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也該越容卿體會一下從高位跌入地獄的絕望。
故當我聽聞謝景安再一次因皇後人選與大臣們僵持不下,或將推遲登基大典的消息後,換了一身素衣,抱著長笙來到御書房。
眉鋒緊蹙的謝景安見是我,緊繃的臉色這才稍稍放松了些許,滿眼歉疚地迎上來:
「錦兒,你放心,朕絕不會向那些逼迫朕的人妥協。」
聽得出,謝景安已經恨上了那幾個打他臉的臣子。但無可奈何才會恨,妥協是遲早的,倒不如我親手推他一把。
「若逼迫陛下之人是臣妾呢?」
我抱著長笙慢慢跪下,語氣裡酸澀漫湧。
「錦兒?」
「陛下,新帝登基幹系重大,臣妾懇請陛下立越容卿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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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朕答應過你。」
「不怪陛下,都是臣妾的錯,若臣妾是相府嫡女,也不必叫陛下如此為難。」
眼淚簌簌滑落,滴到長笙臉上,驚醒了安睡的長笙,他委屈得哇哇哭起來。
與我無聲的淚滴一起,砸在謝景安心上。
「陛下,臣妾……臣妾能不能把長笙過繼給皇後,臣妾怕他像臣妾一樣,受人欺負。」
原本隻是小聲抽噎的我,用盡全身力氣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忽然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謝景安瞬間被拉扯進我的情緒裡,紅了眼眶。
長笙是他的第一個兒子,又是我的孩子,在他心裡早已將長笙當作嫡長子。
雖說太子之位選賢不選嫡,但對自己最寵愛的兒子,謝景安也有他的私心。
「錦兒,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與長笙。朕是天子,又豈容越家踩在朕的頭上。」
謝景安說著回到御桌後,一把鋪開詔書,筆端堅毅。
我抹了把眼角,裝作什麼也沒聽懂,忙亂地起身哄長笙入睡。
9
第二日,新帝登基與封越容卿為後的詔書昭告天下。
同這兩封詔書一並發布的還有立儲詔書。
謝景安將長笙立為太子,又封我為皇貴妃。
朝堂上下震驚不已,越嘯虎驚覺被謝景安擺了一道,但此時詔書已四海皆知,他也隻能暫時忍下這口氣。
我在越容卿入宮前使了個小心思。
將鳳梧宮與永福宮的匾額對調,大大方方地搬入歷代皇後的寢宮。
本意是想在姐姐曾住過的屋子裡生活,卻被謝景安誤以為我心裡還在介懷後位之事。
他那無處安放的歉疚,化作最低規格的帝後婚禮以及最高規格的立儲儀式,並在立儲儀式後大宴百官。
當晚,謝景安拉我坐在他的左側。
越容卿則從容地於右側席位坐下,看起來並不在意皇帝的偏寵。
她那副冷靜的模樣果真和姐姐描述的一般理智。
上一世,姐姐與她鬥了整整三年,三年間越容卿極少親自出手。但她隻要一出手必會徹底碾S對手,絕不給對方任何反抗的機會。
這番作派,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莫名的恐懼由心底滋生,我愕然看向殿中,坐在文臣中的李御軒漫不經心地品著酒,一如既往地清冷絕塵。
「錦兒,看什麼?」謝景安捉住我的小手,順著我的視線望去,醋意橫飛:「怎麼,朕不如李侍郎好看?」
我紅著臉瞪了謝景安一眼,側眸瞬間,捕捉到越容卿臉上的一絲不對勁。
直覺告訴我,她是因為聽到「李侍郎」三個字產生的情緒波動。
能讓她這種人在這種場合顯心於色,答案唯有一個。
李御軒對她很重要。
