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去去就回。」
蕭印佩劍起身,走出屋不久又折返回來,盯著我問:「你不會逃跑,會等著我回來的對吧。」
「嗯。」
我頷首,「我如今也跑不動啊。」
他這才安心離開。
可我不能動,有人能帶我動,譬如他那位小金嬌。
「侯夫人,勞煩你隨我去面見主子。」
小金嬌一改往日的嬌弱,匕首橫在我的脖子裡,笑若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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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也是太後的人。
8
她想拿我要挾蕭印。
顯然她潛伏在蕭印身邊,沒把任務分析透徹,居然會覺得一個隱忍蟄伏多年的人,會是個戀愛腦!
路上,她告訴我:「翡翠镯,是我擅自拿來戴的,就為了測一測你和他發生衝突,他在不在意你。」
「結果,我真滿意。」
匕首的刀鋒抵在我的臉上,她笑容陰森:「你是個能起關鍵作用的好棋子。」
我想,得虧他們計劃得早。
蕭印揮軍入京得恰合時宜,否則我毒發S了,兩頭都逮不住我。
「那你有沒有算到,我跟了你很久。」
車頂傳來蕭印的說話聲。
不等女子做出防御,鋒利的長劍刺透車頂,正中女子的胸脯。她驚愕吐了口血,便滑坐在地沒了氣息。
我爬出車廂,見他跳下車駕馬,身上全是深淺不一的刀傷。
肩胛處還插著半支羽箭。
「坐穩了。」
他沉眉勒緊韁繩,血更滲出刀口,越流越多。
「我來!」
我推開他,接替馬夫的位置。
幸好當年鬥雞走狗,沒少學這些武夫的本事。
蕭印跌滾到車裡,馬車經過一處山路,竟發現下層山路有追兵趕來。
我一咬牙,把車駛入一座破廟,攙著蕭印藏在破神仙的背後,用甘草蓋住他。
「雲姜!」
半昏迷中的蕭印驀地拽住我的手,「臨危受難,你不會又想背叛我吧。」
「不會。」
我安撫他,「我去找點水和草藥,你傷太重了。」
「不要走。」
他眼中盈滿淚花,「再拋下我一次,絕對不會原諒你。」
我想引開追兵,反正我都要S了,S得其所唄。
我撥開蕭印的手,對他的苦苦哀求置若罔聞,轉身離開破廟重新駕車回到小路。
在追兵到來時,我策馬狂奔。
迎著烈烈風聲,我在心中吶喊:蕭印,你一定要坐上皇位,去治理這個國家,去給百姓安樂富足的好日子。
中途車輪太急,撞到石頭後側翻摔出山崖。
大約老天爺都覺得我都快S了,開恩給個苟延殘喘的恩典,我被拋在一根歪脖子樹上。
就是下山落地時,有些慘,我的腿骨裂了。
山下採藥的農戶發現了我,把我帶回小鎮療傷。
我在小鎮待了十來日,朝局翻天覆地地有變化。
老皇帝駕崩了。
蕭印得到寒門一派認可,舉薦上位。但太後連同氏族大家極力反對,說他來路不正。
京中突然蔓延的瘟疫,就是阻止他登位的天譴。
我聽到這個謠言時,正背著包袱在碼頭等船準備離開。沒想到在船到要上時,一支羽箭穿破耳畔,釘在地面嗡嗡顫動。
背後是馬蹄轟隆的踐踏聲。
我錯愕回頭,蕭印坐在不遠處的戰馬上對我拉弓,眼裡是無盡的滔天怒火:「沈雲姜,你又騙我!」
9
我被拎摔回晉王府。
他邊脫盔甲邊將我逼退上榻,惡狠狠地拽住我的足踝,「我要砍掉你的腿,讓你再也跑不掉!還要把你後娘和弟弟的手指砍下來,一天一根送來警示你!」
我從沒見過他這個表情,猙獰血紅,比五年更癲狂陰森。
我突然意識到他的話可能是真的,不由心慌解釋:「蕭印,我當時沒有拋下你,我是引開追兵去的。」
他瞪眼,將我摁在被褥裡詰問:「那你為什麼脫險沒來找我!」
「因為我快S了!」
我抵住他撕扯衣服的手,嚇得瑟瑟發抖,「我中毒了命不久矣,所以才想讓你以為馬車墜毀已經S了!這次說的都是真話,你信我。你氣不過S我可以,砍我手足都行,不要害我後娘和弟弟!」
「騙子!」
蕭印譏笑,「再也不會信你。」
他低頭攝住我的唇,如野獸般發狠撕咬,恨不得將我剝皮拆骨。我這才明白,當初他在官邸那番磋磨已經算是手下留情,這次真是不留餘地。
