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家那些親戚呢?再不濟還有你夫家。」
她眼眶晶瑩,眸底浮著光亮,像春水的融冰。
「世態炎涼,他們躲我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拿銀子出來幫我。至於穆然,他說我父親做的是傷天害理的事,應當受到懲罰。
徐晚晚,眼眶裡閃過一絲恨意:「我陪他在西北吃了足足五年的苦,他連一本求情的折子也不願為我寫。隻有林驍哥,傾盡所有幫我。」
「可你忘記了,他是我的夫君。」
徐晚晚一臉詫然。
我推開她纏上來的手。
她倒在地上,鬢發凌亂,白色的裙邊染上了灰塵,樣子有些狼狽。
Advertisement
陸林驍闖進來。
他彎腰扶起徐晚晚,將她攬入懷中。
「你要和離書,我籤給你,用不著為難晚晚。」
驀然,明月慌慌張張從外面回來,她大口大口地喘氣,手裡捏著一張被雨水浸湿的紙。
「小姐,不好了。穆老夫人說你行為無狀,私德有虧,派人送了一封休書給你。你,你現在不算穆家人,而是徐家人,官兵,正趕來捉拿我們。」
12
窩藏逃犯是大罪,陸林驍自然沒有這個膽子。
隻好將人交了出去。
況且,他還要留著自己的命,救他的心上人。
陸林驍目光冷冽地盯著我,聲音低沉喑啞:「你滿意了?」
我避開他的眸光:「不是要房契麼?和離書籤好了?」
他擰緊眉心,眼神頗有審判意味。
「沈南意,你早就知道穆家要休晚晚,方才迫不及待地要與我和離,我看你是想改嫁入穆府吧。」
我如芒在背。
「你的心上人要坐牢,你還有心思同我講這些?快籤了和離,賣了這座宅子,去救她吧,興許還來得及。你不是要追回她,才能回家麼?」
陸林驍的眼睛,沉冷如冰。
他咬著牙,籤了和離書,從我手裡搶走房契,大步邁出門。
我帶著早已收拾好的幾件衣物,去往客棧。
今夜一過,隻需兩天便可離開這個世界。
小二領我去客房,隔壁的廂房門正好打開。
一位氣質不凡的婦人立在我面前,她看見我的一瞬,紅了眼眶。
「南意。」
「玉姨。」
她是穆然的母親,穆老夫人。
「自打穆家舉家搬去西北,我們已五年未見了。你過得好嗎?」
她蒼老的手,捧著我的臉,替我整理額前的碎發。
我坦白了和離之事。
她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轉瞬眼眸一亮,笑道:「南意,穆然已經休妻,如今你也和離,是否可以考慮,做我的兒媳。」
我心尖一抖,不知說什麼才好。
穆老夫人拍拍我的肩。
「我還要在京中逗留幾日,婚姻大事,慎重為好,不急,你慢慢想。」
我目送她走遠,轉身,陸林驍不知何時,站在回廊上,一雙眼睛寒涼無比地盯著我。
13
「沈南意,是你先辜負我。」
我罔若未聞,掉頭想走,他一個箭步追過來,遏住我的手腕。
「幹什麼?」
「跟我回去。」
「回哪裡?宅子不是被你賣了麼?」
「沒賣,穆然念及昔日夫妻之情,上奏求情,晚晚被放了出來。」
我哽了哽喉:「那很好啊,你們可以名正言順在一起,系統就可以送你回家了。」
陸林驍驟然一頓,好似某部分淡忘的記憶被喚醒。
夕陽下,他英俊的臉龐,湧現一絲落寞。
「南意,這些天我想得很清楚,五年朝夕相伴,你早就長在了我心裡,我願意為你留下來,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忘掉系統,做一對尋常的夫妻,好不好?」
我拼命甩開了他的手:「一起過日子?一夫兩妻麼?你也說過,我是現代文明人,我不可能接受一位心不在我身上的夫君。」
他手用力一拽,我撞進他胸膛,痛得溢出熱淚。
陸林驍聲音克制又森冷:「想走可以,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什麼解釋?」
「你是不是還喜歡穆然?」