我唇角微翹,向謝景安嬌嗔道:「陛下,聽聞李侍郎有一劍舞,可斷高山納百川,氣勢如虹。今日是皇兒的大喜日子,臣妾想請李侍郎舞一曲,博個好彩頭。」
謝景安欣然同意,他親自開了口,李御軒也隻能放下杯盞,沉默一拜。
他在大殿中央站定,提劍舞了一曲《朝夕》。
月落平海天,
百舸爭先流。
秋庭迎霜盡,
千金繞指繞。
被酒水浸潤過略帶醉意的嗓音,配上行雲流水的劍姿,李御軒的每一劍似乎都要用盡心力。
這一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除了越容卿的。
她把眼睫蓋得很深,埋頭將杯盞望穿。
此刻,我已基本確定越容卿和李御軒關系匪淺。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上一世越容卿一入宮便勢如破竹,不僅能快速立威,還能步步皆勝。
大抵是因為李御軒借著長公主這層關系,提前在後宮中為越容卿鋪好了路。
而以李御軒那般吝寡的性子,會這麼幫越容卿定然是有利可圖。
至於圖什麼,我再清楚不過。
李御軒,他要的是掌控整個朝堂的權力。
蒙洛也好,長公主也好,包括我和越容卿,都不過是棋子罷了。
回想起在這個瘋子身邊苦熬的那幾十年,我脊骨滲出涼意,但心裡卻是澎湃翻湧。
若越容卿背後之人真是李御軒,或將是我最大的機會。
10
百官宴後,越容卿走的是老路子。
並不直接針對我,而是收拾了幾個東宮老人,S雞儆猴。
我靜靜看她表演,步步退讓。
任憑她將挑釁試探都快玩出花來,我就是不接招。
但謝景安很心疼我,我每讓步一次,他就給我和長笙賞賜,還免了我晨昏定省的規矩,讓我安居永福宮。
三個月過去,越容卿空有雷霆手腕卻無處施展,進度較上一世慢了許多。
就連宮裡的格局,也一直維持著平衡的局面。
雖然新入宮的妃子紛紛站到她那邊,但東宮的舊人卻鮮有投靠鳳棲宮的,這讓越容卿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她的情報錯了?
怎麼東宮舊人都是油鹽不進的性子。
她不知道,烙進那些女人骨子裡的恐怖記憶,時時提醒著她們不要提及我的名字,也要多議論我一個字。
惹怒皇後或許會失去榮華,而背叛我隻有一個下場,生不如S。
遲遲未能有所建樹的越容卿開始著急,她像姐姐小冊子中記錄的一樣,將鳳棲宮門口那盆玉蘭花向東南方向各移了兩寸半。
這是她對外傳遞信息的徵兆。
我安排人截走字條,字條裡,她叫李御軒老師,請求相見。
等到了想要的東西,我以排練劍舞為名,召李御軒入永福宮。
那一日,越容卿再坐不住。
她匆匆趕到永福宮,雖沒見著心心念念的李御軒,卻警覺地發現了永福宮的異常。
熟悉的龍涎香味,生機騰騰的玉蘭花,陳年的普洱茶,還有切成九瓣的蘋果。
所有的細節都指向一個地方……狀元府!
越容卿難掩恍惚之色,強端著一副親近模樣笑問我:「皇貴妃,你們永福宮將蘋果切成九瓣,可是有什麼講究?」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皇後一眼,遣退宮女,命人關上殿門。
越容卿沒有阻止我,而是心急如焚地等待我的解釋。
魚上鉤了。
「臣妾的一位朋友說,九為極,乃至尊之數,臣妾覺得吉利。」
「皇貴妃的那位朋友,野心倒不小。」
越容卿抿了口茶,抬眼瞧去,發現殿門後高懸著半張太一法師的平安符。
這下,她真的破了防。
她一直在想,為何狀元府密室中的平安符隻有半張,卻不曾想到另外半張會在我這裡。
難道……
越容卿手一抖,茶水不受控制地溢出了幾滴。
我平靜地抽出帕子為她擦拭,她反摁住我的手,手心冰冷如霜。
「皇貴妃,你也是老師的人?」
「嗯,他是你的老師,卻是我的情郎。」
11
我的開誠布公如一道驚雷擊中越容卿眉心,她僵直在原地,呼吸急促:
「不可能,老師分明讓本宮與你……」
