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從小就重女輕男。
我的臥室陽面朝南,有大陽臺和落地窗。
而弟弟的北向臥室,陰涼潮湿,大冬日的,連陽光都照不進去。
我有自己專門的衣帽間,各式小裙子五花八門。
弟弟的衣服永遠是那麼幾套,大部分還是撿爸爸和其他親戚剩下的。
我大學剛工作,爸爸就花了三十萬給我買了一輛奔馳。
弟弟羨慕得眼睛都直了,磨了爸爸許久,卻隻得到了一個汽車模型的鑰匙環。
「你們不公平!」是弟弟的口頭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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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他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能擁有的隻有這些了。
其他的,家裡二百平的大平層、數百萬的存款以及幾套毛坯、幾套精修的房產,都是他的。
1
婚後第六年,新政策調整下,我的婚房被劃出了重點小學的區域。
林琅把劃片通知反復看了幾遍,忽然眼睛一亮。
「咱的房子雖然不是,但是嶽父嶽母的房子是啊。隻要他們把房子暫時過戶到你名下,我們依舊可以讓寶寶上重點。」
「真的嗎?給我看看。」
我激動地湊過去。
抓過通知連連親了幾口:「那就沒問題了。
「我爸媽一定會同意的。」
從小到大,爸媽就偏愛我。
向陽的大屋我住著,有陽臺,有落地窗。
雞翅、雞腿永遠在我碗底。
我還有一個獨立的衣帽間,又大又敞亮。
弟弟總說他們偏心,曾一度和家裡鬧得很僵。
但後來,他結婚,爸媽一口氣全給他補上了。
車房都是全款。
還是當地的豪華小區。
而我結婚陪嫁的車,還是我畢業時爸媽給的那一輛。
雖然價值三十萬,但和給弟弟的比起來就不值一提了。
當時媽媽私下安撫我:「你爸和你弟的關系剛好些,現在不好這麼惹眼地給你陪嫁,等過段日子,媽媽補給你好嗎?」
當初因為一畢業就給我買車,弟弟和家裡鬧了很久的別扭。
寒暑假都不肯回來,賴在學校說要創業。
「我早晚能靠自己買一輛車,你們就看著吧。」
當時的爸爸不以為然,習慣性打壓:「你以為錢那麼好賺?有本事就別伸手和我要生活費。」
弟弟年輕,果然被激怒:「不要就不要!」
從那以後,他真的不肯再要爸爸的錢。
連我和媽媽轉錢給他,試圖貼補他,都被拒絕。
弟弟向來優秀,爸媽對他的要求也格外嚴格,有時候連我看著都頗為不忍。
小時候,我想要的東西隻要對爸媽張張口就能得到。
而弟弟卻要費很大勁,他要對爸媽羅列出他為什麼想要,以及這東西有什麼作用,他需要大費口舌來說服他們。
或者是考出一個什麼樣的名次,他們才肯買。
我考試成績不好,哭了,爸媽會輪番上陣好言安慰,給我買新裙子小蛋糕哄我開心。
而弟弟如果考不好,爸爸的臉會沉得比鍋底都黑,媽媽也是嘆氣連連。
曾經弟弟也學著我哭,不但沒換來安慰,反而被揍得更慘了。
有段時間,弟弟突發奇想,覺得自己不是爸媽的孩子,還曾背起書包,要離家出走,去找他的親生爸媽。
可是他長得分明就是小版的爸爸,一模一樣的眉毛,一模一樣的眼睛,越大越像,抱錯的可能很低。
後來他很失落地和我說:「姐,爸媽怎麼就這麼不公平呢?」
我努力安慰他:「爸媽不是不公平,他們對你嚴格要求,是因為你更優秀啊。網上不是說了嗎?窮養兒子富養女,爸媽也是想讓你更有出息吧。
「不像我,這麼平庸,根本就沒有鞭策的需要。」
我不是自黑。
我是真的平庸。
也許是二胎天生比老大聰明,弟弟 8 歲的時候就能隨手解開我三年級的數學題。
我背很多遍都背不下的古詩,弟弟隻是在旁邊聽了幾遍,就能倒背如流。
2
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了一個二本。
而弟弟不寫語文作業,上課躲在後面補覺的情況下,都考上了國內重點 985。
我總覺得,爸媽對我們的愛和要求完全不同。
他們希望我健康快樂就行。
而對弟弟卻是,要能成才,要有出息。
要很多很多東西,他們才肯吝嗇地付出一點點愛。
所以我對弟弟充滿虧欠感,有時候我覺得,好像是我偷走了爸媽的愛,偷走了他們對他的關注。
我竭盡所能地想補償他。
所以對於爸媽不給另外的陪嫁的事,我沒有任何不高興,反而非常理解。
弟弟差一點就因為爸媽的偏心再也不回來了。
後來還是因為爸爸的病危。
我們一家人才得到契機,和好如初。
所以我非常不願意因為金錢破壞好不容易修復的親子關系。
想來爸媽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們當時雖然說事後要補償我,但也並沒有真的再提。
周一的早晨,我把妞妞送到幼兒園後,就去了爸媽家。
「爸媽,是這樣的,你們名下這套房子現在劃成翠錦小學的學區房了,我想和你們借用一下房產證,咱們過戶一下,等妞妞上完學,我就還給你們。」
我一向不會拐彎抹角,就直接說了。
我媽愣了一下,看向我爸。
