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潛意識裡,我不想和任何人建立親密關系。
開門聲將我混沌的思緒拉了回來。
裴旭有些氣喘地走進來,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
他是跑著回來的。
他去廚房重新倒了杯熱水,然後蹲在我跟前,拿出藥細細地看說明。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做這一切。
被人照顧的感覺,對我而言,過於陌生。
裴旭最終還是沒回去集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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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監督下,我很快地好了起來。
我也曾讓他趁著假期出去找朋友玩。
但他隻是搖搖頭,選擇和我宅在家裡。
有時,我們會一起出門買菜。
有時,我們會在白天把窗簾拉上,窩在客廳看一部老電影。
有時,傍晚吃完飯會去樓下的花園遛遛彎。
但我們之間的交流仍然不多。
假期的最後一天,亦歡提著火鍋食材,神情恹恹地找上了門。
看到我後說的第一句話:「寶貝,那個女人回國了。」
6.
亦歡口中的女人,是我們的大學同學清秋。
雖然亦歡不願承認,但這些年她一直排斥相親,多少也是因為清秋。
她倆的糾葛,作為旁觀者的我,看得明白但也不便說什麼。
我和亦歡都不太會做飯,最後還是裴旭拎著食材進了廚房。
亦歡跟在他身後,熟門熟路地打開冰箱想拿酒,卻隻看到滿滿的菜,轉頭看向客廳的我:「寶貝,你的酒呢?」
裴旭繞過她去飯廳的酒櫃,拿了瓶度數較低的酒遞給她,低低地說:「她生病剛好,不能喝酒。」
我心裡一「咯噔」,有些緊張地看向亦歡。
果然,下一秒亦歡就紅著眼,控訴我每次生病都不告訴她。
我隻好低眉順眼地哄著她,說隻是普通的感冒發燒,沒什麼大礙。
抽空看向廚房忙碌的身影,我有點兒懷疑裴旭是故意的。
隻好轉移話題:「清秋回國找你了?」
亦歡喝了一口酒,有些喪氣:「嗯,她給我打電話說想和好。」
說著她把酒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上,激動道:「她以為她是誰,憑什麼認為我會等她?那麼多小鮮肉等著老娘寵幸呢。」
看著她故作瀟灑的模樣,我向她伸手故意地說:「那你把手機給我,我給她打電話,讓她以後別再來找你。」
亦歡愣了一秒,然後像隻小倉鼠將手機往自己懷裡藏了藏,略帶委屈:「你幹嗎呀!也來打趣我。」
我嘆了口氣:「我是讓你正視自己的心。」
「那她也不能不聲不響地去國外那麼多年,然後回來一句輕飄飄地想和好,就當作分別的那幾年沒存在過。」亦歡低著頭,語帶哽咽。
我坐過去,將她攬進懷裡:「好,那你再考察考察她。」
等裴旭端出火鍋,亦歡已經喝完一瓶酒了。
飯桌上,還非要拉著裴旭和她一起喝酒。
我無奈地笑:「他還是個孩子,喝什麼酒。」
亦歡卻不以為意:「小旭就快要成年了,喝點兒酒不礙事兒。哎呀,夏暮同志,你不要那麼S板,好不好?」
然後我就眼睜睜地看著裴旭悄悄地遞過去酒杯。
行吧, 我不管了。
這頓飯吃了很久,雖然亦歡全程都在嘻嘻哈哈,但我知道她心裡其實很難受。
她當初有多在意清秋,清秋出國的事兒對她的傷害就有多大。
這麼多年,她一直在等她。
到了最後,裴旭已經有些喝迷糊了,亦歡卻突然耍起了酒瘋,說要清秋來接她。
面對這一大一小兩個酒鬼,我太陽穴「突突」地跳。
先將裴旭扶回房間,躺下前他還在絮叨讓我不用收拾碗筷,明早他起來去收拾。
我笑了一聲,覺得他性格像個小老頭。
回到客廳蹲在亦歡跟前,拉著她的手:「你真的確定要現在給她打電話?我知道的,你沒醉。」
亦歡安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我很想她。」
我摸了摸她的頭,低聲地說:「好,我知道了。」
拿過她的手機,給清秋打了電話,告訴了她我家地址。
然後,我陪著亦歡等。
大概過了半個鍾頭,門鈴響了。
原本趴著的亦歡,一下子坐直了身體,然後又給自己灌了一杯酒,趴了回去。
我無奈地搖搖頭,去開了門。
門外的女人,多年未見,身上那股清冷氣質更甚了幾分,但眉眼間是掩藏不住的焦急。
我和她彼此點點頭,側身讓她進了屋。
她朝亦歡快步地走去,將她攬進懷裡,暖聲地叫著亦歡的名字。
清冷散去,那是獨屬亦歡的溫柔。
我就在玄關看著她們,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大學。
那時,亦歡沒少故意裝醉,每次都讓我打電話,要清秋去接她。
清冷的少女總會急匆匆地趕來,小心翼翼地哄著酒醉的少女。
記憶中的場景與眼前的場景重疊,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
清秋半攬半抱地帶著亦歡往門外走,我看著埋在她頸窩假裝意識不清醒的亦歡。
突然開口:「清秋,亦歡是我最重要的朋友,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
言盡於此,她和亦歡都懂。
她轉身認真地看著我:「謝謝。」
我擺了擺手,關上了門。
7.
