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腿上溫熱的血液從皮膚上滾落,失血過多,讓我覺得全身發冷。
「小月亮。」
我扶著他的手,雙腿一軟,在要栽倒在地上的時候,小叔將我撈進懷裡,一向冷淡的眼睛罕見地溢出幾分難掩的慌張。
我埋在他的肩上,感受他心髒平穩有力的跳動。
肌膚骨骼寸寸清晰。
他單手抱著我,將我腳上那雙裡邊還有碎玻璃的高跟鞋鞋扔在了走廊裡,步伐明顯加快。
「怪我沒注意到你。」
溫熱的氣息拂過我耳廓。
我下意識歪頭,蹭了蹭他的臉頰,「小叔,我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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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種昏暗的環境裡,別說是他,就連我自己都沒看清楚。
他手掌輕輕摸了摸我的頭,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氣。
「小月亮,我回來了。」
「難過的時候可以和我說了。」
「不用再藏著了。」
這幾個字重重地敲在了我心上。
沈程在國外時,我和他打視頻,他問我生活和工作怎麼樣。
我總說很好。
其實一點都不好。
我私心想把小叔替我交的贖金還給他,所以拼命接戲攢錢。
我辛苦得來的角色被資本要捧得新人搶走了,大冷天在水池裡泡了五個小時,凍得休克了。
林宴對我也不像從前,甚至為了許思婉無數次的拋下我。
可小叔已經很累了,怎麼還要讓他因為我分心。
我以為我藏得很好,現在才知道他全看出來了。
他怕我擔心,才順著我往下演。
6
即使我和林宴鬧翻了,工作也得繼續。
如果違約,等著我的不隻是耍大牌的輿論,還有上億的違約金。
小叔擔心我出意外,又怕不方便,特地從身邊撥了一個女助理跟著我。
今天的工作在船上。
開直播,拍volg為粉絲介紹冰湖風景,替推廣產品做鋪墊。
算不上累,不過為了拍攝效果,工作繁雜啰嗦。
其餘人被林宴安排去採風,岸邊隻有林宴、許思婉和我的助理。
拍攝租的是雙人船。
其餘的船到了檢修年份,都被公司拉去檢修了。
雖然是雙人船,但加上百十斤的設備,隻能容納我一個人。
「我很輕的,我可以陪榆月姐一起去。」
小助理主動開口。
許思婉吹了吹手上的美甲,挑眉:「再輕也超重了,別到時候真出了事,把沈榆月害S。」
我的小助理不放心囑咐道:「榆月姐,你……小心點。」
我捏了捏她的臉:「我知道。」
許思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有直播的情況下害我。
我檢查了設備,一切正常,沒發現問題。
冰湖景色瑰麗,層層疊疊的碎冰像尖銳的水晶,小船從冰湖裡前進,聲音清脆又動聽。
人真的要多看看世界。
我忙著介紹產品,雖然船有些搖晃,但總體來說不影響直播效果。
彈幕評論互動很多。
拍攝到一半時,我發現船停了下來,沒按我設置好的速度行駛。
我剛察覺出不對勁,就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船底中間的水摻著冰一起滲了出來。
此時,我已經在湖的正中間了。
按照眼下的速度,根本就來不及等救援。
我大聲向岸邊呼救,可距離太遠,他們根本聽不清我說什麼。
反倒是屏幕上的評論飛速滾動。
「這是搏熱度的劇本嗎?」
「演的也太真了。」
「果然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沒事吧應該,樓上太應激了。明星的命可值錢多了,怎麼會沒人管。」
「現在的營銷太沒下限了。」
船被我的動作帶的一晃一晃的,我怕翻船,更不敢亂動了。
小助理時刻盯著我直播間的彈幕,發現異常後,迅速給我打了電話。
我切斷直播,接通電話。
「榆月姐,你那邊出什麼情況了?」
「船漏水了。」
「什麼?!你堅持住,我去找救援。」
許思婉輕笑,「不過給她個不痛不痒的教訓而已,而且她又會遊泳,根本不會真的出事,你怕什麼?」
「要不是她,許江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林宴沒出聲,看樣子是默認她的做法。
如果不是林宴,工作人員怎麼可能都被支開,就連本來該在岸邊停著的船都恰好在今天一起送去檢修了。
這麼多的巧合,我硬是沒懷疑!
