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找回了他的白月光,給我千兩白銀讓我滾。
我S皮賴臉,卑微求留。
宴會上,他們你儂我儂,郎情妾意。
我充當背景板,一邊彈琴,一邊掉淚。
傷心極了。
整整千兩白銀,若不是情報沒到手,我早卷錢跑了。
1
宴上華燈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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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洵與宋明珠並肩而坐,舉杯邀飲、眉目傳情的時候,我在角落默默彈琴。
大珠小珠落玉盤,撥弄的是衛洵最喜歡的曲子。
相府宴會不斷,我隻是個樂姬,在最不起眼的一角裡,跟著一群吹拉彈唱的姐妹,起樂助興。
座上的兩人,衛洵風度翩翩,宋明珠溫婉嫻靜,活像一對璧人。
敲鼓的姐妹瞥我一眼,嘲諷:
「傷心給誰看?還真以為被相爺睡了幾年,把自己當根蔥了。
「相爺對宋小姐情深義重,宋小姐回來了,遣你走也是應該的,做我們這行,早就該看透了。」
我垂著眼,琴音發顫。
宴上哄鬧,沒人聽到角落的竊竊私語,也沒人聽到我一連彈錯了幾個音。
宋明珠沒回來前,樂班裡的姐妹都將我捧上天,圍著我好話不斷,爭搶著給我端茶遞水、擦琴調弦。
我不明白。
為何衛洵身旁換了人,她們的嘴臉就一夕之間全變了?
跟我姐妹相稱的人都紛紛出言鄙薄:
「相爺已經大發慈悲,給你千兩白銀放歸自由了,你竟然還賴著不走。」
「破鞋還能撈到這點錢,已經很不錯了,難不成你還想當丞相夫人?」
我一言不發,默默換了首曲子。
我犯賤,活該被嘲。
賤籍樂姬,都是主人的物件東西,我得衛洵獨寵三年,已是天大的恩賞。
誰都知道,宋明珠是衛洵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佳人S而復生,我這個替代品就沒必要存在了。
他的情深義重,隻允一人。
一千兩,讓我走。
我不願。
跪在大雨裡,滾滾落淚,求他別趕我走,我不求名分、不求錢財,隻想伺候他左右。
卑微到塵埃裡。
一日一夜的大雨,我在雨中暈倒,發了熱。
醒來後,婢女告訴我,宋明珠憐我,跟衛洵求情,將我留了下來。
有人說我愛得卑微,是個痴情人。
但更多的是冷嘲熱諷,擰不清自己身份,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這些話,我都風過無痕。
隻要讓我留在相府,留在衛洵身邊就行。
此起彼落的冷嘲熱諷中,我眼淚又撲簌簌地掉。點點滴滴,全打在琴弦上,調子也跟著全亂了。
她們以為我傷心壞了,才大發慈悲地住了嘴。
我是傷心。
整整千兩白銀,若不是情報沒到手,我早卷錢跑了。
2
臨淵閣S手十二歲出師。
我例外,二十歲。
第一單任務就是潛伏丞相府,負責情報刺探的重任。
我在閣中,十八般武藝,學的是易容制毒、刀戟劍斧、S人埋屍。
對探聽八卦,毫無心得。
我有些不太自信,昂著細脖,跟師父直白坦言:
「我覺得我不太行。」
但師父搖了搖頭,一臉高深莫測,從袖中拿出一幅丹青畫卷。
隨著轉軸緩緩展開,畫上的美人也逐漸清晰,白衣曳地,眉宇間透露著超凡脫俗的清秀與明媚。
五官跟我有五分相似。
這是衛洵早逝的未婚妻白月光,宋明珠。
我一點即明。
但我還是猶豫。
我對S人比較在行,紅袖添香什麼的……我虛心請教:「我該怎麼發揮?」
師父笑了笑:「做你自己,正常發揮。」
於是我放下屠刀,日夜練習歌舞琴樂,混進樂坊,成了一名最末末的樂姬。
我正常發揮的結果就是,彈琴怎麼都彈不好,讓坊主見識到什麼叫「嘔啞啁哳難為聽」。
坊主黑著臉,沒少訓斥我。
適逢她要帶人去相府奏樂,拿我湊了個數,就彈和音,最後還是沒能逃得過她的魔音入腦,在後院逮著我罵了半個時辰。
這時,衛洵醒酒路過,溫聲幫我解圍。
衛洵身姿挺拔,眉若刷漆,端的是蕭蕭君子風,皎如天上明月。
我感動地抬眸,眼裡汪著水。
他呼吸一窒。
3
我進了相府樂班。
琴還是彈得不好,但衛洵很喜歡點我彈琴。
隻要我一彈錯,他就笑。
我窘得面紅耳赤。
一個琴技最拙劣的樂姬,成了他最喜歡的消遣小玩意兒。
樂班的姐妹都眼紅不已。
夏賞荷,冬賞雪,他都要沏上一杯茶,燒著紅泥小爐,讓我坐在一旁彈琴,他垂眉細聽。
我這破琴音,他忍了一年。
那年春江水暖,他一手撐著下颌,慵懶地躺在榻上,另一手點著桌案和著琴聲,輕笑:
「又錯了。」
然後起身走過來,坐在我身旁,握住我手指,教我「正確」的彈法。
那是握筆的手,修長白皙,節骨分明,隻在指腹有些薄繭。
是什麼奇怪的彈法,需要十指緊扣?