我無力地笑了,這個名字離我很遙遠,我甚至一時想不起來穆然的樣子。
「如果你這麼想會舒服一點,那就當我辜負了你,我變了心,請你放手好嗎,陸林驍。」
陸林驍仰起繃得線條如刀刻般鋒利的面龐,雙眸如深海般沉靜,聲音冷漠得不可一世:「你總算承認了。」
他的手無力地垂下,我借機逃走。
臨睡前,我摒棄掉所有的雜念。
無關緊要了。
還有兩天我便能回家。
14
我在客棧裡睡了這段日子以來,最舒服的一覺。
玉姨的婢女來敲門時,我剛醒。
她笑著問我想清楚沒有,她說她要回西北了。
我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
她嘆了聲可惜便走了。
待屋內完全沒有外人,我嘗試召喚系統。
喚了三次,都沒有響應。
我以為,回家的事黃了。
熟悉的嘟嘟聲響起時,我坐直了身體。
「系統,明天你怎麼送我回家?」
【宿主,你好,明日午時,你隻需要從高處跳下,我便可以送你回家。】
「你不會突然失靈吧?」有了上次的經歷,我對它不是很放心。
【宿主放心,我已經經過修復升級,你已完成和離任務,我保證將你平安送回家。】
我松了口氣。
這一晚,我睡得很沉。
我思考了許久要從什麼地方跳下去。
客棧自然是不行,耽誤人家做生意。
山崖,我又嫌有些難走。
於是我選擇了城樓。
午時,守城門的官差正好換崗,我悄悄地溜了上去。
我一隻腳剛邁上城樓的石欄,想到就快回家,心便跳得飛快。
倏然,一隻手臂將我向後一拽,我連同他一起摔在地上。
「沈晚意,你瘋了?為何要自盡?」陸林驍的眼尾泛著微紅,他雙臂緊緊地環著我。
「我從你出客棧便一直跟著你,是不是我同你和離,你想不通,要尋S。我不是說了麼,我願意為你留下來……」
城樓上的風很大,連同陸林驍的話語一起穿過我的胸膛。
我聽不清楚他的聲音,拼了命地掙扎,和離書落了出來。
陸林驍快我一步,撿起來,他堅定道:「不和離了,你還是我妻子,行了吧。」
他要撕碎和離書。
碎了,我怎麼回家?
「陸林驍,就算沒有徐晚晚,我也要和離。我不想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日子。我寧可痛苦,也不要麻木。」
他表情凝滯,手上的動作卻未停止。
情急之下,我拔下頭上的發簪,長發垂落了下來,發簪刺入陸林驍的手臂,鮮血汩汩而下。
他痛得瞪大了雙眼,眼神裡充滿了震驚。
「你曾說過,讀書人的手是最重要的,你舍不得我做家務,舍不得我洗碗,現在為了去S,居然……」
他的表情痛苦得難以言狀。
午時快過了,聞聲趕來的官差登上了城樓,我不能再逗留了。
我從他手裡奪過和離書。
毫不猶豫地翻上石欄,跳了下去。
身後是男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管不得那麼多了,我要回家。
15
一陣猛烈的撞擊,我醒了過來,仔細看了看四周。
是我現實世界的家。
我打開臥室的門,廚房裡是媽媽忙碌的身影。
我怕是夢,又擰了下自己的臉。
很疼,都是真實的。
媽媽回過頭來,寵溺地看著我:「醒啦,你說隻睡一個小時午覺,結果睡到現在要吃晚飯了。」
我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媽媽面前抱著她。
真真實實的懷抱。
她拍了拍我:「傻閨女,大學都畢業了,還要跟媽媽撒嬌。」
我趁她還沒看出來,拂去眼尾的湿意。
門鎖響動,是爸爸回來了。
他手裡提著一個大西瓜。
「意意,你睡醒啦,你說你要吃西瓜,我給你買回來了。」
「謝謝爸。」我跑過去,又抱了抱他。
「明天就要去新公司實習了,準備好了嗎?」
我點點頭。
我是應屆畢業生,剛接到心儀公司的實習 offer。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梳妝打扮。