我早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映,輕蔑地勾起唇:「隨你信不信,反正你我,皆為棋子。」
越容卿沉默片刻,情緒越是復雜,她的心越亂。
「沈姒錦,你明目張膽地布置這些,不怕陛下生疑?」
她本能地尋找破綻試圖駁斥我的謊言。
我燦燦笑道:「今日知曉李郎要來,我才放縱這一回,不曾想他隻待了片刻,倒是皇後娘娘你陪我坐了這麼許久。」
對上我失落的雙眸,越容卿仿佛看到了自己。
送出去了字條遲遲沒有回應,她甚至連見都見不上老師一面。
心下一動,換了個問法:「老師今日都與你說了什麼。」
「李郎說,你沉不住氣擅自約他見面,他很失望。」
「他說內務府的黃大監、御膳房的阿離還有太醫院的陳太醫今後可供我調遣。」
「他還說讓我忍,不要對付蒙洛與長公主……」
前面幾句倒是沒有錯處,這最後一句,越容卿敏感地起了疑心。
她質問:「為何要對付蒙統領和長公主?老師與他們的關系一向不錯。」
我露出一抹鬼魅的笑,緩緩道:「越容卿,你可還記得當初李郎來我家求親,被我姐姐打出相府的事。我阿姐所言,都是真的,隻不過錯不在李郎……」
我張了張嘴,如鲠在喉。
平靜了許久,才將上輩子的所見所聞緩緩說給越容卿聽。
蒙洛身強力壯,喜歡折磨人,李御軒身上每隔幾日便有新傷,嚴重的時候連走路都走不了。
而長公主更加變態,她喜歡聚眾歡愉,經常強迫李御軒當著她的面與陌生男子行事,李御軒若不肯,她便用各種殘忍的手段逼他屈服。
最終李御軒成了比他們兩個還癲狂的瘋子。
我所說之事,雖然荒謬,但都是真的。
越容卿找不到疑點卻始終無法全信。
但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
愛慕老師的越容卿自然有許多法子去查證。
隻要她開始查,那麼這後宮之中,她能看到什麼,便都由我說了算。
「沈姒錦,若本宮知曉你是在诓騙本宮,本宮定讓你姐姐為你陪葬。」
我坦然地嗤笑:「诓騙你我有必要走這一遭九S一生的險棋?若你不信我,待我們為李郎除掉了蒙洛和長公主,你我大可繼續鬥一鬥。」
12
半月後,太後生辰,長公主進宮賀壽,我因她的步輦佔道不讓,當眾扇了她一個耳光。
長公主向來跋扈,從來沒受過這等屈辱,發誓要將我挫骨揚灰。
這事熱鬧了一陣,便不了了之,因為皇後那邊也和我撕破了臉。
某天深夜,守著長笙的奶娘打了個地鋪小憩,卻被突然闖入的越容卿扣上玩忽職守的罪名,生生將她從永福宮拖走。
長笙受了驚嚇,整夜哭鬧不止,我也著了風寒,臥病在床。
而馬上就要進入四年一度的齋月,下個月,謝景安整月都得待在安覺寺內祈福,他本就在為顧不上後宮而煩惱,偏又出了這檔子事,惱火地命蒙洛鎮守永福宮:
「凡擅闖永福宮者,全都給朕S無赦!」
天子一言,自不會是兒戲。
但齋月過半時,風雨欲來。
長公主和越容卿帶人闖入永福宮:
「沈姒錦你這個賤人,竟敢與男子私通!」
我昏昏沉沉地被人從軟榻上拖拽至地板,還沒完全睜開眼睛,就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皇貴妃,蒙洛怎會和你睡在一張榻上?」
「皇貴妃……陛下不過十多日未來永福宮,你竟如此耐不住寂寞。」
「皇貴妃,你如此失德,怎配教養太子!」
我被一群妃嫔圍在中間,她們爭先恐後地定我私通之罪,全然不給我開口說話的機會。
我幹脆地站起身,衝趴在床上的蒙洛大喊:「蒙統領,你醒醒。」
蒙洛毫無回應,越容卿示意身旁的太監前去查探。
那太監一看,又伸出手指探鼻息,忽然嚇得口齒不清:「S……他S了!」
長公主腦袋一嗡,不經意地退了一步,呢喃道:「怎會S了?」
明明她在酒裡下的是蒙汗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