我疼,哭著哀求他。反被扣住腦袋摁進被子裡,雙膝磨損破皮還不罷休。
我的反抗掙扎換來的隻是無盡的羞辱,到最後我氣結噴出口血。
鮮血,險些嗆得我窒息。
「傳太醫!」
他披了大氅,赤足踹門下令。
我疼得渾身散架一樣,動也不能動彈,隻能看著床幔之外影影綽綽的人影。
這次來的是太醫院判,他經驗老到,告訴蕭印:「是中毒,世上絕跡的畢青草毒。能活這些年歲已經是奇跡,世子何故這番折騰對油盡燈枯的人。」
「你說什麼?」
蕭印來回踱步,指著床厲聲問:「你是不是和她串通好口供,想诓騙本世子。」
「不會的,她隻是身體不好需要調理,數日前太醫院裡的人分明瞧過的啊。」
「張院判,你救救她。」
蕭印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居然跪在地上。
下人們嚇得連忙去攙他,張院判無可奈何,連連嘆息:「所剩時日不多,世子還是多加陪伴吧。」
蕭印垂頸癱坐在椅子裡,很久很久。久到屋子裡的人都陸續走了,他還是這個姿勢,像隻折頸的鶴鳥,無法再扇動羽翼。
在我以為他要坐到天黑時,他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瘋似的跑出屋子。
再回來時,他渾身湿透,滴著水跪在床榻前,高興地說:「找到了,我找到了。」
是當日被他丟在湖裡的發簪。
他激動地擰開簪頭,卻沒倒出任何藥丸,隻有溶化的一攤褐色藥水。
「沒有了。」
他紅著眼手不停在發抖,絕望地看向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雙唇顫抖地道歉:「雲姜,我把你救命的藥弄掉了,怎麼辦……」
我虛弱道:「本就不是救命的藥,隻是能緩解疼痛罷了。我終歸要S的,早晚而已。」
「我會救你的。」
他握著我的手,哭著說:「我昭告天下找神醫,一定能治好你的。你不要S啊,我其實隻是想氣一氣你,我沒想真的傷害你,也不會去害你的家裡人。」
說完,握著簪子在我來不及阻撓時,深深刺入自己的胳膊裡,鮮血立刻破皮爭先滴落。
我驚愕:「你做什麼!」
「我做錯了。」
蕭印哭著搖頭,像極了小時候吵架,我不肯搭理他,說要退婚要嫁給別人的時候。
他丟下尊嚴,跪在我的面前哽噎:「雲姜,我錯了,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沒事的蕭印。」
我捧住他的臉,「雖然昨夜我真的很疼很記恨你,可是想到又要S了,又夢到了以前。我們小世子長得這麼漂亮,脾氣壞點也能原諒啦。」
我忍住眼眶的溫熱,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淚,怕他會更難過不能饒恕自己。
之後數日,我越來越疲倦枯槁。
蕭印瘋癲地到處找神醫,甚至把陳伯的徒弟都找來了。可人家沒那種本事,被他關在府裡煉藥,煉到號啕大哭。
蕭印時時刻刻守著我,我偶爾發呆不眨眼,就把他嚇個半S。
他顫抖地拿手指試探我的鼻息,感覺到呼吸才松口氣,繼而衝出屋子抱頭大哭。
我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要瘋了。
在蕭印上朝後,我讓人去請了張院判,他來時我正埋在醫書裡,笑著給他指上頭醫治瘟疫的辦法。
「張太醫,比青草毒能解瘟疫!」
我心中激動,撲上去拉住他的手,「我的血,能救滿城的百姓性命,還能替蕭印破除天譴謠言。」
張院判沉凝片刻,問:「你想怎麼做?」
10
我讓張院判騙蕭印,找到了能解我毒的辦法,就是去神山取奇花。且在他走後,我讓人放出消息,說世子為了百姓甘願犯險如山求藥。
他出發那日,天氣很好。
梨花凋零遍地,他踏著銀花躍上白馬,俯身吻在我的眉間,「雲姜,一切都會好的,等我回來。」
我含笑點頭,目送他越走越遠,直至變成黑點消失。
我去太醫署找張院判,放血制藥。
血從身體裡慢慢流幹,我覺得越來越冷,眼前都是白光纏繞。直到這一刻,我才敢哭出來。
蕭印,我原來也怕S的,我也想好好活著。
下輩子,換你來護住我了,好不好?
