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嗯了聲:「那是誰?」
樓生沉默下來:「樓生一定查清楚,至於道侶的事,請師姐多斟酌。」
我飲著溫水,見他不動,便說道:「怎麼還不走?早點回去歇息。」
樓生溢出苦笑:
「師姐以前從不會趕我走。
「師姐對我一直都是溫聲細語的。
「師姐在人群裡一向先看我。
「可從在佛寺開始,師姐就有些不對勁。」
Advertisement
佛寺前夜,正是我提交任務的時候。
「樓生,我對你足夠好了。」我皺起眉頭,「你忘了我教過你的尊師重道嗎?」
「是。」樓生的長睫顫動,隱去了目光。
他離開後,我緊繃的身體才松懈。
夜裡,我做噩夢驚醒。
揉著惺忪的睡眼,剛想起床喝口水,突然全身僵住,捻訣喚紫痕鞭。
床頭站著一個黑影。
搞什麼,又來?!
還沒來得及動作,後頸鈍痛。
9
從未見過這麼傻的歹人。
「師兄,放開我。」
我無奈嘆氣:「我知道是你。」
木歲沉愣住:「紫玉,你怎知是我?」
他解開我的眼罩,身上彌漫著酒氣。
我看著身下的木椅,上面還鋪著軟墊,這是我每回到師兄殿裡常坐的椅子。
我記得那還是夏天,有好多弟子下學後爬到木歲沉的院牆上,津津有味地看他鋸木頭。
隻因他上半身未著片縷,明晃晃的秋陽照亮了他英俊冷硬的面容,汗珠沿著肌理滑落,別有一番風採。
殿裡的桌椅,都是他親手制作的。
要說我在這個世界最信任的人,除了清翎,就是這個老好人師兄。
可怎麼也想不到,他也是反派。
他能反到哪兒去??
把整個上翎峰用木頭焊S嗎?
我放松下來,頓覺生無可戀。
「師兄啊,你把我綁來幹什麼?」
木歲沉一言不發,也不肯解開捆在我身上的繩子,呆坐在那裡,走著神。
我環顧四周,目光一下停住。
在木歲沉的床上擺滿了許多熟悉的物件。
我用過的手帕和茶盞,我扔掉的衣裳,還有我的裡衣,它們都被妥帖保管,嶄新如初。
誰撿走的不言而喻。
再去看木歲沉,他隻一杯接著一杯地灌酒。
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師兄,你醉了。」我小心翼翼地說道,「你把我解開,讓我回去,好不好?」
木歲沉黑壓壓的眸子望向我:「為什麼?」
我面露疑惑。
「溪宮門前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他面無表情地捏碎手中的酒杯:「我向師尊請求,與你結為道侶,他不準,卻轉頭對你……」
「紫玉,我的心從未這樣疼過。」
他一步步靠近,跪在我的腳下,埋首在我的膝上,淚水浸湿襦裙。
像受傷的野獅,主動獻上毛茸茸的頭求撫摸。
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
見他沉默著流淚,我心裡更難受。
這是我敬愛的師兄。
我心裡早就把他當哥哥看待了。
「師兄,你不是喜歡清翎嗎?」
木歲沉搖頭:「我待清翎如妹妹。」
「她知道我喜歡你,幫我瞞著。」
我盯著他頭頂的進度條:「師兄,你想要什麼和我好好說,不要犯糊塗。」
木歲沉呼吸加重:「想要紫玉。」
他迫切地展示:「紫玉,宮規言明,弟子必須穿戴整齊,所以他們要看,我從不給他們看。」
他脫去上衣,露出健碩的身材。
腹肌塊塊分明。
這副身體標準得不成樣子,不清淡也不誇張。
「我讓你摸。」
他拽著我的手,往腹肌上放。
「師兄求求你,摸一摸。」
他幾乎要哭了。
酒勁上頭,他眼尾發紅,是從未有過的綺麗。
「我沒有樓生晏戈年輕。
「沒有師尊的仙姿卓越。
「我隻有這副身子,能討你歡心。
「可你卻覺得這些都是身外之物。」
木歲沉眼底劃過絕望:「對你而言,我一無是處。」
「不是的。」
我焦急道:「你先解開繩子!」
木歲沉連忙起身,乖乖地解開。
我揉著手腕,認真道:「師兄,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
「那你為何不喜歡我?」
他的淚珠滑過臉頰,滴在胸肌上。
我念著清心寡欲咒。
沒用,心躁。
總不能說我壓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隻是來做任務的,何談情愛。
八年來,我自欺欺人,把他們當成書中的角色,可實際上我早就把他們當作活生生的人。
人都有自尊心。
「好師兄,不哭了。」我柔聲道。
木歲沉傻傻地看著我,恍若還在夢中。
他輕聲道:「紫玉,你能不能試著喜歡我?」
我猶豫著,最後彎起嘴角:「好。」
近乎嘆息。
即便他喝醉了酒,情到深處,也隻是捧起我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個純情的吻。
與此同時,他的進度條閃爍,直接 100%。
我有一瞬間的驚訝。
師兄,隻是答應試著喜歡你,就足夠了嗎?
