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南初不答,看著他得逞地笑,那雙眼尾很細,弧度柔和,上揚有點媚。
靠。
沈牧說得沒錯,套路確實深。
林陸驍不再作聲,也不肯再搭理她,轉頭去收東西。
南初靜看他一會兒,大概有點闲的,從衣服裡掏出根煙,叼在嘴裡,點燃,往後退了兩步,後背剛靠上圍欄,肩膀驟然一沉,剛低頭,餘光瞥到多了一隻手,毫無防備之際,被人一把抓著給甩到邊上去了。
林陸驍拽著她的肩膀,下巴指了指圍欄下方空出的一塊,“瞎的?空了沒看見?”
南初叼著煙,看了眼圍欄,吸口煙,仰著頭吐了口氣,沙啞的嗓音帶了些懶散,“你緊張我?”
林陸驍冷笑。
身後是午後的炙陽,火辣辣燒得人心焦,南初叼著煙忘了抽,煙頭升著屢屢煙灰,灰燼四落,被他眼底的冷意給震懾到了。
“我緊張的是命。”
他頓了頓,盯著她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說:“每一條。”
說完,把繩索捆好,往肩上一挎,也不再看她一眼,大步離開。
南初怔在原地。
那聲音裡的溫度,是身後的陽光也無法融化的。
以前林清遠的書房裡總掛著一句話。
——盛年不再來,一日難再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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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真沒錯。
還記得他剛軍校畢業那陣進入特勤中隊還沒多久,平林縣特大地震,所有通往平林縣的公路都疏堵不通,他跟著當時的中隊長隨了第一批空降軍直奔現場,直升機降落時,都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一眼望去全都是廢墟,磚牆瓦落,灰白石砌,永遠也數不清這下面到底掩埋了多少人。
他們拿著探測儀不停搜索生還者,誰也不知道當探測儀發出信號那刻,有多欣喜若狂,搜救犬連續工作九十幾個小時,最後倒在廢墟上,奄奄一息,就連最後闔眼之際,在它身下還探測出一個生命跡象。
他那時剛從廢墟裡救出一個,轉頭又奔赴戰場,他搜救的場地原先是一所學校,底下被困的大多是學生,他拿著生命探測儀,發現一座高坡下有生命跡象,立馬喊來了隊友開始挖通道。
大家都是一頭汗,連著挖了幾天幾夜,中途隻睡了一兩個小時,渾身髒兮兮的,臉上身上腳上全都是泥巴,可也就是不知道哪兒來的一股勁兒,用不完的力氣,抹一把汗,埋頭苦幹,挖到三分之一的時候,他透過三塊石頭搭起來的縫隙,看到一雙小男孩的眼睛,黑洞洞的。
他至今都記得,那雙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間,好像在大海裡看到一根浮萍,瞬間光亮起來。
他不停安慰小孩,他們會救他出去。
可等他仔細往裡一探,才看見,小男孩被鋼筋板穿透心髒,泥土裡都是血水,腥味很濃。
石頭縫隙太小,成人無法進入,小男孩身上的鋼筋被埋在身後的土堆裡,根本無法將他拖出來,如果強行把石頭搬開,頂上的石堆隨時會塌,男孩照樣被掩埋,而當時男孩也撐不了太久,盡管不願意放棄,可誰都沒有辦法。
結果林陸驍聽見小男孩在虛弱地叫他,當他再次探過去時,小男孩那雙黑漆漆的眼裡在黑洞洞的土堆裡不知道為什麼顯的特別亮,一直在求他救救他,他想活下去。
那雙眼睛都是渴望,他說他長大一定會做棟梁,好好報答祖國,讓他們千萬不要放棄他,他死了妹妹就沒人管了。
剛說完,餘震來了,他跟幾個隊員被震下土坡,再抬眼,哪還有土堆,已經夷為平地。
林陸驍跪在地上,攥緊了拳頭,撐在地上,眼眶憋得通紅,可他也隻能站起來往前走,唯一支撐他的是,要趕在下一波餘震來之前救出更多的人。
這是他的使命。
至今他都不敢細想那個小男孩的樣子,老隊長離隊時拍著肩膀告訴他,“陸驍,幹這行,受苦,吃苦,還得看得了苦。”
……
林陸驍剛把東西擺好,上車,拉上車門,吩咐隊員開車,車前方有人跑過來,院長讓人喊住他。
“等下。”林陸驍跟隊員說完,解了安全跳下車,朝院長跑過去。
院長遞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給他,“上次你爸來這邊的時候,跟一個孩子投緣,多聊了幾句,前幾天院裡做手工,這孩子幫你爸也做了一個泥巴小人,雖然知道你爸平時忙早忘了這事兒,但是這孩子情況特殊,我就做個主把他東西拿過來了,你幫個忙順回家給你爸。”
林陸驍低頭結果,輕嗯了聲,“孩子叫什麼?”
