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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琵琶行 3711 2025-08-07 15:3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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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而這是個正經客棧,不是黑店。在知曉了我們的來意後,女掌櫃拱手道:「俺姓鐵,叫鐵山花!你們村的酒坊,俺倒是有所耳聞。隻是小店不缺酒……」


     


    我穩下心神,老神在在地豎起三根手指:「掌櫃的,先別急,聽我細細道來。此酒名曰『烈雲燒』,非同凡品。」


    我清了清嗓子:「若小女沒猜錯的話,在您這歇腳的客人多是獵戶、鏢師以及倒賣土產的商販。這群人非富非貴,掙的是辛苦錢。烈雲燒的定價遠低於貴店其他佳釀,想必能得賓客青睞。」


     


    見她若有所思,我忙乘勝追擊:「二來,此酒性烈,驅寒暖身,活血通絡,乃行旅之人御寒之上選。此外,酣泉村距此不過十裡,運資甚微。且釀酒的糧食都是自家種的,保品質無虞。可謂物美價廉。」


     


    我胡謅八扯了許久,最終盈盈一禮:「鐵掌櫃若有闲暇,不妨移步寒坊,一探究竟,共謀利之久遠。」


     


    鐵山花終於被我說動了,當即拍板留下了那車酒,又道:「既蒙宋姑娘誠心相邀,俺後天便去看一看!」


     


    我笑得臉都僵了,謝了又謝,方告辭離去。


     


    此時天色漸晚,我坐在板車上,裹著毛裘,快活地哼起小曲。江修筠頻頻回首,不停誇贊我:「姑娘當真聰慧,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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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而他又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掏出剛買的兩個糖餅遞給我:「餓了吧?你吃。」


     


    糖餅仍殘留著熱乎氣,散發出甜蜜的油香味。兒時的恐懼湧上心頭,我下意識地縮回手,卻驀然發覺他眼睫輕顫,漾出了討好的笑意,像是個等誇獎的孩子。


     


    我隻得硬著頭皮接過糖餅咬了一小口,竟沒半點不適,不由揚起嘴角:「好吃,你也吃嘛。」


     


    他搖搖頭,嘿嘿傻樂了幾聲,拍了拍毛驢的腦袋,笨拙地迎合著我哼的調子,配上了意義不明的詞。


     


    等我們回到家,村民們已然睡下了。江修筠喂飽了小毛驢,我則趁機煮好了素面。


     


    他不再推辭,連面湯都喝得幹幹淨淨,刷了碗筷後,照舊秉燭夜讀。


     


    我坐在炕上為他縫補衣服,順手繡了幾個竹葉,輕聲叮囑道:「你不要舍不得穿衣,錢不是省出來的,是掙出來的。衣服壞了可以補,人要是凍病了,得不償失。」


     


    他聽話地「嗯」了一聲,為我添了盞燈,沒有多言。


     


    爐火燒得太旺,我很快便昏昏欲睡,順滑地躺在了炕上。


     


    半夢半醒間,我瞧見江修筠站了起來,輕手輕腳地為我披上了外衫,然後抱起我縫的衣服對著燈火仔細端詳。


     


    我強撐起了一點眼皮,發覺他如在欣賞什麼稀世珍寶,一遍遍摩挲著袖口上繡的竹葉,末了把衣服疊好,珍惜地貼在胸口上,歡喜得雙眸晶亮,璨如煙火,灼得我生痛。


     


    我闔上眼,心想他可真是沒見過好東西,一個繡花就能讓他高興成這副不值錢的樣子。


     


    不過,這樣也好,以後我可以給他許多許多的「好東西」,叫他常笑給我看。


     


    15.