番外 1
我自神山摘花回城那日,盛京不太一樣了。
滿城的百姓見到我的時候,不再似早先聽信謠言埋怨我激怒老天,降下瘟疫。,而是匍匐跪地叩首高呼:「世子萬歲!」
我問來接應的副將怎麼回事。
他支吾半天,回答:「城中瘟疫解了,用的是畢青草。」
「不是絕跡了嗎!」
我震驚之餘,一個不好的念頭浮上腦海。
我不顧一切飛奔回王府,府中一切照舊,隻是雲姜靜靜躺在棺椁裡,臉色煞白、毫無生氣。
她又騙我了!
騙我神山有藥能治好她。
實際,是她用最後的命去挽救別人,挽救我如今艱難的處境。可誰要她這麼犧牲!
誰值得她犧牲!
心中有個念頭在鼓動,S了他們,在自S去陪雲姜!
我執劍走向張院判,他驚惶倒退,「世子,這是侯夫人的要求,也是為了黎民百姓!」
「百姓?」
我覺得可笑至極,「奸宦當道,為求富貴出賣晉王府。水深火熱時,又感激我帶兵清剿奸佞, 等瘟疫降災,又怪我來路不正!有事世子萬歲, 無事世子可S!」
「這群人, 憑什麼要我的雲姜搭上性命救!」
父王S的時候,我很想衝到盛京S光這裡的人, 如今也是。
「世子爺!」
在我要下手時,雲姜的弟弟來了,他膽怯地看著我瘋癲的樣子, 鼓足勇氣交給我一封信,「阿姐要我給您的。」
信不長,隻有一頁。
蕭印親啟:
小世子, 你肯定在發火想S人吧!我就知道你這個德行,一定發瘋亂咬!
你也不許有殉情的想法, 我不喜歡!
還是我有先見之明,(快誇我~)
蕭印這次是打著勤王的名號入京的,在鏟除了擾亂朝廷的奸宦後,得了好名聲。
「夜S」權貴興盛,他們是底層勞役。權貴衰敗,他們是戰爭犧牲品。
我希望你能坐到那個位置上去, 因為我曾經見過沒受構陷逃難前的小世子,在紙上繪畫的疆域藍圖,在夫子問答下能堅定說出「民為貴,社稷次之, 君為輕。」的言論。
我相信,你能做到。
另外,請把我的遺體燒了, 把骨灰撒向盛京天地之間。我想要看著京中繁榮,看著小世子締造盛世太平。
你要是濫S無辜,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不許哭!
我會心疼的, 若有來生,我們一定還能再見。
再見了, 小世子。
番外 2
嘉歷六年,氏族大家和太後受民意退出皇位爭奪。
晉王世子蕭印繼位, 在帝位兢兢業業三十載, 為百姓謀福建安,舉國空前富庶安定。
但他中宮空懸,唯有一幅美人畫卷供奉。
其上題字:靜安皇後故像。
後宮妃嫔每年有進, 但無一人誕下皇嗣, 最後儲君之位自旁支族親中的子嗣裡挑選。
他親自教導數年, 安心禪位。
周越三年,太上皇於中秋賞月設宴,中途不勝酒力離席, 在園中屏退宮人闲逛。
多時未歸,宮人遂往找尋,於蓮池驚遇太上皇,氣息無存。
S時, 太上皇手中緊揣一小瓷瓶,內有少量骨粉。
夜風吹散,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