院長說:“南寶樹。”
“……”
林陸驍:“不會就剛剛那丫頭片子說的那孩子吧?”
院長笑笑,“你說南初啊?”
林陸驍哼唧一聲。
“對,南初頭幾年領養的,這姑娘心真挺好的,雖然有時候說話嘴裡沒一句實話,但是她挺善良的,不僅資助寶樹上學,一有空就來看寶樹,帶一大堆東西,還給院裡的其他小孩也帶。寶樹這孩子有自閉症,她帶著給找了不少醫生,上次你爸來的時候,寶樹難得能跟你爸聊上兩句,她啊,就是嘴硬。”
哪裡嘴硬了,嘴挺軟的啊。
林陸驍點點頭把東西收好,打了個標準軍禮,“行,肯定給您送回去,我得走了,您注意身體。”
院長點點頭,“去吧。”
林陸驍剛上車,跟院長揮手,車子剛啟動,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
他掏出一看,
【來自臭丫頭片子:謝謝隊長教訓,我現在很珍惜生命。】過了一會兒,又跑出一條。
【來自臭丫頭片子:至少追到你之前,我得惜命。】林陸驍把帽子摘了放一邊,人仰在座椅上,歪著一邊嘴角,飛快按下,——惜命先戒煙。
第14章
南初很快回:戒煙有什麼好處?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一隻手握著手機,一隻手搭著車窗邊沿,手背貼著唇,這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小動作,半晌,飛快按下:對你身體有好處。
【臭丫頭片子:……戒了煙沒動力啊,活下去的動力,你得給我。】林陸驍皺了皺眉,剛要回,緊接著,又進來一條。
【臭丫頭片子:比如,戒煙一周,你陪我吃飯,戒煙兩周,牽個小手,戒煙一個月……唔……】林陸驍哼唧一聲,直接氣笑了,把手機丟在擋風板前,懶得再理她。
手機又震。
他撐著窗沿,手背靠著嘴邊,瞥一眼,沒搭理。
片刻後,又震了一下。
他回頭看一眼,皺著眉,有點煩躁地伸手去撈手機,滑開,屏幕上直接跳出了最後一條是一張圖片,一個鐵盆,幾條好煙,燒了一半。
身旁的隊友看著圖片略感好奇,探頭瞥了眼,驚呆了,“臥槽,這誰啊?這煙都抵咱好幾個月的工資了啊。”
“一個神經病。”
林陸驍把手機揣回兜裡,說。
……
南初那天之後是真戒煙了。
這幾天趕通告也都乖乖坐在一旁翻書,口袋裡隨時放了一盒糖,實在忍不住就嚼兩口,就連沈光宗就覺得這丫頭是不是腦子被門磕了轉性了。
就連他遞給她的煙,都被南初忽視了。
沈光宗前後琢磨這事兒有點詭異,趁南初等戲時坐到她身邊盤問了兩句,結果這丫頭直接一句話給他堵了,“你坐遠點,一身煙味勾我的癮。”
“臥槽,你丫怎麼忽然轉性了?”