     


    兩日後,鐵山花如約而至。我攜一群姑娘將她迎進酒坊,江修筠則與酒坊的熟工們為她介紹酒坊布局和制酒工序。


     


    酒坊內熱火朝天,鐵山花滿意地環顧四周,與我相談甚歡,還特意問詢了每年能產多少酒。


     


    我正催江修筠趕緊算算清楚,三爺爺突然擠過人群,指著我的鼻子,痛心疾首地罵道:


     


    「你這丫頭太不守規矩了!這是女人能來的地方嗎?如此是壞我酒脈風水,陰陽失和啊……」


     


    然後又轉過身,衝酒坊裡的伙計們大呼小叫:「宋韶音一個外鄉人,豈能與咱同心?再看這女掌櫃,面相兇煞,活脫脫一山匪惡霸!諸位醒醒吧!她們分明是要毀了咱村的根基!今日你們若任由她們擺布,我……我便吊S在此,以警眾人!」


     


    說罷他忽然捂著心口咳嗽不止,似是被氣急了,隨時會昏厥過去。


     


    鐵山花的臉色黑如鍋底,我心裡咯噔一聲,緊忙想對策。哪知江修筠竟飛奔而來,一把架起三爺爺,強行扛走!


     


    三爺爺被顛得胡子都飛了,激動地揮舞著拐棍咆哮道:「你個渾小子,放開老夫!無規矩不成方圓,不成方圓……」


     


    江修筠一刻不敢停,直跑出了殘影:「都快餓癟了,還擱這方圓呢!您老趕緊回家吧……」


     


    姑娘們也趁機向鐵山花道歉:「鐵掌櫃,您大人有大量。剛剛那老糊塗說的話不作數,您消消氣……」


     


    幸虧鐵山花是個豁達人,三言兩語就被姑娘們哄開心了:「唉,誰家還沒個煩人的老家伙了?沒事,你們信得過俺就行,俺可以先付定金!」


     


    最終,我有驚無險地與鐵山花籤了長契。臨行前,她握著我的手懇切地說:「宋姑娘,俺與你一見如故,可否喚你小字?」


     


    我腼腆應著:「鐵姐姐,便喚我音娘吧。」


     


    我一路將她送到村外,直至她上了馬車離去,方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身後的眾人一陣歡呼雀躍,慶賀村裡總算見到了點「回頭錢」,不至於天天勒緊腰帶過日子了。


     


    二玲則快活地直拍巴掌,「音娘,我也要喊你音娘!你可真厲害,都能當女夫子了!」


     


    我被誇得心花怒放,得意地哼笑道:「書我讀的不多,但是嘛,我會彈琵琶,確實能當個女教習!」


     


    姑娘們來了興致,紛紛央求我彈一曲聽聽,跟一串尾巴似的隨我回了家。


     


    16.


     


    我取出琵琶,小心調試好琴弦,彈了一首《採蓮曲》。眾人聚精會神地盯著我,令我緊張到彈錯了一個音。


     


    還好她們聽不出來。一曲畢,二玲羨慕地輕輕碰了碰我的琵琶:「真好聽。音娘,我也想學。」


     


    她的姐姐大玲揶揄道:「別傻了。看看你那粗指頭,再把琴弦給弄斷了,都賠不起!」


     


    姑娘們笑作一團,二玲也訕訕地收回手。我連忙安慰道:「哎,隻要肯學,哪裡有做不到的事!你若真心喜歡,我教你。」


     


    她懊惱地揉揉頭:「我笨手笨腳的,就不學啦!音娘,等闲暇了,我還要聽你彈琵琶!」


     


    又說笑了一陣,大家伙都散了。二玲是最後走的,我喚住了她,小聲說:「二玲,你發髻歪了,我給你重新梳一下。」


     


    她乖乖坐在板凳上,散開了發髻。我小心梳了半天,總算把她這一頭亂糟糟的蓬發給理順了,又用發繩編好,方便她幹農活。


     


    她雀躍地對著鏡子輕捋發尾:「音娘,你的手真巧!隻是這發繩……」


     


    我連忙道:「送你了,不是啥值錢東西。」


     


    二玲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我不知該如何表達對她的歡喜,隻想著能用些小手段,把她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


     


    她笑出了俏皮的虎牙,從兜裡掏出一塊圓溜溜的小石頭:「我可不能白要你的東西!這石頭是我從山上撿的,我覺著好看,一直留著呢!喏,送你了!」


     


    她不由分說地把小石頭塞進我手裡,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我捏起那石頭,對著日頭仔細一瞧,上頭有一個淡淡的白色花紋,像是隻展翅高飛的小鳥。


     


    這時,江修筠回來了,疑惑地問我:「這石頭咋了?」


     