10
「我送你回去。」師兄笑得像個孩子。
一團黑氣憑空出現在木歲沉的房間裡。
醉酒的木歲沉始料不及,很快落入下風。
我抽出紫痕鞭,加入戰鬥。
周遭的黑氣越來越濃,還彌漫著一股濃香。
「師兄?」我扇著面前的黑氣。
身後,有人虛虛地抱著我的腰。
「師姐今夜很是風流啊。」
是樓生的聲音。
我朝身後揮鞭,黑氣裂開口子,又很快聚攏。
「樓生,你敢用魔族的邪術?!」
我警惕地朝門口摸索,西南方向有人倒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師兄?樓生?」
「我在。」
樓生近在咫尺:「師姐,樓生是來救你的。」
……
兩日後。
我在魔族的宮殿內醒來。
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瞪了好一會兒。
該S的樓生。
白眼狼。
心是壞的,怎麼教導也沒用。
他魔族的邪術用得那麼熟練,平時裡肯定沒少修習,還在我面前裝成小白兔。
我掀開被子,發現自己身上套著那件嬌黃色裙子,更覺得煩躁。
「師姐,你醒了。」
樓生那雙丹鳳眼笑得眯起來,親自端著碗走過來:「快來嘗嘗我給你做的甜羹。」
我望向虛空:「那日在佛寺,是你對吧。」
樓生笑意更深:「師姐,那歹人怎麼會是我?」
他還想辯解,我推翻他手中的碗。
羹湯灑了一地。
樓生收斂笑意:「沒事,我來收拾。」
他忽然不動了。
因為我的手心正貼在他的左臉上。
緊接著,手指輕而易舉地撬開他的嘴,迫使他張大,指腹壓在舌尖,上面的傷口清晰可見。
樓生渾身僵硬,瞳孔震顫。
「這是誰咬的?」
他喉結滑動,發出一聲嗚咽。
「嗯……是師……師姐。」
樓生的涎水從嘴角流出,他一動也不敢動,狼狽的樣子哪裡還像什麼魔尊。
我推開他,起身擦拭手指。
「樓生,你讓師姐失望。」
樓生垂首,神色莫名。
他理應是最了解我的人。
若我還會斥責打罵,就還有原諒他的機會。
可我連理都不想理他。
是真的不想再在他的身上浪費時間。
我走出宮殿外,魔族世代生活在無量淵,這裡沒有日光,月神仁慈,偶爾灑下月光。
濃霧彌漫,鬼頭燈籠遍布。
妖魔橫行,啖肉飲血,人類對於它們而言就是一頓香噴噴的飯菜而已。
我望向崖下十分熱鬧的鬼市,若不是有魔尊坐鎮,多年經營,不會如此熱鬧。
我像個笑話一樣。
還以為自己把樓生教導得很好。
我明明對他最好啊。
11
侍女再次端來膳食,我看也不看。
心裡疲倦,一點胃口都沒有,也不覺得餓。
「師姐,吃點東西吧。」
樓生討好地湊過來。
我別開臉,當作沒看見他。
「師姐,你已經整整五日沒同我說過話了。」
他笑容勉強:「師姐你打我出氣,好不好?」
我慢慢合上眼。
偶然間聽到小妖交談,說外界傳言上翎宗的紫玉與魔族勾結,上翎宗一下成為眾矢之的。
是啊。
別人會怎麼想?
上翎峰的宗門弟子們怎麼想?
一向嚴於律己的紫玉師姐,其實偷偷養著魔族遺子,多次表現出對他的偏愛。
「唉,魔尊發了好發脾氣,S了好多人。」
我躲在宮門後,聽二人闲聊。
「是啊,聽說是上翎宗的應溪仙尊公開表示紫玉姑娘是他的道侶,要斬S魔尊救出紫玉。」
「正派都在集結,準備攻打無量淵。」
「要有一場血戰啊。」
「管他的,咱跟著魔尊大人。」
夜裡,樓生又來了,他每晚要在我床邊坐著,哪怕聽不到我的回應。
他越來越像個魔尊了,眸子裡泛著攝人的光芒,渾身散發著陰森森的氣息。
「師姐,今天的雲吞好吃嗎?是我包的。」
他不覺得枯燥,分享今天見了什麼人,做了哪些事,還問我:「師姐,我是不是不該S他?」
「以前,樓生遇到任何困難,師姐都會幫我。
「可是師姐,你好天真。」
我看向他。
樓生眼神眷戀:「師姐總是追求公平,以為光憑自己就能解決一切,以為一道鞭法別人就能認錯,還總是心軟,以為能用心感化別人。」
「實際上那些弟子一點都不知悔改,還敢在背地裡冒犯師姐,所以,我就把他們都S了。」
他呢喃:「有時候真覺得師姐太好,好得不像這個世界的人。」
「樓生。」我聲音透著難過。
他猛地抬頭,眼神亮晶晶的:「師姐,我在。」
「放我走吧。」
樓生抿了下唇:「回上翎峰嗎?」
「不。」
我疲憊至極:「師姐想回家了。」
「師姐,你哭了?」樓生怔住。
連我自己都愣住了。
八年來,我隻有剛進入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晚上哭過,之後就再沒哭過。
樓生慌了:「師姐,你的家在哪裡?」
「師姐,你別怕,我一定帶你回家。」
我不再開口。
樓生就派人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我的家。
他請來一個姻緣村的繡娘,聽說穿姻緣村繡娘繡的喜服,能恩愛一生,白頭偕老。
樓生讓她們加緊趕制喜服,他要和我成親,和我結為道侶。
繡娘被擄來,害怕得不行,繡得慢。
樓生來回踱步,恨不得自己上手。
剛摸到銀針,他遲疑地問繡娘:「我來縫會不會出差錯?我要和師姐白頭偕老的。」
喜服繡好的那日,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晏戈要與樓生決一S戰。
我不願看到任何人S。
晏戈還是那副慵懶樣,笑容肆意張狂:「師姐,晏戈來接你回家啦。」
他提起銀槍,嘴角噙笑:「那群門派裡老不S的這也顧忌那也顧忌,討伐魔族還得有好處才行,晏戈真是看不慣。」
他眯起眼:「我早就想S了樓生。」
天雷滾滾,大雨傾盆。
哗啦啦——
晏戈表面隨性灑脫,實則最是勤勉。
他是師弟當中最喜歡惹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