“珍惜生命。”
“尼瑪不會得肺癌了吧?你要是真生病得跟公司說啊!不論說什麼,咱不能放棄治療!”
南初低頭翻佛經,揮揮手:“滾吧。”
沒隔幾天,這事兒就被韓北堯知道了,親自光臨片場坐在帳篷下觀摩了一天,確定南初真一根都沒碰,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叫人把一旁的西顧拎過來,駕著腳一派悠闲地仰躺在椅子上,挑著眼睛,打量面前這個一米六不到的小姑娘。
背後是炙熱的豔陽,逆著光,韓北堯居然發現這小姑娘在發抖。
西顧這是第三次見大老板,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發抖,可真的看著韓北堯的俊臉,還是有點害怕的,大概是平時被沈光宗恐嚇慣了。
南初隻要一有點兒啥事兒,沈光宗就尖著嗓子拎著西顧吼。
“你知不知道以前大老板是做什麼的?啊!?”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給大老板惹麻煩?你知不知道大老板發起火來有多麼可怕?!我在大老板手下工作這麼多年,隻見他發過一次火,弄得我半年不敢進他辦公室!”
“南初是大老板最後的底牌!要是弄出點什麼事兒!你知不知道大老板會把你丟進海裡喂魚!”
西顧縮著脖子:“殺……人是犯法的……”
沈光宗一聲冷笑,繼續恐嚇她:“在這公司裡,大老板就是法則!”
“……”
現在西顧看見他還真沒辦法讓自己不抖腿。
韓北堯拿下墨鏡,“你很冷嗎?”
西顧縮著脖子,“沒……沒有。”
韓北堯一笑,眉眼上挑,“需要讓人給你拿件棉袄?”
想悶死她?!
西顧猛搖頭,“不不不,我很熱。”
韓北堯看著她笑。
西顧心裡一咯噔,笑得好妖孽!
顫著嗓子說:“大大大……老板,我我……得去給……給南初……補妝了。”
韓北堯:“……”
居然是個結巴?!
韓北堯衝西顧勾勾手,“過來點。”
西顧往前挪了一步。
韓北堯皺眉:“再過來點。”
西顧又小小挪了一步。
不耐煩了,“你靠近點我能吃了你是怎麼的?”
往前,往前。
“南初最近受什麼刺激了?”
西顧搖頭,“真真……真沒有。”
“你舌頭捋直行嗎?”
“好。”
“我再問你一遍,她最近有什麼異常。”
西顧快哭了,“真真……沒有。”
西顧就這麼被韓北堯拉著盤問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南初來找人,把西顧從魔爪上解救出來。
等西顧走遠,才問躺椅上的男人,“你最近很闲?”
韓北堯若有所思地看著西顧落荒而逃的背影,答非所問:“我發現你這小結巴挺好玩的。”
“西顧?”
“嗯。”
“你給我離她遠點。”
“……”
韓北堯戴上墨鏡,故作驚訝道:“怎麼了?這小丫頭你看上了?”
南初:“……她太單純,不適合你。”
韓北堯不以為意,“適不適合這種得試過才知道,不過我的事兒你就別操心了,你給我好好拍戲,聽說你最近戒煙了,很好,很陽光,希望你能一直這麼陽光下去。畢竟女孩子陽光點才可愛。”
韓北堯走後,南初接到林啟的電話,約她晚上去酒吧。
南初拒絕,林啟不依勸她,“我新發現了一家,氛圍環境跟酒都超棒的!一起吧一起吧!”
南初嚴詞拒絕。
林啟簡直驚了個呆,他跟南初的友誼完全建立在煙酒基礎之上,也就是常說的酒肉朋友,南初品酒厲害,而且很懂酒,從小就這樣,兩人在米蘭酒吧認識的時候,酒吧老板就告訴他,南初是他見過最會品酒的女人,林啟才一時好奇跟她搭了訕,結果沒想到這丫頭真的超能喝,而且還能喝出同時兌的六七種酒。
她說要戒酒,就好像天才鋼琴師要轉行去當廚師一樣,林啟簡直不能理解,“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