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宴上難堪的一幕我沒有哭，
把臉踩在了腳底下我沒有哭。
這一刻，
我哭得很大聲。
成年人的崩潰就在那麼一瞬間。
跟江峰在一起之後我從未打過車，為了跟他一樣，我開始坐地鐵。
在這座城市的早高峰我經常在地鐵上丟了隻鞋，被你推我搡的也隻能忍受。
包子擠得像硬幣一樣薄，豆漿直接潑到鞋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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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問江峰為什麼日子這樣我們還要滬漂的時候，
他卻振振有詞地說：「隻有在這個大城市扎根才能離開那個山村，離開那些人群。
「那些東家有事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村子的地方，他們才能仰頭看我們。」
每當我表示不理解的時候，他就會因為極強的自尊心不斷地貶低我。
而這些我從未跟我的朋友和爸媽說過。
因為我知道，說了，他們隻會更不認可江峰。
15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打車，
還記得那次下了大暴雨，地鐵被淹了。
我慌亂地給江峰發著短信：
【江峰！地鐵停運了我們出不去了！】
【你什麼時候下班可不可以過來接我！】
兩個小時後他才回了句：
【那你就非要坐地鐵嗎？】
而那時我已經走到了家樓下。
開門，他已經在家裡吃上了晚飯，甚至給他自己點了個外賣。
我渾身湿透了像個落湯雞他卻跟我說，
「在門口擦幹淨，滴到地板上你還得收拾。」
「江峰，你還是個人嗎？你為什麼不回我的短信！」
「我讓你擦幹淨還不是為了你好心疼你還得擦地板！你有病吧一回來就吵架？」
我頭也不回地出了門衝進了大雨，
我不知道去哪兒，當初來這裡是江峰的主意，
爸媽擔心我吃苦讓我回家進機關單位工作，他們也有一個照應。
為了江峰我毅然決然地跟著他來到了這裡。
我打開了買票軟件，卻不敢點進去。
也不敢跟朋友們傾訴，因為他們本來就不喜歡江峰。
我就那樣站在雨裡，幾個小時過去了他沒有一句話也沒有來找我。
我賭氣般地去了便利店買了份有肉的盒飯，
因為身上滴水店員嫌惡地讓我處理一下再坐在椅子上。
我隻好拿著飯，蹲在便利店門口填飽了肚子，
我已經不知道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發絲上的水滴進米飯裡，
我味同嚼蠟。
為了省些錢我和江峰一直是帶飯，每當同事們討論今天吃什麼明天開了哪家新店的時候，
我都會默默地把自己的米飯放進微波爐。
不舍得買一份 20 元的便利店盒飯，卻總是看著別人吃得很香。
爸媽問我在這裡過得好不好的時候，我都假裝說非常好，讓他們不用擔心，
給我轉賬我也不敢收，因為江峰會埋怨說：「還是你有個好父母啊！你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然後就是不斷地貶低我，甚至是抬槓。
為了維護他那可憐的自尊，我一次又一次地降低自己的底線。
16
直到那一口痰粘到了鞋上。
「姑娘？我這有面巾紙拿給你用吧。
「在這大城市哪個人沒有點兒難事！在車上好好哭！你就放心吧誰也聽不見！」
我此時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為我十年的隱忍和委屈，接過了師傅的面巾紙連一句完整的謝謝都要喘個半天氣。
那天我在車上哭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師傅在外灘繞了多少圈，
我隻知道我和江峰十年的感情在這一天再也回不了頭。
當晚，
打開了手機全是爸媽朋友們和江峰的消息。
我開了一間一直不舍得住的大床房，
準備第二天去我和江峰的出租屋搬走我所有的東西。
其實也不過是一些不值錢的穿了幾年的衣服。
我長舒了一口氣，
我終於可以過回以前想穿什麼就穿什麼的日子了，
沒有人會貶低我沒有公主命偏有公主病，
因為我本來就是公主。
我用老爸轉給我的錢訂了輛奔馳，
沒有人會埋汰我豪車就是自卑的產物，
因為我本來就不需要自卑。
我可以想回家吃年夜飯就回家吃年夜飯，
沒有人會指責我眼裡沒有公婆。
這晚我睡得很踏實。
我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床了。
17
第二天，
剛走到出租屋門口就聽見屋裡的人大吵。
「早就告訴你那訂婚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你非要吐那一口痰！
「到手的鴨子飛了這下你兒子還怎麼找那樣家庭！？」
江峰他媽在指責他爸。
「那我當時也是習慣了，誰知道這小楠因為這麼點小破事就鬧啊？」
「你也是你非要扇她一巴掌！你那一巴掌不打沒準她還S心塌地地跟著咱兒子呢！
「早就告訴你早點讓她懷孕一切不就好說了！你也是個不爭氣的兒子！」
「閉嘴吧你們！要不是你們小楠能走嗎？非要找那幫破親戚要揚眉吐氣！」
「這下你們滿意了！丟人丟大了！我上哪兒去找她這樣的了！」
「媽知道錯了，要不媽去給她跪下求她。」
三個人在屋子裡吵得不可開交，
隔著防盜門我聽見了他們摔手機砸電視的聲音。
江峰家搬到了城裡後就跟看不起他們的親戚斷絕了往來，
好不容易攀上了有地位的親家，兒媳婦下嫁是她們兒子的本事，又是滬漂工作，
就想借著這個機會揚眉吐氣，讓以前看不起他們的親戚都來巴結。
沒承想巴結沒成功，反倒丟盡了臉面。