船到中間,水多的根本來不及往外倒。
我還穿著羽絨服,膝蓋以下被水浸湿了,又沉又冷。
小助理不可置信地聽著她說的話,指著她:「你們這是故意S人!」
沒熱身,把我丟在全是冰水的湖裡,和直接把我從樓上直接推下去沒區別。
在這種情況下,失溫比溺水更可怕。
她沒再跟他們兩個精神病糾纏,直接去了外邊找救援。
我無助地往外舀水,可水滲進來的速度太快了,杯水車薪。
等救援最起碼要二十分鍾,這艘船能再撐五分鍾就是好事。
刺骨的寒冷凍得我渾身發顫,拼命裹緊羽絨服,也感受不到半點溫暖。
我撥通了小叔的視頻,視頻接通那一刻忍不住帶上了哭腔。
船裡的水沒過了我的小腿。
「小叔。」
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我看著鏡頭裡眼眶通紅的自己,擦掉眼淚。
沈程正開著車,聲音鎮定,「你別慌,小宋剛才打電話已經和我說了,我在來的路上,你再堅持一下,隻要幾分鍾就好,幾分鍾我就能到。」
可手上的青筋暴露他並不是真的冷靜。
窗外景色瘋狂後退,車速讓人心驚。
路邊突然竄出一輛車,他躲避不及,車撞在路邊圍欄。
我尖叫出聲:「小叔!」
小叔額頭滲出鮮血,他毫無感覺,他試著發動汽車,可試了兩次,卻沒一點反應。
他崩潰地砸向方向盤,喇叭震耳欲聾。
他試了好幾次,終於啟動了發動機,引擎轟鳴。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視線裡看見一輛汽車遠遠地往岸邊開。
接著是一道人影不管不顧地跌撞著往湖裡走。
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之後,心頭狠狠一痛,拼命阻止:「沈程!你別下水!我求求你別下水!」
他小時候貪玩差點被水淹S,雖然跟老師學過遊泳,但他至今仍舊沒走出當時的心理陰影。
從不往有水的地方去。
就以前連陪我去海邊的時候,也隻是成天呆在酒店。
甚至他家別墅裡連浴缸都不裝。
還沒等我出聲,船翻了。
事情發生的太快,我沒防備,鼻子口腔裡灌得全是水,肺裡的空氣像是被抽出去了一樣,窒息感像是要將我吞噬一樣。
我拼命掙扎,幸好翻船之前脫掉了羽絨服,不然現在已經被那件羽絨服帶著沉入湖底了。
在刺骨的冷水裡,我堅持不了多長時間,現在小腿已經隱隱感覺到想要抽筋了。
在我沉入湖下的最後一刻,我看到了沈程,心裡驟然泛起壓都壓不住的苦澀酸意。
他臉上慘白,失了血色,望著我滿眼擔憂。
我其實在很早以前喜歡的是沈程。
在我整個青春熠熠發光的人。
隻是沈家被我害成那樣,我不敢再對他有心思。
沈程咬牙切齒:「抓緊我。」
他遇見我之後,從來就沒有變得更好。
我無時無刻都在拖累他。
如果今天他因為我出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沈程費力的託著我,往岸邊遊去。
我在昏迷前吻了他,那雙墨色平淡的眼睛掩蓋不住的驚訝。
然後還沒等他做出反應,我松開了他的手。
沈程下一刻緊緊扣住了我的手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沈榆月,輪不到你用這種方式犧牲自己。」
還沒等我再回應,眼前一黑。
我徹底昏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在病房裡了。
7
屋內漆黑,隻有月亮透過窗簾縫隙灑下來的月光。
我臉上扣著氧氣罩,呼吸間透明的罩裡起了白霧。
沈程在我床邊,臉頰輕輕蹭了蹭我的手背。
「那種時候,誰允許你放開我的?」
「你說過,永遠不會放開我的。」
滾燙的水滴落在我的手上。
那是沈程的眼淚。
他在哭。
他在為我流淚。
我心下狠狠一顫,忍不住紅了眼。
他將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落下一個溫熱的吻。
「小月亮,我該怎麼要你接受我見不得光的心意?」
在他放下我手的時候,我勾住了他的尾指。
「我記得,這話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說過。」
我的聲音有些沙啞。
沈程怔了一下,攥著我手腕那隻手不小心用了力,和我對視時,眼底是被發現自己隱晦情意的無措。