第二天,我去了工作室。
看著脖子頂著個草莓印,姍姍來遲的亦歡。
我眼裡帶笑,一句話也沒說。
亦歡反倒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咕哝了一句「我還沒答應呢。」
但我們都知道,那是遲早的事兒。
她和清秋就像是在玩一場寫好結局的推拉遊戲。
說實話,我羨慕亦歡的勇氣。
羨慕她敢把一顆心,放在另一個人手裡。
不像我,好像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
工作室在我和亦歡的共同努力下,逐漸步入了正軌。
我多了很多空闲時間,會在裴旭去學校時,一個人去地鐵站。
看著站臺來來往往的人,猜測他們在想什麼。
時間的流逝,對我而言是靜止,但又是加速的。
除夕,就這樣到了。
我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接電話前,我正在超市買面粉。
裴旭偶然間從亦歡口中知曉了我愛吃小酥肉。
背著我私底下學會了這道菜。
打算今晚給我露一手,但家裡沒面粉了,廚房裡還煲著湯。
一時半會兒,他走不開,所以隻好「派」我出門去買。
電話那頭的男人,是我爸。
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弄到我的號碼。
接起來,他隻說了一句話:「你阿姨收拾房間,找到了你媽留給你的信,你自己回來拿。」
然後,他就掛斷了電話。
他口中的「阿姨」,名義上是我後媽,隻比我大了十歲不到。
我給裴旭發了個消息,最後還是開車回了那個「家」。
8.
是那個女人給我開的門。
「信。」我仍站在門口,並沒有進去的打算。
我爸從客廳走了過來,語氣不善:「不會叫人嗎?」
我克制著想要立刻走的衝動,再次開口:「信!」
那個女人像是擔心我倆吵起來,急匆匆地返回客廳。
再次出現時,手裡拿著封信,眼裡帶著討好,試探道:「吃完飯再走吧?」
耐心耗盡,我從她手裡抓過信,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我爸不滿的訓斥聲:「你留她幹嗎,我就當沒這個女兒!」
腳步未停,直到坐回車裡,才發現握著信的手在微微發抖。
拆信的過程就像是被加了慢動作特效。
直到第一行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爸爸媽媽之間的事情,阿暮不要背負在自己身上。
我猛地將信紙折上,失去了繼續往下看的勇氣。
我突然很想笑,開始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
媽媽是個愛看書的溫婉女子,我爸是個隻會掙錢的商人。
當年我爸對媽媽一見鍾情,S命地追求,但媽媽並未動心。
但是我爸說服了外婆,最後在外婆的「逼迫」下,媽媽還是嫁給了我爸。
一開始我爸對媽媽特別好,我們一家人曾經有過特別幸福美滿的時期。
但後來,媽媽身體逐漸不好,我爸開始和別的女人搞在一起。
媽媽提出離婚,但我爸不同意,就那麼耗著。
後來,媽媽病情加重住進醫院,我爸變本加厲地將外面的女人明目張膽地往家裡帶。
直到那天,媽媽病危,我一個人守在手術室外。
我紅著眼一遍遍地撥打我爸的手機。
發了無數條短信,求我爸來醫院。
但電話、消息全都石沉大海,直到手機沒電自動關機。
手術室的燈滅了,媽媽全身蓋著白布被推了出來。
耳邊是護士一遍遍地問我:「你爸爸呢?」
我一言不發,隻是SS地盯著媽媽被推走的方向,眼眶發酸。
後來,我爸還是出現了,脖子上頂著曖昧的痕跡。
原來媽媽躺在手術臺時,他正和其他女人躺在家裡的床上。
我不明白,他當初那麼愛媽媽,怎麼就變心了呢?
媽媽去世後,不到一個月,我爸就提出要娶那個女人進門。
我不同意,開始鬧,但我爸說如果我不同意,那就滾出去。
外公外婆去世得早,我隻好找媽媽那邊的其他親戚,希望他們能出來主持公道。
但是,他們都被我爸拿錢收買了。
在我爸娶那個女人那天,我離家出走了。
那年,我 16 歲。
此後,再也沒回過那個家。
為了養活自己,我打過各種臨時工。
好多黑心老板都喜歡招未成年,因為便宜還好欺負。
那段日子雖被社會毒打,但至少能養活自己。
後來,遇到了裴旭的媽媽。
她人好,不顧我龇牙咧嘴的戒備。
溫柔又強勢地將我拉出沼澤,資助我重新上學。
裴旭?!
我突然從回憶中抽離出來,裴旭還在家裡等我吃年夜飯。
我收起信,開車往家趕。
推開家門,和站在客廳暖燈下的裴旭四目相對。
他盯著我眼睛看了很久,然後鑽進廚房熱起了飯菜。
我慶幸他什麼也沒問。
飯後,我倆各坐在沙發的一角,但都沒打開電視看《春暖》,嫌聒噪。
但什麼都不做,又顯得過於寂寥。
於是,我讓他用手機軟件隨機地播放歌曲,就這樣兩人靜靜地聽歌。
零點,窗外是肆意綻放的煙花,音樂軟件播到了我不熟悉的歌曲。
裡面一個女聲唱道:
嘿
要明白
人會來就會離開
世上唯一不變
是人都善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