站在公交車站等車,一輛邁巴赫停在我面前。
後座的車窗搖了下來,一張熟悉的臉,他激動地喚我:「南意,你也回來了?」
我頓時心慌意亂,埋著頭,用長發擋著他炙熱的視線。
「先生,你認錯人了。」
再抬眼,他人已經從車上下來。
陸林驍一身暗藍色西裝,整個人挺拔又帥氣。
「南意,現在你能相信我了吧,隻有追到徐晚晚,系統才能送我回家。還好,你也回來了。你去哪兒,我送你。」
我呼吸驟亂,頭腦瞬間空白。
刺耳的車鳴聲響起,陸林驍扭頭吩咐司機先把車開走。
我趁他松手的一瞬,快步走向人行橫道。
正好是綠燈,我過了馬路。
陸林驍一直窮追不舍,紅燈亮起,他也未停下腳步。
他一聲聲地叫我:「南意,南意。」
我沒有回頭。
「咚」一聲巨響,我轉過身。
陸林驍倒在血泊中。
司機下來,先報警叫救護車,然後辯解道:「不關我事啊,是他闖紅燈,我來不及剎車。」
陸林驍痛得五官皺在一起,眼神卻始終盯著我的方向。
身旁有人問我:「小姐,你和他認識嗎?他一直盯著你。」
「不認識。」
我轉身,湧入人群。
16
三天後,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對方約我到一家私立醫院的豪華病房見面。
我一聽便知道,是陸林驍的助理,一口回絕了。
他說:「藍小姐,陸總能查到你的聯系方式, 你的父母朋友自然也能, 要是你不和他見面, 陸總會……」
「別說了, 我去。」掛斷電話,低聲罵了一句卑鄙。
我在那位助理的帶領下來到病房。
陸林驍靠坐在兩米寬的病床上,腳上纏著紗布。
他意味深長道:「原來你叫藍意, 難怪我一開始查沈南意, 查不到任何關於你的信息。」
「你想怎麼樣?」
他輕笑了瞬,從床頭櫃的抽屜裡取出一個紅絲絨的盒子,打開遞給我,裡面是一枚價值不菲的鑽戒。
「藍意,相信你應該知道了,是系統在捉弄我們。它給我說要追到徐晚晚才能回家,卻又告訴你,要跟我分手才能回來。這一切都是誤會。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嫁給我好嗎, 我們從頭開始。」
我雙手環胸, 不屑地冷笑。
「你真的覺得是系統的問題?陸林驍,你太自私了。你利用徐晚晚,得知自己回不了家, 又抓住了我。從頭到尾你都沒愛過任何人,你隻愛你自己。」
他坐直身體, 反問我:「難道你不想回來麼?你跟我和離不也一樣麼?」
「我和你不一樣。」
我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若是系統先找到我, 我會選擇拒絕, 因為我真心愛過你, 隻要能和你生活在一起,在哪裡都可以。可是那個雨夜, 你悄悄爬起來, 去找徐晚晚, 從那天起,一切都結束了。我倒是要感謝系統,讓我看清你的虛情假意。」
淚水不受控地湧出來,我強忍著鼻息的酸意。
「你我之間, 我一直是被選擇的那個。如果你曾經, 真的真的有一點點對我動心, 徹底放手好嗎?
「不要再用權勢,用金錢來圍獵我, 裹挾我。」
他一臉慘白, 啞口無言,放下戒指茫然道:「藍意, 我可以補償你。」
「不必了,結束就是最好的補償。」
我抹了一把眼淚,轉身走向門邊, 陸林驍欲站起來追我, 腿一用力拉扯到傷口,痛得叫出聲。
站在門口的助理攔住我,我厲聲道:「怎麼?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現在是法治社會,信不信我報警。」
身後的男人,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無奈道:「放她走。」
我迎著陽光,毫不留戀地離開。
就像當日我決絕地跳下城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