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聖上大驚失色,慌忙拔劍,可他佩劍太長,情急之下竟然拔不出。
電光石火之際,白虎竟逼到聖上身前。
彼時,聖上孤立無援,太子躲在桌下,顫顫巍巍地探出頭。
「皇兒你……」
聖上臉色難看。生S之際,他視為掌上明珠的太子居然明哲保身。
不及他震怒,白虎突襲,將聖上撲倒,一口咬住他膝蓋。
瞬間,鮮血淋漓。
「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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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白虎就要吃人,皇後飛身上前,拔出長劍。
她一劍刺向白虎,白虎吃痛,向前撲去,皇後堪堪避開。
白虎還要再撲,卻被聞訊而來的龍衛誅S。
猛虎伏誅,眾人將聖上團團圍住,太子這才從桌底爬出,哭天嚎地,惺惺作態。
「父皇!母妃!」
皇後凜然一笑,「狗屁瑞獸,本宮看就是一個災星!來人,將這S虎拖走!」
聖上僥幸揀回一條命。
可他左腿廢了,成了跛子。
陳鳶娘更慘,她臉頰留下一道疤痕,深可見骨,從此破相。
而她的倚仗太子殿下,因膽怯懦弱,被朝臣彈劾,名聲掃地。
9
「一箭三雕,姜才人好智謀。」
如鳳殿一敗塗地時,我和皇後在鳳鸞宮看雪。
雪落無聲,仿佛碎冰玉珠,映得滿園紅梅如血。
皇後一襲紅色鬥篷,站在梅樹下,相映成趣,恍然若仙。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我接過她斟的虎骨酒,一口悶了,「不過是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罷了。」
我曾與馴獸女擦肩而過,聞到她身上的沉水香氣息。
那時,我便猜到了太子意圖。
所以,我如法炮制。
夜深人靜時,我孤身入鐵籠,以身為餌,訓練白虎撞擊逃籠,猛撲,撕咬,吃人。
而靶子,就是陳鳶娘獨愛的沉水香,和聖上獨有的龍袍。
守衛白虎的侍從猶如鐵桶,我一個微末才人,自是無錢拉攏。
是皇後清除障礙,助我一臂之力。
聖上不是喜歡殘缺嗎?
讓他瘸一條腿,怎麼不算投其所好呢?
聖上病好後,不再踏足如鳳殿。
陳鳶娘發狂般尋醫問藥,想治好臉上傷痕,可惜效果甚微。
而我燙傷愈合,榮寵更盛。
後宮總要有寵妃。
昏君一日不S,這寵妃就隻能是我。
「放肆!這群老匹夫,是要朕去送S!」
那日,我在御書房侍奉筆墨。
聖上突然暴怒,摔了奏折țũ̂ₘ。
我拾起一看,竟是曹太傅上書,奏請皇帝御駕親徵。
北荻大亂,江澄碧的兄長江帆戰S沙場,我方敗走,士氣消沉。
是以朝臣們想出了聖上親臨的主意,鼓舞軍心。
「聖上息怒,曹太傅絕非故意的。」
我垂下眼,體貼地奉茶,替聖上拍背,「您也知道,他這人迂腐慣了,從前教太子讀書,不也墨守成規,嚴苛管教?」
我感慨,「幸虧太子殿下仁德,曉得曹太傅一片苦心,對他勤謹恭順。換了旁的皇子,怎咽得下這口氣啊。」
聞言,聖上眸色一冷,晦暗不明。
太傅素來愛重周玄。
朝臣上諫御駕親徵,未必不是周玄的意思。
周玄是獨子,可謂千畝地,一根苗,自幼金尊Ṫůₒ玉貴地長大。
聖上從未懷疑過他們母子的忠心。
可猛虎生變,朝臣上諫親徵,兩件事疊加一起,由不得他不疑心。
他緊攥著奏折,良久無話。
我不敢再言,借口去看參湯的火候,悄然退下。
翌日,聖上下旨,命太子隨軍,迎戰北荻。
陳鳶娘聞訊,跑到昭陽殿哭天嚎地。
「聖上三思啊!北荻兇險,是虎狼窩!臣妾就這一個兒子,他若有個三長兩短,讓臣妾怎麼活啊!」
她磕頭如搗蒜,鮮血涔涔而下,凝結在玉階上。