我蒙,不能動。
他呼吸灼熱,再也忍不住,將我按在琴上,結結實實地親了上來。
茶不醉人,他自己先醉了。
醉得很清醒。
懸在我頭上的臉,鴉發披散,舒眉朗目,黑瞳灼灼熨燙,卷著濃濃的欲望。
師父沒教過我這些。
我眨巴著眼,按著師父說的,正常發揮。
怯怯地、像隻驚慌小兔般,傻愣愣地問:
「……相爺,好像,不是這樣彈琴?」
衛洵低頭悶笑。
他忽地將我橫抱而起,三兩步轉放到榻上,覆身而上。
到底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再之後,衛洵聽琴的地點經常換到了房裡,聽著聽著,又換到了床上。
他身材颀長、溫潤如玉,脫了衣服,那是另一副光景,胸膛結實、寬肩窄腰、力壯如牛。
他技術不錯,我十分受用。
我認真想了想,好像還是我賺了。
享受極樂的同時,我也沒忘記我的任務。折騰完後,他沉沉睡去,我則豎起耳朵,看他會不會說些什麼夢話秘密。
直到第二日他起床上朝,我才閉眼睡到晌午,醒來後還頂著黑眼圈。
府裡人譏笑:「狐狸精。」
我不怒反笑。
天下美人何其多,當得起「狐狸精」三個字的不多,這是對我的最高評價。
一計不成再生二計。
我仗著他寵愛,溜進他書房禁地,翻找朝臣往來書信,被他發現。我鑽進他懷裡,嘟著嘴央著他教我寫字念詩。
他一點也不懷疑,更沒生氣,取了架上字帖,握著我手,開始一筆一畫地教。
「原來半月想當女才子。」
我裝模作樣地撒嬌:「請先生賜教。」
他眼神又暗了。
從此,我成了除他心腹之外,唯一一個能隨意進出他書房的人。
學了幾天,他嫌棄地笑了:
「沒見你這麼笨的。」
他嘴上這麼說,但御賜的徽墨、千金難求的紋紙,一件件送來,都成了我塗鴉的玩意兒。
我在書房暗格裡發現了宋明珠的畫。
畫中美人臨窗而坐,低眉撫琴。眼睛垂下時,跟我更像了。
難怪衛洵喜歡看我撫琴。
我把畫放好,然後跟府裡眾人打探宋明珠的喜好。換下平日的緋紅衣裙,換上綢白。
白衣素顏,月色溶溶,簡單修飾,就有一種清逸出塵的味道。
老管家瞪大眼睛,驚恐預言:「相信我,相爺會S了你。」
但衛洵沒有,他隻是屏著氣,怔愣地盯著我片刻,猛然將我拉入懷裡,又是一夜纏綿。
第二日,將我衣櫃的衣裳全部換上了白的。
他勾指託起我下巴,繾綣萬分:「你穿白衣最好看。」
投其所好是有收獲的。
衛洵將我捧在手心裡,賞賜像流水一樣。
我樂開了花,像螞蟻搬家一樣,一件件帶出府,藏到自己小窩。
都是我以後的退休本錢。
一切都十分順利,直到宋明珠S而復生。
4
宋明珠是京城第一美人,風姿卓絕、才貌兼備,與他青梅竹馬,門當戶對。
可惜天不假年,美人因救他落崖,葬身魚腹,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而她S後,衛洵不曾再有過婚約,也不曾跟別的女子有過痴纏,人人都說他對未婚妻情深不渝。
嗯,我除外。
歌姬樂姬這些,不算正經女子。
隻是消遣玩物,並不影響他的風評。
所以當宋明珠突然S而復生,出現在相府的一刻,所有人都對我露出了然的表情。
我一定會失寵。
事實也是如此。
宋明珠回來的第一天,老管家第一時間飛奔進宮。
然後,眾目睽睽之下,而向來以沉穩冷靜、處變不驚的衛洵,丟下朝政,策馬飛奔回府。
久別重逢,未語淚先流。
當天,宋明珠就知道了她不在的這幾年,都是我佔了她的位置,成了她未婚夫的枕邊人,很受寵愛。
我住在牆的另一邊,聽到她哭得肝腸寸斷的聲音,還有衛洵不斷的安慰和認錯。
一連好幾日,衛洵都沒招我彈琴。
有別的人替他撫琴。
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寒。我聽得出,彈得極好,繞梁三日。
老管家裝好千兩白銀,丟我面前,讓我滾。
「這是相爺給你,多謝你三年伺候。
「宋小姐回來了,以後她會是相府主母,她跟相爺情比金堅,你就不要留著膈應他們了。」
我看著那閃閃白銀,那一刻,我心動了。
但我還有任務。
於是,便有了我雨夜跪舔的一幕。
我聲嘶力竭地求收留,可憐兮兮,端的是痴情人設,低智戀愛腦。
房門一開,衛洵終於露面,我從未見過他用如此厭惡的眼神看我。
他輕描淡寫:「拿著錢,走吧。」
我就不走。
好在最後,宋明珠將我留了下來。
她博了個好名聲:心慈手軟、大度端方。
我燒得迷迷糊糊,她來到我面前,這是我們兩人第一次對話。
她挑起眉頭,洋洋得意,笑問:
「你就是阿洵找的玩意兒啊?
