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食指,我對著雙標男的額頭就戳。
我戳一下,他退一步,我戳一下,他再退一步,哎喲一聲,終於仰躺在沙發上。
「你一個月基本工資三千六,績效六百八,課時費兩百二,一個月收入全加起來也不夠你一年的健身房私教費,你哪來的錢給你老劉家修祖墳?」
「用你嘴上那兩片兒油皮碰出來的?」
劉明成張張嘴,又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活像一隻渴了半天才發現外邊是沙漠的綠皮大蛤蟆。
老綠茶一見兒子吃癟,抹抹淚就站了起來。
說來也怪,平時給孩子開個電視都腰疼的她,這分鍾居然不用人扶就自己抡直了。
母愛,可真是偉大!
「話也不能這樣說,你嫁給我們老劉家,那所有收入自然都是我們老劉家的,給自己家花錢,那不叫貼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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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聽,這邏輯,土匪聽了都得跪下拜師。
「你聽好了,我是和劉明成結婚,但不是嫁給你們老劉家;我賺的每一分錢,可以為圓圓花,可以為這個家花,更可以為自己花!我想在哪兒花,就在哪花!」
走過去把被她蹭過眼淚的沙發墊一把扯下,狠狠地砸在嚇傻的劉明成面前。
「老娘拿自己的工資給你補貼老家,那是情分!」
「你要是給臉不要臉,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本分!」
「結婚七年,我對你從沒別的要求,隻希望你能利用你的職業優勢,好好培養圓圓,讓她做一個快樂的孩子,一個能適應社會競爭的孩子,可你是怎麼做的?在你眼皮子底下,讓孩子吃不好玩不好,還被人教育要犧牲自己養弟弟!」
唾沫星子一點又一點,全噴在劉明成眼鏡上,閃著細小的光。
「我特麼警告你,老子養的是閨女,不是奴才!」
「收起你們男尊女卑,奴顏媚骨那一套,別在這禍害我姑娘!」
說起心愛的女兒,劉明成臉上終於有了兩分愧色。
「我明兒就跟圓圓說,爸爸最愛的人,永遠都是她。」
「那萬一你媽在外面物色個年輕女人,給你生個皇位繼承人呢?你媽可早就跟圓圓說了,我不給你生兒子,就得被掃地出門!」
劉明成掃過他媽那心虛的眼神,氣焰又矮了三分。
「那哪能呢,咱倆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嘛,就要這一個,專心把她教育好。」
作為農村做題家,刷題十二載才混到二本文憑的劉明成自然懂得培養一個孩子成才的不易,更何況,他如今做的就是這行。
我們早就商量好隻要一個娃,但他面對他媽的花式催生卻從沒反應。
不贊成,不拒絕,不解釋。
妥妥的渣男。
「口說無憑,你現在去立個字據,要是將來有一天,你逼我生兒子,或者找別的女人生兒子,你就淨身出戶。」
七年第一次亮劍,不見血自然不會收兵。
被我拿話架住,劉明成不得不起身,準備拿紙筆。
當然,輸人肯定不能輸陣。
劉老師推推眼鏡,清清嗓子看著我。
「慧娟,你維護女兒的心態我能理解,但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我希望你能注意方式方法,尊重老人,友好溝通,做孩子的好榜樣,也不枉費你媽媽對你的悉心教導。」
這話說得妙,就差沒指著我鼻子罵我沒教養。
我勾唇冷笑,掃過劉明成被他媽喂出來的大油肚。
「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我更希望你不要被封建糟粕所毒害,能保持自己獨立的人格,不要軟飯硬吃!」
相識十二年,戳起對方痛點來,自然是一戳一個準。
劉明成臉色一白:「好,我現在就去籤字,如果我是過錯方,所有財產都留給你和圓圓,免得你說我吃軟飯!」
他媽急了。
哗地一下衝過來,抱著他兒子胳膊就嚎。
「明成呀,你這要是沒個兒子,往後S了都沒人燒紙錢呀,你可不能犯傻!」
我笑吟吟掃過劉明成,靜靜看他媽表演。
劉明成被我笑得掛不住,手一甩:「媽,這是我們的事兒,你別管!」
老綠茶往我腳邊一撲:「娟啊,都是媽的錯,媽往後指定對圓圓好,求求你別逼我家明成,我們老劉家不能斷後呀!媽求你了!」
我去!
她居然順勢跪下,對著我就磕。
磕著磕著,眼仁兒往上一翻。
——她暈了!
劉明成衝過來撈起他媽,對著我就吼:「何慧娟,要是我媽有個萬一,我跟你沒完!」
5
萬一沒有,一萬花了好幾個。
當著大夫的面,我哭得比S了親爹還傷心。
「大夫呀,我婆婆辛苦操勞一輩子,可不能就這樣沒了,麻煩您,全套檢查給她安排上,所有藥物都用進口的!對了,老人家平時常喊頭疼頭暈心髒蹦得急,您看看要不要做個造影詳細查查?」
到了繳費的時候,我抱著圓圓,站得比誰都遠。
第一個一萬押金,劉明成掏得挺爽快。
信用卡砸在收銀臺那大理石的臺面,蹦出清脆的響聲。
第二個一萬,他瞅了我一眼。
可惜我又要上班,又要接送孩子,還要刷孝順兒媳的人設來送飯,實在沒時間接收他哀怨的秋波。
第三個一萬,我聽著他問起他媽老家醫保報銷的事兒。
護士在旁邊好心提醒:「你家用的都是進口藥,檢查也大部分是自費,報不了多少。」
老綠茶看護士:「那我這病得花多少錢呀?我兒媳婦雖說賺得多,那也不能可著我一個糟老婆子花呀!」
這誤會太美麗,我必須得澄清!