可聖上閉門不見。
我冷笑。
聖上命周玄出徵,不過是敲打。
周玄若領旨,頃刻離京,聖上必然召回。
從此父子不疑,相安無事。
陳鳶娘Ţű̂₂此舉,是把太子往火坑推,她越求情,聖上隻會越心狠。
果然,寒冬臘月,大雪茫茫,陳鳶娘跪得凍僵暈倒。
聖上也不曾回心轉意。
太子出徵那日,我斜坐廊下,與陳玉下棋。
廊前一汪湖水,清澈見底,微風一吹,粼粼生波。
「娘娘好手段,兵不血刃,就動了貴妃根基。」陳玉手持黑子,觀望棋局,「隻不知,除了陳鳶娘,下步棋又該如何走?」
他抬眼,凜然一笑,「莫非……娘娘對後位有心?」
「區區後位,本宮才不放心上。」
「我下一步棋,同公公順路。」我微笑地眨眨眼,「弑君。」
10
和我一樣,陳玉也背負著深仇大恨。
他是湘人,桑梓之地盛產瓶女。
其中美貌者,就會擢選入宮,成為「美人瓶」。
而他的獨女,一個淳樸無暇的鄉下姑娘,就因嘴唇生得紅潤,被官府挑中,裝點了昭陽殿。
「可憐我的珊兒,是當爹的無能啊。」
思及過往,陳玉痛哭流涕。
數年前,陳玉還是個尋常太監,一日他如常灑掃昭陽殿,卻發現角落站立的「美人瓶」,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兒。
「家鄉大旱,我實在沒辦法了,淨了身當了太監,可就算這樣,也保不住我的珊兒啊。」
眼睜睜看著女兒S去,陳玉錐心之痛,難以釋懷。
他開始布局,以期復仇。
「老奴豢養美人,接近昏君,卻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整整十年啊,老奴都要心灰意冷了,直到那天……遇見了娘娘。」
我自斷右手的場面,震懾住陳玉。
他意識到,他等了整整十年的人,出現了。
所以他不計代價扶我上位。
因為他很清楚,敵人的敵人就是最堅實的盟友。
「娘娘夜入虎穴,老奴一清二楚。本以為這次可手刃仇雠,可沒想到,昏君居然這般命硬!」陳玉憤憤不平地搖頭。
「並非他命硬,我是故意不讓他S的。」
「陳公公,被猛虎咬S,一擊斃命,您不覺得太便宜他了嗎?」
我嫵媚一笑,「既然要S,肯定要選最慘烈的S法了。」
11
太子出徵,不足七天,突發惡疾。
聞說,他行至苗寨,見女子出嫁,一時動了色心。
竟在花轎上蹂躪新娘,致其羞憤自盡。
新郎趕來時,抱著妻子屍體痛哭一場,悲壯殉情。
事後,邊村人敢怒不敢言。
可太子翌日便高燒不退,胡言亂語,隨行太醫束手無策。
聖上聞訊大驚,命他立刻返京。
可太子病勢危重,難以成行,隻好暫居驛館。
聽到這消息時,我正在S鳥。
乖巧伶俐的鸚哥,扭斷脖頸,扔入沸水,脫毛去皮。
整個過程如行水流水,一氣呵成。
「太子苟活,於娘娘不利。」小蟬替我打下手。
相處一載,她摸清我的脾性,對我S生不再懼怕,反而熟視無睹。
「活不活,看他本事了。聖上無子,可叔伯兄弟卻不少。」我冷笑,「一個草包罷了,不值得我動手。」
真是草包。
堂堂儲君,連御駕親徵都做不到。
可我萬沒想到,太子的爛攤子,竟然要皇後收拾。
那日,朝堂議論如沸。
「北荻戰事膠著,我軍接連敗退,士氣低迷不振,臣以為,不如割讓土地,平息戰亂?」
此言一出,不少朝臣附和。
眼見聖上就要答應,江澄碧突然披甲闖殿。
「不可!臣妾願替聖上親徵!」
她一襲銀白鎧甲,英姿颯爽。
「臣妾也是皇室中人,替聖上出徵,臣妾在所不辭。」
「胡鬧!你一個女子,怎可出戰?」江丞相第一個出來制止,怒道,「澄兒,你給我回去!」
「我不回去!論武功,談兵法,說行軍打仗,我都不比兄長差!他可以為國捐軀,我為何不可?」
她深深一拜,目光堅定。
「聖上,臣妾願立下軍令狀,不破北荻,臣妾甘願一S!」
12
皇後走後,中宮空懸。
聖上抬我為婕妤,協理六宮。
空闲時候,我有些思念江澄碧。
也不知她在北荻,過得好不好?
