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臨終之前唯一的遺憾,就是我沒有把我父母送給我的房產,過戶給她孫子。
臨終前,她咬牙切齒地對我說:「好好的一棟房子,你非讓它流到外姓,我S都合不上眼!」
老公雙眼通紅地瞪著我:「你讓我媽帶著遺憾走的,這個坎我永遠過不去。」
我的兒子,在我的水杯裡下了安眠藥,趁我睡著擰開了煤氣:「奶奶說了,你S了,你的財產就都是我的了!」
重生一世,我回到了婆婆被確診癌症的那一天。
1
再一睜眼,我躺在醫院的長椅上,我老公陳樹生眼淚汪汪地捧著那張確診單。
「媳婦,我媽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晚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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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怎麼辦啊……」
陳樹生兩腿一軟,趴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前世,我咬緊了牙,說砸鍋賣鐵也要治。
從聯系醫院和知名專家,到和醫生商量治療的手段,都是我一人操辦。
為了湊齊醫療費,還向娘家借了二十萬。
而老公隻會和公公抱頭痛哭。
我一直在故作堅強地安慰老公,想要當他脆弱時的靠山。
而老公,轉頭卻把婆婆的離世,全都怪在我的頭上:「要不是小雪聯系的什麼狗屁醫院,我媽也不會那麼早就走了。」
「我媽拿小雪當親閨女,可小雪呢?我媽化驗結果出來的時候,我和我爸都快哭得背過氣去了,她連滴眼淚都沒有掉!」
這一世,當陳樹生上半張臉眼淚、下半張臉鼻涕地捧著那張化驗單時,我兩眼一翻,「咣當」一聲朝後仰去。
「小雪!」陳樹生嚇得一把扶住我。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淚唰地一下噴射出來,抱著陳樹生的脖子嚎啕道:
「老公啊!這可怎麼辦啊!
「你說媽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
「老天不開眼啊嗚嗚嗚嗚嗚嗚!」
2
「小雪,小雪!」老公拍了拍還在賣力表演的我,「你也別哭了,光是哭有什麼用啊!」
「嗚嗚嗚嗚嗚嗚……」
我一邊幹嚎,一邊學著七大姑的樣子,拍著大腿,開始悉數起婆婆這些年對我所有的好。
然而,因為婆婆並沒有做過什麼好事,所以大部分都是我胡謅的。
公公淚眼汪汪地蹲在旁邊,跟我一唱一和。
「哎呀!你倆別嚎了!」陳樹生煩躁地揪了一把頭發,「趕緊想想怎麼辦吧,醫生說晚期了,治還是不治啊?」
公公仿佛沒聽見一般,隻顧閉著眼睛哀嚎:「我和你媽這些年,一路風風雨雨啊……」
「爸,你的意思是,還是得治唄。」
公公老鼠似的眼睛瞟向別處:「哎喲,我孫子小草又這麼大了,將來還得娶媳婦……這個病又是個無底洞……」
「那您的意思是不治了?」
公公氣得抡起拐杖:「混賬東西!那是你媽!你怎麼說得出這種混賬話!」
「那你想怎麼著啊!到底怎麼辦啊?」陳樹生徹底抓狂了,一把搶過拐杖,把公公抻了個踉跄。
公公往前一撲,趴在了地上:「嗚嗚混賬啊……混賬……」
他轉頭望向我,一臉無助道:「媳婦,你說,這可咋辦啊?」
「咋辦?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懂什麼?」我淚眼蒙眬地抬起頭,「這個家啥都聽你的,當然你說咋辦就咋辦了。」
陳樹生愣了一下,緊接著,一絲得意爬上他的眉梢。
前世,他總嫌我太強勢,事事都要自作主張。
這一次,讓他做決定,他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這……」陳樹生啃著手指頭在醫院裡來回打轉。
突然一拍腦袋,有了主意:
「小雪,我記得你表哥是醫院的主任啊,你趕緊聯系他,問問他該怎麼辦!」
我激動地點頭:「哦,對,表哥!我這就給他打電話!老公還是你聰明!」
我表面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可內心卻冷笑一聲。
前世,表哥在我說出請求之後,什麼都沒說,直接把電話掛了。
當初,我家裡人一直不贊同我和陳樹生在一起。
表哥反對得最激烈,甚至當著陳樹生的面數落我:「結婚就是扶貧。」
我和陳樹生結婚時,陳樹生為了報復表哥,打著婚鬧的名義,讓幾個兄弟將表哥綁在了樹上,對著表嫂上下其手。
我拿著一把笤帚趕走了他的一群兄弟,陳樹生還不滿地抱怨:「為了熱鬧嘛,結婚哪有不鬧的。」
所以,表哥直截了當的拒絕並不意外。
我又登門求了好久,低聲下氣地將好話說盡。
心軟的表嫂勸表哥:「畢竟是一條人命啊。」
醫者仁心的表哥,窮盡了自己的所學,又求遍了自己的人脈,將婆婆的生命延續了半年。
結果陳樹生和公公,反而帶人抬著棺材、拉著橫幅,跑到表哥的單位去醫鬧。
說表哥公報私仇。
一想到這件事,我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當初眼瞎,害自己還不夠,還要拉上娘家人。
這一世,我提前給表哥發了短信。
讓他隻要接到我的電話,無論什麼事,都痛罵我一頓。
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表哥:「ok。」
3
我打電話時特意打開免提,表哥在對面果然不負所託。
把我和我全家從頭到腳罵了個遍,連帶著陳樹生養的兩隻巴西龜都沒有放過——「真是什麼人養什麼物。」
陳樹生在一旁聽得臉一陣白一陣紫。
「行了!」陳樹生最終忍無可忍,一把奪過手機,「我告訴你,別以為當個大夫,人家就都要上趕著求你,我陳樹生就是要飯,都要不到你頭上!」
說罷便狠狠掛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我故作嘆息地嗔怪道:
「老公,你說你跟表哥一般見識幹什麼呢?