聽著屋子裡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推卸責任，
罷了，反正也是一些不值錢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這幾年他也沒送我什麼貴重的禮物，
哪怕是一束花。
我把鑰匙掛在了門上拉黑了江峰的微信。
18
爸媽給我轉了六十萬讓我好好散散心，
我先去店裡提了新奔馳，
又去商場裡買了幾件新衣服，背上了喜歡了很久的包。
說來也好笑我早就跟江峰說了這款包，
但是我們的工資都要存在他的卡，
所以一直沒買。
新車的後備箱放滿了購物袋，
我又開始了期待了很多年卻一直沒跨出第一步的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辭掉了工作也不用再被人推搡著撵到地鐵上，
不用在下雨天也不舍得多花幾塊錢打個車。
我把音樂開到了最大，
搖起了車窗大聲地唱著歌。
朋友圈裡是我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就穿著新衣服打卡。
大家都私信我怎麼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有錢了。
其實我本來就很有錢，隻是這麼多年為了配合江峰給自己穿上了一件窮人的衣服。
以此來裹挾他那可憐的自尊。
在麗江的酒吧，我放肆地舞池中央扭動。
一個看著年齡很小的男生主動邀請我喝了一杯酒。
「姐姐，可以跟你認識一下嗎？來這邊旅行嗎？」
「對，幹了件大事出來玩幾天，認識就不必了。」
「可以加個微信嗎姐姐？」
「抱歉，姐姐不缺愛。」
「別急著拒絕呀，都是來玩的。」
「這杯酒當我請你的了。」
我拿起了包留下了一臉詫異的小男孩。
無愛一身輕。
而且我可再也不想陪伴一個人長大了。
19
這幾個月是我十年來最沒有負擔的幾個月，
我不用在晚高峰下班後還要買菜做飯洗江峰的衣服，
開到哪裡就在哪裡露營，
也不用買一件衣服還要看別人的臉色，
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吃飯不用再考慮別人的口味。
我愛吃韓餐，江峰不愛吃，
所以我們在外吃飯或是點外賣他從未給我點過一份。
我愛吃螺蛳粉，愛吃臭豆腐，
有一次忍不住買了點，被他直接扔到了垃圾桶。
我忽然覺得不幸的婚姻真的是一個人最大的不幸。
而且，
應該感謝江峰的爸爸吐的那口痰。
難以想象如果我再一次忍了下來現在過的會是怎樣糟糕的日子。
旁邊一輛摩託車疾馳而過，
我追了上去搖下了車窗吹了兩聲口哨，
又踩了一腳油門超過了他。
跟江峰在一起的時候他甚至不讓我加男同事的微信，
連公司送的玫瑰花都要被他懷疑半天，
然後再懟我：「我們公司怎麼不發玫瑰花呢？」。
他從不誇贊我，在我拿到結果時他隻會說：「你們公司是沒人了嗎？
「讓我誇你行, 給我一百萬陪嫁我天天誇你。」
現在想一想真是太搞笑了,
車子緩緩駛入家裡的停車場，爸媽早就做好了湯飯。
他們沒有問我最近去了哪兒,
心情怎麼樣。
有沒有找工作，
隻是為我鋪好了床告訴我早點睡。
20
第二天一早，
我聽到外面的談話聲，
是江峰來找我，爸媽把他攔在了門外，
轟隆一聲雷響，他就那樣站在樓下，
手裡捧著大一那年送過我的玫瑰花, 晚了。
那就讓他也嘗嘗當初我在外面淋雨的滋味吧,
媽媽敲響了我的房門,
「楠楠, 要不給他拿把傘吧？怎麼說你們也在一起十年了。」
「不用了，他自己會走的。」
沒想到，他足足在外面站了十幾個小時，第二天一早暈倒在了樓下。
感情是有的但我不會再心軟了, 日子是不能將就過的。
因為一個人的本性是改變不了的。
我們把他送到了醫院醫生說是低血糖加體力不支,
他躺在床上虛弱地看著我，
爸媽識趣地關上了房門給我們留了一些空間。
「小楠，你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江峰, 讓我們十年的感情體面一點吧，別鬧得太難看了不好收場。」
「你是不是心裡有別人了？」
「我隻是不想再忍了, 不想再給你們家當免費的保姆, 不想再看到你爸媽的嘴臉。
「還有，我不想這輩子買一件衣服都要看你的臉色。
「事情到今天這一步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長久的積壓。我相信你不會不知道。」
他啞口無言，懇求般地問了我一句：「真的沒有餘地了嗎？」
「祝你早日康復，我不想再掉入泥潭。」
幫他叫了護士後我沒有再看他，
後視鏡裡面,
江峰一邊喊一邊追直到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21
一年後，
父母為我安排了新工作，
我過上了自由又小資的生活，
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一輛自己的車,
早九晚五的固定上下班時間，
不用再擠公交地鐵,
周末就出去買衣服家裡擺滿了喜歡的項鏈和飾品。
手機突然來了條信息：
【小楠，你最近還好嗎？】
我是這樣回復的：
【覺醒後遠離毒男的每一天空氣都是清新的。】
爸媽陸續為我安排了一些相親局,
都是彬彬有禮的男生,
會誇我穿得很時尚，會給我買新的包包和衣服，
彩禮是條件隨便開, 給足我尊重。
訂婚宴禮服高跟鞋都給我能力範圍內最好的,
你看, 對的人是不用你將就的，
但是我都拒絕了，我已經浪費了十年的時間,
接下來最好的年紀我隻想好好地享受屬於我的人生。
我要我自由，我要我隨心，在這人間瀟灑穿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