太子久病不愈,陳鳶娘焦躁不安,幾近瘋魔。
她聽信邪魔外道,屠S男嬰,煉制丹藥,為太子續命。
一開始,她出高價買嬰兒。
後來方士煉丹,索取男嬰越來越多,她命人當街拐帶,甚至搶奪。
京城一時間人心惶惶,誰都不敢讓自家孩子出門。
民怨沸騰,天怒人憤。
此事流入聖上耳中,他一笑置之。並未深究。
不過大蝼蟻生的小蝼蟻罷了。
陳鳶娘是他寵妃,捏S幾隻螞蟻算得了什麼?
可陳鳶娘的丹藥,並未挽回太子性命。
太子薨了。
那日,我在御書房侍奉筆墨。
聞訊後,聖上手中狼毫一抖,兩眼一閉,昏厥過去。
等醒來,陳鳶娘伏跪在他榻前,哭得肝腸寸斷。
一夜之間,她烏發成霜,老了十歲。
「鳶娘,我們的玄兒沒了……」他摟著愛妃哀哭,痛不欲生。
我欣賞著他們的悲痛,心下快哉。
原來他們也會哭啊。
原來摯愛之人S去時,他們也會遭受凌遲之苦,剜心之痛啊。
「聖上你要為皇兒做主,不能讓他枉S啊聖上!」
陳鳶娘茫然抬頭,雙眸露出瘋子才有的光。
「愛妃此話何意?」
「聖上,玄兒身子骨一向健朗,區區一個高熱,豈會奪他性命?依臣妾看,是有人蓄意謀害!」
「你是說……」
「對,臣妾說的就是儒王!當初,他和您搶奪皇位不成,懷恨在心,這才害S了咱們玄兒!」
「儒王……」聖上喃喃,「不錯,老三確實狼子野心。當年,他就對皇位虎視眈眈,想不到十四年過去了,他野心不改。」
「不過……」極度悲痛下,他尚有一絲理智,喟嘆道,「老三究竟是個藩王,無憑無據,朕也拿他沒辦法。」
「聖上,您乃九五之尊,怎麼連S子之仇都能忍下?」陳鳶娘哭求,「聖上,玄兒可是您微賤時的孩子啊!」
「您忘了嗎,當初,我們在秦淮山間隱居,玄兒舉著小風車跑來跑去,叫您爹爹。」
「聖上,他可是我們的玄兒啊!」
聖上神情動容。
當年,他被先帝送去代國為質。
途徑秦嶺ṱũ₆,遭山匪劫S,墜下懸崖。
生S一線間,被採藥的陳鳶娘所救,兩人私定終身,生下周玄。
所以對聖上而言,陳鳶娘是他愛妻,周玄是他愛子。
普天之下,隻有這兩人與他血脈相連,餘下的人,不過是冰冷帝王手中棋子。
失子之痛仿佛陰湿的夜雨,纏綿不絕。
聖上開始失眠。
他夢見周玄水淋淋地站在榻前,啞聲質問。
「父皇為何派我出徵?我原可以不S的!」
「父皇,你好狠的心!我可是您唯一的兒子啊!」
「玄兒!玄兒!」
聖上大汗淋漓地醒來,看見我跪在一側,替他擦拭額頭。
「聖上,您又夢魘了。」我乖巧柔順,將摻了致幻劑的茶水遞給他,「聖上,喝口茶吧,壓壓驚。」
13
接連不斷的噩夢,終於摧毀了他的理智。
半月後,聖上詔儒王進京。
儒王被賜鸩酒,毒發身亡。
他S後,藩王造反。
幾路大軍匯聚京城,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出師勤王。
大軍圍困皇宮那日,聖上緊緊摟著陳鳶娘,癱軟在昭陽殿。
陳玉進殿傳信,「回稟聖上,將士們要求……要求……」
他瞥陳鳶娘一眼,垂下頭,「將士們要求誅S妖妃!他們說,貴妃屠戮男嬰,禍害百姓,天怒人怨,罪不容誅!」
「妖妃一日不S,大軍一日不退!」
「放肆,他們敢!」
聞言,聖上怒起,提劍向殿外衝去,可行至門檻,看到山呼海嘯的軍隊,他躑躅停下。
曾經,他將芸芸眾生當作蝼蟻。
可蝼蟻眾志成城,亦有毀天滅地的實力。
「聖上?」
陳鳶娘一愣,意識到什麼。
她哭著跪爬過去,拽他褲腳。
「聖上……不,阿照!阿照!你不要鳶娘了嗎?」
她眼含淚水,似芙蓉泣露,讓人憐惜。
「鳶娘,你說什麼傻話?」聖上撫摸她額頭,含情脈脈地凝視她,「你可是我的妻子,當年在秦嶺,沒有你,我早S了。是你救了我,給我一個家,還替我生下玄兒。」
他聲音呢喃,恍若夢囈,感染了陳鳶娘。
