殷家,上次見祖父還是殷聞挨鞭子的時候,過去這麼久,殷蕙有點擔心祖父的身體,老爺子被最器重的長孫傷了心,不知道會不會寢食難安。
殷墉帶著殷阆一塊兒見的她。
殷蕙仔細端詳祖父,發現祖父的確瘦了一圈,但精神還不錯,倒好像已經從那件事的打擊中緩了過來。
“你們在圍場那邊過得怎麼樣?”殷墉笑眯眯地關心小孫女道。
殷蕙喝口茶,挑趣事講了幾件,然後,她試探著問:“廖叔的事,您是不是已經聽說了?”
殷墉點點頭,感慨道:“以廖十三的武藝與心性,早二十年從軍,可能早靠軍功封官了,不過他沒有野心,小時候被一家鏢局撿去當學徒,出師了就跟著商隊賣命,我救下他,他便為我效力,無欲無求地過了二十年,連婚事都是我替他張羅的,要不是受了委屈,他不會走。”
至於是什麼委屈,當著殷阆的面,殷墉就沒說太細。
殷蕙:“您還真是了解廖叔,那日我問他有何打算,他居然說想幫秋娘料理肉馍鋪子的生意,他安於街頭,我卻不忍看他浪費一身好武藝,所以才把他舉薦給了三爺。”
殷墉笑著道:“阿蕙說這麼多,是怕祖父怪你提攜他嗎?傻丫頭,他能為王爺效力,祖父隻替他高興。”
殷蕙朝外面看了眼,小聲道:“您高興,就怕二叔二嬸又要恨我一筆了。”
她都能想到趙氏會說什麼,都是一家人,讓她幫殷蓉搭橋牽線做官夫人她不管,卻去提攜外姓人。
殷墉摸摸胡子,意味深長地道:“他們怎麼想沒關系,我隻希望你大哥能記住這次的教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也料不準一個人會有什麼際遇,所以富時莫欺人窮,隻有保持本心多做善事,才不怕冤家上門。”
殷墉很慶幸,這次長孫得罪的是廖十三,廖十三既然已經打了那二十鞭子,那麼無論廖十三做千戶還是做大將軍,以他的心性,都不會再找長孫的麻煩,如果換一個睚眦必報的人,那才是長孫甚至整個殷家的隱患。
想到這裡,殷墉看向另一個孫子,殷阆。
殷阆見了,離席,朝老爺子道:“祖父教誨,孫兒一定銘記於心。”
殷墉略感欣慰,據他這一個多月的觀察,這個孫子雖然年少,卻長了一顆慧心,假以時日,才幹未必會輸長孫。
本來他想把殷家的全部產業都留給長孫,如今卻有了另外的思量。
退位讓賢,兩個孫子,誰賢他便給誰大頭,長孫不服氣,那就爭氣給他看!
作者有話要說: 燕王:不錯,英雄所見略同啊。
世子爺:爹!不!
第64章
不知是秋冬換季天氣驟冷的緣故,還是夜裡與魏曕顛龍倒鳳時涼到了,剛進十月,殷蕙染了一場風寒,先是流鼻涕,再是咳嗽。
王府裡的郎中給她開了藥,隻是風寒這病總要纏綿七八日,不是藥到便能病除。
怕把病氣過給兒子,每日殷蕙一起來,便叫丫鬟們開窗通風,衡哥兒來找她,她便戴著面紗抱抱小家伙。
魏曕自覺地宿在了前院,他要當差,也要經常去父王面前復命,在這方面必須謹慎。
他極其愛幹淨,這時候不過來,殷蕙反而更自在,不然擦個鼻涕都要擔心有礙觀瞻。
初五傍晚,魏曕與衡哥兒在前院用了飯,吃完乳母要帶衡哥兒回後院耳房休息了,魏曕竟也跟了過來。
乳母沒有多嘴,金盞端著託盤從堂屋裡走出來,瞧見三爺,高興地朝次間的方向道:“夫人,三爺過來了!”
殷蕙剛喝完一碗微苦的湯藥,聞言撇撇嘴,這家伙,又在衛所住了三晚,今天回來,是不是要看看她有沒有完全恢復,然後再大吃一頓?
她確實快好了,不過,留意著外面的腳步聲,在魏曕走到次間門口的時候,殷蕙拿帕子捂住嘴,故意咳了起來。
魏曕進屋,就見她穿著一件櫻粉緞面的夾袄坐在榻上,朝著窗戶那邊連連咳嗽,側臉紅紅的,低垂的長長睫毛流露出人在病中的脆弱與難過。
“怎麼還咳得如此厲害?”魏曕道,坐在了她斜前方的榻邊上,“再讓郎中過來看看?”
殷蕙瞥他一眼,抓起附近放著的面紗戴好,這才道:“快好了,您不用擔心。”
雪白薄紗遮面,隻露出一雙水色潋滟的眼,嫣紅的唇隱隱若現。
見魏曕看了她幾眼卻不說話,殷蕙疑惑道:“有什麼事嗎?”
早在他進來的時候,銀盞已經出去了。
魏曕頓了頓,從懷裡取出一個八角雕花紅木錦盒,走過來放到她面前:“明日你生辰。”
殷蕙呆住了,最近身邊人都操心著她的病,包括她自己都忘了這茬。
她打開錦盒,裡面是一對兒剔透的和田玉湖水綠手镯。
她膚色本就白,戴上這對兒綠镯子,竟說不清究竟是镯子襯託了她的白,還是她襯託了镯子的綠。
忽然,魏曕伸過手來,輕輕握住殷蕙的手腕。
殷蕙抬頭,卻見他目光低垂在看镯子,亦或是她的手。
淡淡的藥苦味兒從殷蕙這邊散發開來,魏曕想到金盞端走的藥碗,囑咐道:“夜裡蓋好被子。”
這話說得,好像她這病都是自己沒蓋好被子招來的。
殷蕙縮回手,低著頭輕哼一聲,道:“隻要您不在,我的被子都能蓋得好好的。”
是他動不動就想來點大動作,更可恨的是,同樣露在外面,她病了,魏曕依然強壯得像頭牛。
面紗垂落,露出她微微嘟起的唇,魏曕抬手,指腹貼著她白皙的頸子摩挲片刻,走了。
人走了,殷蕙把玩著新得的生辰禮物,覺得魏曕還算有點良心,沒隻想著那檔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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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魏曕用過早飯,便出了東六所,準備從東華門出王府。
他還沒走到東華門前,東邊的三道門突然依次打開,一個系紅色腰帶的驛使雙手高舉一道卷軸,匆匆而來。
從各地帶消息前往京城的驛使系黑色腰帶,反之,由京城朝廷發往各地的驛使,系紅色。
而能夠不得到燕王的允許直接命侍衛開門的驛使,手裡拿著的全是聖旨,且是急報。
京城出了大事!
魏曕跟在這驛使身後,一同去了勤政殿。
燕王在王府當差,不用像魏曕起得那麼早,這會兒還沒有用早膳,趁飯前的功夫練練拳腳。
見殿外的小太監急匆匆地跑過來道京城有急報,燕王腦海裡嗡的一聲,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已經過了六十的父皇駕崩了!
海公公連忙扶住他。
燕王穩了穩,穿著練功服疾行去了前殿,見到站在驛使旁邊的兒子魏曕,燕王也沒有奇怪什麼,直接問那驛使:“出了何事!”
驛使跪在地上,哭嚎道:“稟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