「難為了他,能找個那麼像的,便宜你了。」
她一處處端詳著我,相貌、衣著、打扮,然後「咯咯」笑道:
「果然處處都像我。
「難怪我回來,他沒有一點生疏的感覺,原來啊,他看著你,心裡想的是我。」
她剐了下我臉頰,丹寇指甲殷紅:「謝你幫我在榻上伺候了他三年。
「調教得不錯,比以前木頭似的有趣多了。」
我盈滿了淚,傷心又卑微:「奴婢隻求能留在相府,能遠遠看他一眼就行,絕不痴纏。」
宋明珠瞧我一眼,滿意極了。
從此,我褪了白裙,換回緋衣,輕紗覆面,絕不露臉。
衛洵不找我。
倒也方便我行動,等我再堅持一段時間,取到要取的東西,我就可以徹底滾了。
5
宴會結束,杯盤狼藉,我揉了揉酸痛的手指,身心疲憊。
回房往床上一躺,還未來得及喘口氣,老管家的敲門聲便響起,催我去後院彈琴。
理由是宋明珠在宴上未盡興,聽說我琴藝高超,要好好欣賞一番。
「來了。」
月光如水,宋明珠和衛洵在對月吟詩,兩人並肩而立,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長長的,影影綽綽,登對得很。
衛洵的視線也一直放在她身上。
我心不在焉,彈得七零八落。
這兩人眼裡都是對方,也不介意我彈的是什麼,從月上中天,到月娘西沉,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我十指翻飛,也不曾停歇。
我知道,宋明珠是故意的。
既然我要留在這裡膈應她,她也不會讓我好過。
過了子時,宋明珠有些累了,醉醺醺地挨著衛洵的肩,瞧著我的琴,忽然道:
「真是個好琴,這是焦尾吧?」
我點點頭。
接著,她話鋒一轉:「我也會彈琴,不知魚姑娘可否割愛?」
我心中一緊,不由得抬頭看向衛洵,希望可以在他臉上看出點不一樣的神色。
可是沒有。
他一派雲淡風輕,毫不在意。
這琴是他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價值連城。
當時他說:「好琴配知音,我的小月兒,當是配得起這名琴。」
割愛嗎?
我就不割。
我咬著唇,當聽不見,這要放在以前,衛洵立刻就什麼都答應我了。
但現在,他滿心滿眼都是宋明珠,我隻無聲片刻,衛洵開始神色不悅:
「既然明珠喜歡,你給她就是,又不是什麼寶貝的東西,轉頭你再買一個就是。
「我給過你的好東西不少,隨便一件都可再買一把好的。」
他不鹹不淡:
「以你琴技,這琴跟了你也是委屈。
「明珠的七弦琴,十歲時就名絕上京,天下好琴都配得起,能看中你的琴,是你的福氣。」
他果然已經不記得了。
若我不聽話,可能明天他又拿錢砸我走了。
我含淚,將琴雙手遞上。
宋明珠高興地接過。
我一抬眼,看見她嘴唇勾起一個弧度,臉上滿是得意之色,待她再回頭看衛洵時,一臉純良無害,羞澀一笑:
「謝謝你啊,阿洵。」
我以為我臥底相府,演技已經爐火純青了,沒想到,宋明珠更上一層樓。
我還在心疼我的巨款不翼而飛。
第二日,衛洵就氣衝衝來到我的院落,興師問罪。宋明珠一直在後面小步追著,裝模作樣地攔他。
他衝動的源頭是宋明珠彈琴,手指突然被扎,痛得她掉淚,始作俑者是琴裡藏著的細針。
衛洵心疼不已。
「魚姑娘也不是有意的……你就饒了她這回吧。」
衛洵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我看向宋明珠的手,她壓著帕子,帕子一點殷紅:「那麼嚴重,可請大夫了?」
要快點,不然就要好了。
月娥是我路邊撿的小姑娘,一直跟在我身邊,唯我馬首是瞻,像條尾巴似的。
她都看不下去,替我叫屈道:
「相爺,這琴姑娘日日彈奏,怎可能藏針?昨夜姑娘彈了一整晚,十個手指頭都破了,你看!」
她託起我的手,十指綁著繃帶。
衛洵卻不信。
「這琴隻有你和明珠碰過,難不成是她自己弄的?」
我眨眨眼。
很好,他說出答案,但不信。
宋明珠一直站在衛洵身後,拉著他袖子,讓他息事寧人、大事化小,看似為我說話,但每一句都在拱火。
衛洵要我道歉。
我不承認沒做過的事,紅著眼,倔強地看著他。
僵持了半天,衛洵冷笑:
「那如此,你以後就不必彈琴了。
「省得你恃寵而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