不理劉明成S雞抹脖子的眼神兒,我趕緊解釋:「媽,劉明成為了不吃軟飯,已經決定不花我一分錢了,你的每一分醫藥費,都是他用信用卡刷的。不過你別擔心,這信用卡吧,它不逼著你兒子今天就還債,這玩意兒可好可人性了,能拖到下個月才還呢!」
老太太眼神都呆了,直愣愣地看著我:「你是說,這幾天的開銷都是我兒子出的?」
「不然呢?總不能讓我這個即將被掃地出門的女人出吧,那多侮辱你老劉家的門楣!」我聳聳肩,牽過玩平板的小圓圓,轉身往外走。
「對了,你也不用太擔心,信用卡還不上最多丟了工作而已,不會坐牢的!」
「媽!媽!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
冷笑一聲,我再次回頭:「快叫醫生啊,這一暈倒,怕是還得好幾萬!」
「你能不能少說幾句?你的孝順呢?你的教養呢?」
劉明成輕拍老母親的背,聲嘶力竭地吼我。
「我隻是不忍看你散家又散財而已。」我吸吸鼻子,掐手心疼出點兒眼淚,「畢竟上個月你媽才喊我帶她來做過全套檢查,除了有點兒腰椎間盤突出,其它沒毛病。」
「既然你嫌我話多,那我就先走了,離婚協議我會發電子版給你。」
揉揉並不存在的眼淚,我牽著孩子走出病房。
後面傳來劉明成納悶的問話:「媽,你不是告訴我,慧娟根本不管你S活,連醫院都不肯帶你上嗎?」
果然,當著我面伏低做小,背過去在他兒子面前上眼藥。
呵呵,這樣的招數,也就忽悠得了劉明成這樣的蠢貨。
把圓圓交給鋼琴老師,我打開電腦,發送了離婚協議。
附件裡,還有這幾年我給他媽買藥買衣服買首飾的清單。
你既然不做人,我自然沒必要手下留情。
第二天,我帶著圓圓搬了家。
圓圓挑選了自己喜歡的玩偶,滾在鋪滿太陽花的床單上沉沉睡去。
房東是同事的爸媽,送來新鮮的蔬菜,又拎了一筐紅彤彤的小櫻桃。
我坐在鋪著白色亞麻的餐桌前,細品紅櫻桃,儼然一位高傲的女王,
謹小慎微三十年,一朝發瘋,怎一個爽字了得!
6
劉明成來找我,聲淚俱下。
「娟,咱倆認識已經十四年,眼瞅著對方從青澀少年,成長為從容中年,咱倆有什麼問題,不能好好說?」
鏡片後的眼睛依然閃爍,卻不是當年的清澈模樣。
「是,我媽確實過分,不該在兒子兒媳之間挑撥離間,我已經講評過她了。可是娟兒,你知道的,我媽,這麼多年,確實不容易。」
劉明成取下眼鏡,眨眨並不明顯的淚珠。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是,你媽確實不容易,嫁給那樣一個暴躁花心不負責任的爹,唯唯諾諾生活三十年,在
家庭暴力與貧困的陰影裡戰戰兢兢。」
劉明成臉上一喜,伸手過來想拉我的手。
我就勢一揮,站起來,彎腰俯視他。
「所以,你爹造的孽,要讓我來買單?」
「所以,你媽受的苦,要讓我女兒再來受一遍?」
「所以,你口口聲聲心肝寶貝的女兒,要成為你媽重男輕女執念的犧牲者?」
「劉明成,你好大的臉!」
他臉一白,喜悅的表情來不及散去就僵在了臉上,混上剛添的倉惶,屬實有幾分中年男人獨屬的難堪與油膩。
「劉明成,這麼多年,我是個什麼人你會不清楚?但凡你媽把那盼孫子的小心思收一收,咱們日子能糟心成如今這樣?」
「我今兒就把話撂這兒,委屈我可以,欺負我姑娘,絕對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
劉明成終於找到自己的思路,彈起來,從褲兜裡掏出一紙協議。
「你看,協議我都寫好了,如果有一天我逼著你生兒子,或是在外面起了二心,我名下所有的財產都給圓圓,你來當監護人!」
「娟啊,你看,雖說你掙得多,但怎麼也算夫妻共同財產吧?我全給了女兒作保障,這份投名狀,你可還滿意?」
我扯過協議,粗略掃一眼,再白他一眼。
「那你媽天天克扣孩子伙食,給孩子洗腦,讓她省錢給未來弟弟用又怎麼說?」
「好老婆,你消消氣,我已經給我媽嚴肅溝通過了,她以後一定謹言慎行,盡全力保障孩子的身心健康......她,這不是實在沒地方去嘛!」
最後一句話,終於帶上了這場交鋒最真實的情感。
我那位親愛的綠茶婆婆,老家的領地早已被囂張的小三佔領,她如果回老家,還得伺候老爺與小三。
這是我當時可憐她的原因,如今卻成了我討厭她的理由。
一個女人,守著個廢物點心,既舍不得離婚,又沒本事捍衛自己的婚姻,反倒把一腔心機全部用來折磨兒媳孫女兒,這是啥?
自己淋過雨,就要把別人的傘統統撕爛?
有病去治,我又不是醫生。
「劉明成,從明兒開始,你健身房就別去了,用你健身的錢,我再添點兒,給你媽在附近租個小房子,你要去當孝順兒子,我不攔著,但她不能再私下接觸圓圓。」
「同意,你這就去給她租房子,不同意,你就籤離婚協議。房子車子都可以給你,你按市場價付我一半的錢就行。」
這事兒,離婚協議裡我都寫清楚了,得益於房子買得早,如今我們名下的房子市值在五百二十萬左右,車折價二十萬。他也得付我二百七十萬。
什麼?他拿不出來?
我知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