上次露出這種神情,還是看到我寫的情書時。
我曾給沈程寫過情書,隻是沒膽子給他送出去。
後來還是被他發現了。
粉色的信封,貼著愛心的小貼紙。
少女心思隱晦又熾熱,我不知道何時意識到我對沈程之間的感情生出了異端。
他陰沉著臉,蹙眉。
打開後神情一怔,語氣平緩了下來。
「寫給我的?」
「為什麼不拿給我?」
他看得極為認真,我卻又羞又臊。
在我以為他會劈頭蓋臉將我罵一頓的時候,他隻是面無表情的將情書塞了回去。
「小月亮,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好好學習。」
我眼眶裡有淚,紅著眼,委屈巴巴地低著頭。
他動搖了。
最後還是妥協了。
小叔拍了拍我的頭,「我答應你,等你考上A大,我會好好考慮。」
沈程隻長我幾歲。
我出生時,他在考試,卷子還剩兩道大題沒寫完,就急匆匆地從學校趕到醫院,隻為了看我一眼,拿了人生中唯一一個A—。
我在牙牙學語時,摟著他喊他哥哥。
他食指微曲輕敲我的腦袋,笑著糾正我。
「小月亮,我是你小叔。」
「跟我學,小叔。」
我抱著腦袋躲在一邊,扭著頭不肯跟他學。
在我最青春叛逆的時候,他不像那些老古董,刻板又教條。
我願意和他分享我所有的秘密。
在我父母去世時,他第一時間趕來我身邊,在我哭的幾乎要昏厥時,替我主持葬禮。
讓我名正言順住在沈家。
那天,我被綁架的那天,書包裡放著的是A大的錄取通知書。
就差一點,我們就要在一起了。
再後來,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從未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8
沈程接到綁匪打來的電話時,他朋友在旁邊。
「要我說,你就裝不知道。」
「反正也不是親侄女。」
沈程第一次發了火:「那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
「再讓我聽到這些話,你就從沈家滾出去。」
綁匪獅子大開口,要了沈程大半個身家,就連還沒結的尾款沈程都拿了出來。
「把人安安全全的給我送回來,我可以不報警不追究,如果她出一點事,我要你們的命。」
綁匪嘛,怎麼可能信守諾言。
那是小叔人生裡做的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碰上我,他從沒理智過。
他們點燃了倉庫裡的火,想要燒S我和林宴。
是我最後拽著林宴從窗戶上翻出去的。
我再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小叔已經在我身邊了。
他隻叮囑我了一句話。
給我留了很多錢,多到可以讓我不用工作就可以輕松富足的度過後半生。
然後自己背了一身債,狼狽出國。
他說,「小月亮,好好生活。」
他離開的時候,甚至都沒告訴我。
林宴的手因為他在綁匪面前保護我,被挑斷了手筋。
於是我答應了他的告白。
一切都猝不及防地被改變了。
那筆錢我沒花,全部都攢了起來替小叔還賬。
我以為隻要我努力,總有一天他會回來。
可那是一個天文數字,
我隻剩一張漂亮的臉,於是我選了來錢最快的娛樂圈。
拼命拍戲接廣告,掙錢。
替小叔還賬,替林宴治手,替他帶圈子裡的新人。
林宴是做生意的料,可他不對林家的生意不感興趣。
他練了十幾年的鋼琴,夢想著成為最有名的鋼琴家,所以我對他心懷愧疚。
那點相互扶持溫暖的情誼早在我和林宴一次次因為許思婉的爭吵中,消散殆盡了。
沈程知道我在想什麼。
「小月亮,別傻了,他這樣從不是你的錯。」
「即使他還能彈鋼琴,維也納金色大廳也不是什麼說去就能去的地方。」
「他不過是幻想已經得到了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把那些的失去強加到你身上了。」
「在男人的幻想裡,他們總是優秀至極,甚至無所不能。
以至於出了任何一點差錯,都要埋怨到女人身上。
以此來掩蓋自己根本得不到的事實。
男人總是自私又卑劣的。」
沈程握著我的手,漆黑的眼睛盯著我,緩緩開口:「我會給林宴利益最豐厚的合同,給他找最好的醫生,你不必為此感到愧疚。」
「和他解除婚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