然而下一刻,她雙眸驀地睜大。
不可置信地看向胸膛。
一柄匕首貫胸而出,鮮血順著刀鋒涎下,淅淅瀝瀝。
「阿照!你……」
「鳶娘,對不住了,當年你救過朕。如今,就再救朕一次吧!」
說罷,他手腕微微一旋,刀鋒在陳鳶娘血肉中攪動。
她痛苦地睜大眼,S不瞑目。
不知過了多久,陳鳶娘的血冷了,凝結成痂。
聖上親手砍下她頭顱,扔給陳玉。
「拿去復命吧!」
14
陳鳶娘S後,各路藩王打道回府。
聖上再度臨朝。
他身形佝偻,左足跛行,戴青銅面具,沉默寡言。
聽聞,是他手刃陳鳶娘時,遭其負隅頑抗,傷了容貌。
經歷了這場浩劫,聖上仿佛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他取締「美人瓶」,遣散後宮,命宮嫔歸家。
自此,裝點了昭陽殿十四年之久的「美人瓶」,終於落下帷幕。
國內河清海晏,升平之世。
境外也捷報頻傳,好事成雙。
江澄碧大勝而歸,俘獲敵軍三萬。
不僅如此,她還將六十年前割讓出去的雲洲,收復了。
江澄碧回朝那天,百姓山呼海嘯,口稱「皇後萬歲」,伏跪道路兩側。
她騎著高頭大馬,朝百姓揮手示意,笑容恣意明媚。
我站在城牆之上,țùₛ遙望她意氣風發的模樣,勾唇一笑。
江澄碧,你我聯手一場,我送你一份大禮吧。
翌日,論功行賞。
聖上在群臣之前,寫下一紙罪己詔。
他歷述過去種種罪行,自認罪孽深重,罄竹難書,無地自容。
「天子之位,能者居之。」
「皇後仁德忠孝,愛民如子,朕甘願禪位。」
江澄碧還未反應過來, 陳玉已然取出事先備好的龍袍, 為她披上。
黃袍加身, 山呼萬歲。
她成為大盛史上第一位女帝,卻不是唯一一位。
15
我離開皇宮那天, 江澄碧來找我。
「如慕, 你別走。」她懇切地望向我, 「留下來陪我, 好不好?」
如慕。
這名字熟悉而陌生。
已經許多年沒人這樣喚過我了。
父親叫我孽種, 闔府上下叫我二小姐。
隻有姐姐會溫柔地喊我, 「如慕, 如慕。」
好久沒想起姐姐了。
從前大仇未報,不敢想她, 怕意志決堤, 理智崩潰。
現在才敢遙想一二。
我記得她監督我做女紅,我偷懶和她爭吵, 她會點我額頭。
「小沒良心的, 狼心狗肺!女紅學不好, 看你日後怎麼嫁人!」
她會狡黠地笑,品評我的琴聲。
「姜如慕,可以啊, 這琴彈得不錯。」
想想也是時候了。
告別姜聘婷,做回姜如慕。
我謝絕了女君, 與她道別。
她是天上雌鷹, 就該遨遊天際。
而我, 這胎裡就使壞的惡種, 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隱居莫愁湖畔,在那兒建了一方茅草屋。
草屋地下, 是我精心打造的暗牢。
我費心雕琢的「美男瓶」,被我珍藏其中, 日夜賞玩。
「聖上,你說今天, 削掉你幾塊肉比較好啊?」
我抱著一隻惡犬親吻, 「小寶貝,餓不餓?娘切了壞人的腿腿給你吃,好不好?」
我的茅草屋時常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
可因為我和女君的交情, 界內無人敢管。
因為哪怕上奏天聽, 江澄碧也隻一笑。
「姜才人素來古靈精怪,她喜歡聽慘叫,就隨她去吧。」
慘叫聲三年才止。
暗牢沒人亂吠那天,我一把火燒了茅屋, 雲遊四海了。
春去秋來,落英繽紛。
我騎白馬,颯爽如流星。
途徑北荻, 我聽見草堆隱有哭聲, 下馬一看,竟然是一個女嬰。
我抱起她,衝她一笑,「你好啊, 聘婷。」
再度上馬,我身後多了一個襁褓。
前途漫漫,光明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