    我喜滋滋地背過身去:「我的好姊妹送我的,不給你看!」


     


    他抿抿嘴,繞到我面前,誠懇地解釋道:「我爹娘去得早,三爺爺對我多有照顧。他考了大半輩子功名,一直沒能如願,性子難免有些迂腐。今兒個冒犯了,我替他給你賠個不是。」


     


    然後又眨巴著眼試圖蒙混過關:「那個,我剛聽她們說,你彈琵琶了?我,我沒聽到……」


     


    我叉腰輕哼:「那,你也喊我一聲音娘。」


     


    他忸怩了半天,方用蚊子般粗細的聲音喚了聲:「音娘……」


     


    我挑眉,手帕一甩,掃在了他的鼻尖上:「切,我才不給你彈呢!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現在是你欠我的啦!」


     


    我扭著腰進了屋,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我不想跟江修筠斷了,不如就這麼你欠著我,我欠著你,永遠不能兩訖,叫我有借口時不時逗弄他玩。


     


    17.


     


    接下來的數月,我走街串巷,四處兜售烈雲燒,盼著多尋幾個常客。


     


    村民們表示應當分我一份紅利,但被我拒絕了。我始終覺得,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哪能分走他們的血汗錢。


     


    而且,我自己個兒的生意也有了起色。我發現村裡的孀婦不止春禾嬸一人。有幾位與我年紀相仿的姐姐,剛成親便守了寡。因無子嗣,田產被夫家親戚霸佔,平日靠織布、漿洗勉強過活。可寡婦門前是非多,常有浪蕩子徘徊騷擾,讓她們的處境雪上加霜。


     


    我心起思量,數了數我那點嫁妝,跟這群姐姐定了一批特制的布。


     


    「這批布,是御寒布。專賣給那些需要長途跋涉的行腳商人,必須保暖耐用。」


     


    我頓了頓,鄭重其事地向織婦們承諾道,「錢,我先付給你們。我宋韶音,定當使諸位衣食無憂,免受欺凌。」


     


    商者,無非是從他人手中奪利。而女子更知女子之苦,村中的孀婦們便是我的助力之一。


     


    此外,我還要將鐵山花的人脈利用到極致。她既能買下如此大量的烈酒,保不齊是結識了大商隊的東家。我若有幸攀上這條線,或許能在蒼州博得一席之地。


     


    於是在第一批「御寒布」織好後,我拿去給鐵山花過目。見她喜形於色地摸來摸去,我便知這樁買賣八九不離十了。


     


    「你確實找對人了,俺這正有需要御寒布的大主顧。」鐵山花狡黠地衝我挑了下眉,「不過,這布這般厚實,到底是怎麼做的?可否透露一二?」


     


    我忙嬌嗔道:「哎喲,鐵姐姐,我哪懂這些啊!還不是針線娘子們的手藝好!


     


    其實,這批布是夾棉粗布,我跟村裡的織婦們商討後,改良了織藝,令其更加有韌勁。這等「秘方」,我絕不可能透露半分,隻好揣著明白裝糊塗。


     


    鐵山花心領神會,撫掌大笑:「罷罷罷,俺隻是逗逗你。


     


    然而她表面上粗枝大葉,實則十足精明。說是願意幫我賣布,卻始終不肯告訴我她背後的大東家究竟是誰。


     


    我心下明了。她要麼是想在中間牽線搭橋,好兩頭吃。要麼,就是防著我撬走她的財東。再追問下去,怕是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挽著鐵山花的胳膊跟她套近乎:「好姐姐,你多費心!我遠嫁而來,指望不上誰,隻能指望你了。哎呀,我家那口子,我都不好意思說他……


     


    我頓住,強把後半句咽了下去。因為江修筠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外,與小毛驢一同呆呆望著我,表情如出一轍地憨態可掬……


     


    片刻後,我坐在小毛驢上,對著在前頭牽驢的江修筠自我反省。


     


    「我不該沒跟你打招呼就離了村,更不該背地裡說你壞話。」我不停小聲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別生氣了,上來歇會兒吧。」


     


    江修筠不說話,隻越走越快,大有想累S自己換我真心愧疚之意。


     


    我沒話找話地問:「不過,你怎麼會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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