我爸沒直接拒絕,隻說:「小學又不要緊,上什麼都一樣,費這個事幹什麼?」
「爸,你不懂,現在都特別卷,講究贏在起跑線上。翠錦是咱們這兒的重點小學,平均分比其他學校都能高一百多,大家都擠破頭把孩子往裡塞。我們當初也是衝著翠錦買的學區房,誰知道這麼倒霉,今年調整了。
「好在你們這套房子還在裡面,弟弟那套新房也是,正好不用和我爭了。
「要不然為這學區名額給誰,您又要犯難了。」
我越說越興奮,語速越來越快,沒注意到我爸媽的神色都不太好。
「這事,」我爸停了停,「你讓我想想。」
我猶如被潑了冷水,這才注意到爸媽的態度一反常態的冷淡,下意識給他們找理由:「你們是不是怕弟弟不高興?應該不會的,他們的房子也是學區房,而且這房子等用完了,我就還給你們,又不是就給我了。
「要是弟弟不相信,我可以立個字據。」
我說著就要找筆,卻被我媽攔住了。
我以為她會說一家人不用這麼見外,可她脫口而出的卻是:「你不用寫了,沒有公證,沒有證人,是沒有法律效力的。」
「媽,所以你是真的怕我不還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可她躲開了我的目光。
我爸點了一根煙,吸了兩口:「這事不管怎麼樣,要和你弟說一聲,辦不辦兩說,你先給你弟弟打個電話。」
「好。」我草草應了一聲,傷心欲絕地往外跑。
在我預設的情境中,根本沒想到爸媽會拒絕。
所以他們此刻的猶豫,猶如火星,著實傷到了我。
但我又很快哄好了自己。
我想,一定是前些年,弟弟怒斥他們偏心,險些決裂的事,讓他們太後怕了,所以才會步步謹慎,生怕有點事再讓和平的家庭四分五裂。
3
我還沒想好怎麼和弟弟開口。
弟弟、弟妹卻爭吵進了我的家門。
「霍思繆,這件事我不同意,你想都別想。」
「我家的房子,我爸媽愛給誰給誰,就給我姐,你管得著嗎?
「我告訴你,我家的事還輪不到你開口。」
「憑什麼?當初我們結婚的時候,你爸媽說好了,他們住的大平層早晚也是要給你的,現在說我管不著了?那行,我和你離婚!」
他們吵得熱火朝天,仿佛是在自己家,半個眼色都不曾丟給我。
可是這種忽然闖到我家來吵自己的架的戲碼,縱是演得再好,也失了邏輯上的自然。
此刻我再愚蠢,也看明白了,這一出是演給我看的。
心冷了又冷。
我叫住弟弟:「爸爸曾經答應他們住的房子將來過戶給你?」
弟弟的眼神左躲右閃,說話含糊不清:「是這麼說過,不過也隻是一句玩笑話而已,當不得真的。」
「放屁!什麼當不得真,說出去的話還能不認嗎?」弟媳當即惱了,火大地吼道。
「行了,別吵了。我就把話說明白,我對那套房子沒有任何想法,隻是因為學區房被逼在這裡了,我們手裡又沒有闲錢買新的,所以才想借用一下,等孩子上完學就還回去。你們同不同意吧,給句準話。」
「說都是這麼說的,等過個三年五載,還還個屁!哪個搶房子的上來就說,我就是蠻搶來著,這點技巧誰不懂呀?」
「你閉嘴!」弟弟呵斥道,「這是我家的事,你少說幾句。
「姐,我沒意見,反正都是為了孩子嘛。」
我分辨不出他是真心還是假意,隻是如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一般:「好,那我現在就開著免提和爸媽打電話。」
弟媳有些急了,想開口說什麼。
弟弟掐著她的手腕,使了一個眼色。
我將一切納入眼底,壓下胸悶難過的情緒,竭力平淡地對電話那頭的爸爸說:「爸,我問過了弟弟的意思,他同意了,您怎麼說?」
爸爸沉默了。
氣氛一度陷入僵持。
良久,媽媽的聲音響了起來:「思羽啊,有些事你不知道,這套房當初呢,在你爸病危的時候,已經許諾了給你弟弟,現在他臉皮薄不好意思拒絕,你爸又是那種S要面子的,這個惡人就隻能我來做了。
「多少人因為房產和錢鬧得家庭不和,媽實在不願意看到你們姐弟也走到這個地步,所以咱們醜話說在前面,你現在說隻是借用,怎麼保證將來一定會還呢?媽替你弟弟要個保障,不過分吧?
「你也知道,以前因為爸媽都偏愛你的事,你弟弟對我們一肚子意見,現在好不容易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媽是真的怕了,想過點安穩幸福的日子,你不會破壞的,對嗎?」
疼痛席卷心髒。
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媽口吻裡的小心翼翼,帶著對我的防範和疏離。
我不明白的是,他們想一碗水端平,要討好弟弟的前提就一定是對我嚴防S守嗎?
4
他們就認定了,我會貪圖他們的這一套房產?
仿佛知道我的所知所想,我媽又開口了:「你別怪媽媽多心,你已經嫁出去了,但凡你有點分寸,你都不應該提起這樣的話,說句實話,有多大能力就出多大能力,小學重不重點有什麼要緊的?
「你開口就要過戶,就算我和你爸、你弟弟相信你,傳出去讓外面的人怎麼想你?他們會信你不是回來爭搶你弟弟的東西嗎?」
為什麼這套大平層已經默認是弟弟的所有物了?
為什麼我開口過戶就是在和弟弟爭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