「為了咱媽,你就不能忍一忍嗎?」
「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個臭德行,咱媽那我有的是辦法,用不著你操心!」
陳樹生煩躁地翻著手機通訊錄,還不忘朝我抱怨道:「你們家這些親戚沒一個好東西!以後斷了,別來往了!」
「嗯嗯,都聽老公的。」我果斷刪掉了家裡所有人的聯系方式,並展示給陳樹生看。
前世,陳家把表哥當成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把表哥綁在了道德的審判架上。
這輩子,我總算是幫著表哥,擺脫陳家這塊狗皮膏藥了。
陳樹生把通訊錄翻來覆去地翻了好幾遍,可即便是到了最後一天,他也沒有想出辦法來。
4
「小雪,你們別瞞我,我這到底得的是啥病啊?」
婆婆一臉憂患地望著我,眼中充滿了恐懼。
前世,為了不讓她對治療失去信心,我一把握住她的手,告訴她都是些小毛病,醫生說很快就能出院的。
婆婆信以為真,在醫院舒舒服服地住了起來。
往後的日子裡,但凡有治療的痛苦,甚至是打針吃藥,婆婆都把氣撒在我的頭上。
她會在我給他擦身體時,冷不丁地突然照著我腦袋就是一巴掌。
她發脾氣時從桌上拿起東西就砸向我:
「我治療太疼了!都怪你!找的是什麼醫院!
「那大夫都說好端端的,總治什麼,叫我吃這些苦湯做什麼!我看你就是想藥S我!」
我在醫院待上半天,身上就會變得青一塊紫一塊。
婆婆甚至因為自己化療掉了頭發,就半夜拿著剪刀,把我的頭發剪禿了幾塊。
美其名曰:「小雪天天陪在我床前,這樣我看著順眼些,身體也能好得快些。」
我跟老公抱怨婆婆是個超雄老太,老公隻是敷衍道:「咱媽都病成這樣了,你就別計較這些小事了。」
可這一世,面對婆婆的追問,我隻是把目光投向陳樹生,示意他來回答。
「這……」陳樹生吞吞吐吐道,「醫生說,不太好。」
婆婆激動地大嚷:「怎麼不太好了?什麼叫不太好!」
「媽你先冷靜點……」陳樹生一把按住從床上蹿起來的婆婆,「你聽我說啊……」
「我到底是啥病啊?你們別嚇我,嗚嗚……」婆婆坐在床上哭了起來。
我趁亂退出了病房,手機裡,是我用小號轉發到朋友圈的雞湯文學——《每一個病人都有權利知道真相》。
當然,僅陳樹生可見。
5
等他倆折騰完了,我再次走進病房。
病房內一片狼藉,碎玻璃片碎紙屑滿地都是,公公落在病房裡的拐杖也被打折了。
婆婆眼神黯淡地躺在床上,仿佛被吹滅的蠟燭一般。
而陳樹生灰頭土臉地坐在一旁,身上和臉上多了幾塊青紫,頭發也被薅掉了一大塊。
從病房裡出來後,他揉著腫脹的臉頰抱怨道:「咱媽也真是的,在病房裡又哭又鬧,見誰都打,這麼大歲數了,還跟個潑婦一樣……」
我走在他身後,露出嘲諷的笑:「咱媽都病成這樣了,你就別計較了。」
婆婆倒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多天。
昨天還蹺著二郎腿嗑瓜子,跟隔壁床的大姐侃大山的婆婆,今天卻任誰攙扶也起不來了。
6
陳樹生最終也沒有想出辦法來。
但墊付的醫療費,已經不足以支撐婆婆繼續住院了。
我利落地收拾著醫院裡婆婆的東西。
婆婆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們一趟趟地將她的東西往車上搬,一下子慌了:
「小雪,小雪啊。」
「你們這是在幹啥啊。」
我頭也不抬地敷衍道:「媽,我也不知道,樹生說給您收拾收拾。」
婆婆慌亂地扒著床邊:「那、那你們要把我送到哪啊……」
我淡定地笑了笑:「媽,你別慌,難道您兒子還能害你不成。」
婆婆訕訕道:「哎呀,我怕他一個孩子,處理不好……小雪,你表哥不是醫院的主任麼,要不咱就上他那個醫院治去?」
我沉下臉來:「媽,您別說了,再說樹生就要跟您生氣了!
「我已經聽樹生的,把我娘家那些人都拉黑了!以後不來往了!」
「哎喲,小雪,」婆婆著急地拍著大腿,一臉快要哭了的表情,「你說你這是幹什麼呀,我現在有病了,你們兩口子以後少不了你娘家的幫襯呀……」
我委屈道:
「媽,您不是常跟我說,男人就是家裡的天,樹生讓我跟他們斷掉,我哪能不聽呢。
「這些話,您自己跟樹生說吧。」
婆婆一下噤聲了,像隻鹌鹑似的縮在床角。
自從上次知道了檢查結果,婆婆跟陳樹生發了一場瘋之後,陳樹生就不再來醫院看她了。
也告訴我和公公,要給婆婆「漲點教訓」。
我表面上每天在醫院,實際上天天躺在隔壁床刷手機吃外賣。
今天陳樹生來醫院收拾東西,也是冷著臉。
婆婆現在變得很怕這個兒子,更怕我們不給她治病了。
所以每時每刻,都活得戰戰兢兢。
護士來量血壓,皺著眉頭說,比剛送進來的時候還高了不少,確定要出院麼。
婆婆滿含期待地望向我,在看到我點頭之後,眼裡的光徹底暗淡了。
7
回到家後,婆婆發現自己最疼愛的大孫子,也對自己冷著臉。
婆婆蹲下身來,朝陳小草張開雙手:「小草,乖孫孫,你怎麼不理奶奶呀。」
陳小草一搖一擺地躲開她的懷抱,朝她吐了一口口水:「壞奶奶!家裡的錢全都讓你花完了!你離開我家!不許花我家的錢!你怎麼不去S!」
「天吶……造孽啊!」婆婆拍著大腿,剛要哀嚎,就看到陳樹生端著一杯水,冷臉走了過來。
「媽,你又在鬧騰什麼!」
婆婆委屈地辯解道:「他說我看病是花他家裡的錢!他一個小孩子怎麼能懂這些!肯定是誰教他的!」
老公一臉陰沉地看向我。
我平靜道:「看我幹什麼,我這幾周都住在醫院裡,照顧咱媽。」
從婆婆住院開始,陳小草就一直是陳樹生和公公輪流帶。
「哎呀,」陳樹生不耐煩道,「媽,你和一個小孩較什麼勁啊。你一病,家裡都快賣空了,我兒子說句話都不行了。」
看著婆婆又張牙舞爪地撲向陳樹生,我心中暗暗一笑。
確實,我這段時間一直在醫院裡。
但我並非什麼都沒做。
我偶爾會帶著陳小草出去吃飯。
以前陳小草都會選擇去吃快餐,可這次,我領著他去了最便宜的餐館,點了一個小素菜。
「快吃吧。」我找老板要來半個饅頭,塞進他手裡。
他看著一道炒野菜,皺著眉:「媽,我想吃肉肉、炸雞。」
我把剩下的半個饅頭掰碎了,泡在一碗溫水裡:「小草,現在家裡不富裕,你要懂事點。」
陳小草委屈地一把掀翻了盤子:「我不要,我就要吃肉肉。」
我無動於衷地看著他。
陳小草是個九歲的孩子,一開始很抗拒,怎麼都不肯吃。
可時間久了,餓了幾頓之後,面對炒野菜也狼吞虎咽起來。
有一次他軟糯糯地問我:「媽,咱家為什麼吃不起肉肉了。」
我揉著他的頭:「你奶奶在看病呢,家裡的錢都要給奶奶看病用。別跟別人說媽媽偷偷帶你出來吃好的,知道嗎。」
「嗯嗯,媽媽,我知道!」
看他乖乖地點頭,大口地扒飯,我有一瞬間恍惚了。
前世,在婆婆的教唆下,兒子給我下了安眠藥,親手擰開了煤氣。
我始終不願意相信,我親生的兒子,是天生的壞種。
可當我牽著他的小手,往家裡走的時候,他天真地問我:「媽媽,咱們不給奶奶治病不就行了麼。」
我感到被我握在手心裡的小手,一下子涼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