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後來被困在陣法中一日又一日的時間裡，他每每想起那個身影，腦海中最先浮現的卻是她的巴掌。
以及那幾日在她身邊得來的短暫的安寧，他到現在依舊記得很清楚。
她像是一團火焰，突然出現在他黑暗的人生裡，將那炙熱的溫度深深烙刻進了他的心裡，令他永世難忘。
但那些叫囂的聲音太多了，那團火焰出現的時間太短暫了，他實在是堅持不住了。
火焰剩下的餘溫驅散不了所有的黑暗，他也在那些不見天日的日子裡一步步墜入深淵，變成了今日的這般模樣。
“還不打算將你那些分身撤去嗎？”沈桑若挑眉看著邪物，“我說的是修真界所有的分身。”
在她面前，邪物仿佛永遠都是當年那個小屁孩。
邪物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心裡的弑殺壓下，抬手打了個響指，所有的分身瞬間應聲消失。
在場的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臉上的神情精彩紛呈，已經不是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將整個修真界攪得天翻地覆的邪物分身，就這麼被沈桑若一句話全部消失了？
不過轉念一想，那是沈桑若啊，再離譜的事放在她的身上似乎也變得合理起來。
“都沒了，一隻都沒剩。”邪物語氣莫名乖巧。
隻有見到她，他才能控制住那些殺意，她是他僅存的理智。
隨後一句話都不說，靜靜站在她的身邊，就和數百前的他一樣，等待著她的審判。
沒有了分身的阻止，麒琰四人趕忙衝過來，警惕地盯著邪物，眼裡充滿了敵意。
正要開口問沈桑若這是什麼情況，便聽見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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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我之後再同你們詳細解釋，不必對他出手，我會處理。”
她此刻更加在意邪物的狀態。
與幼年形態相比，如今的邪物很少將“殺”之類的字眼掛在嘴邊，看起來比之前更加像正常人。
但沈桑若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這代表著，邪物與那些邪念融合得更加密切，已經到了能夠掌控那些邪念的地步。
待到他與邪念完全融為一體的時候，他便徹徹底底成為了殺戮機器。
“讓我看看你的情況。”她對著邪物招手。
“好。”邪物走到她的身邊，沒有任何限制，任由她的神魂之力探入他的神魂中，邪物神魂的情況她一覽無餘。
僅僅是片刻，她的眉頭便緊緊蹙起來。
那些神魂絕大部分都已被邪念侵染為深黑色，隻有僅剩下的一小片地方，被打上了火紅的烙印，仍然在死死支撐著。
那烙印，正是數百年前她神魂之力留下的印記。
她沒有想到，邪物竟然靠著這一點點的烙印支撐了這麼多年的時間，為他保存著最後的一絲理智。
否則，按照邪修設定的時間，此刻的邪物早就徹底淪為真正的邪物了。
但烙印的顏色正在逐漸暗淡，再過不久，也會被那些邪念蠶食吞噬。
了解了邪物的情況，她將緩和的神魂之力注入邪物身體中，為他暫時抵抗著那些邪念，讓他能夠好受一些。
邪物終於能夠得到片刻的放松，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那幾日。
線條尖銳的臉上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會殺了你。”沈桑若緩緩開口。
“好。”邪物聲音含笑，答應得無比輕松。
仿佛她說的隻是想要再扇他幾個巴掌一樣。
“畢竟你說過，我隻會死在你前面。”
當年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被他在之後的日子裡反復回憶，刻入他的骨血。
“我本來也是為了讓你殺的。”
沈桑若難得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隨後也想清楚了邪物話裡的意思，神情更加震驚。
他支撐了這麼多年的時間已經是他的極限，也明白沈桑若當年那番話的意思，他的情況本就無力回天。
他為邪惡而生，注定成為邪惡。
即便是她的神魂之力能夠給他帶來短暫的安寧，也無法徹底挽救他。
他隻能去死，他拼盡全力撐到現在，也是為了讓她殺了他，也隻有她能殺了他。
而且他中間實在撐不住，被那些邪念控制，已經殺了那麼多的人。
正如沈桑若所說，不管他有沒有被邪念控制，他為惡而生，他即是邪念本身，那些人的死就是他造成的。
他注定死亡，注定消失。
“但在殺我之前，我能提一個要求嗎？”邪物眼巴巴地盯著她。
仿佛隻是一個想要討要禮物的孩子。
“說。”
對於誕生於無數邪念中的那個沒有選擇的神魂，沈桑若也是憐憫的。
為了防止邪物死灰復燃，她必定要連神魂一並摧毀。
邪物可能會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甚至沒有什麼重來一世。
所以此刻邪物有什麼要求，她會盡可能滿足他。
“仙子姐姐，我想好好睡一覺。”用著從前男孩的口吻。
第516章 邪物選擇了自己的死法
“好。”沈桑若回應著，她也能猜到邪物為何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回凝華宗吧，這裡也不適合睡覺。”
長離仙君他們都受了不輕的傷，現在也隻有幾人能夠勉強站起來。
她讓麒琰四人留下，幫助他們回到凝華宗處理傷勢。
而她先去處理邪物的事情。
邪物看著受傷的眾人，這都是他犯下的罪責，他們都是與沈桑若關系很好的人。
低聲說了一句，“他們的傷我很抱歉。”
他也知道，嘴上的抱歉沒有用，他最好的贖罪方式就是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他是被那群邪修創造出來的殺戮工具，他死了，他們利用他奪得修真界的計謀便落空了。
二人回到凝華宗，凝華宗內剩下的人見了邪物，頓時警鈴大作，欲攻擊。
但看到邪物身邊的沈桑若神色如舊，眼神示意他們不必擔心。
雖然心中依舊不肯放松，但還是選擇相信她，沒有發動攻擊。
她將邪物帶著來到了凝華宗接待客人的房屋，隨便挑了一間房。
目光示意房間裡的床，“睡吧，我會在此處陪你，用神魂之力壓制你腦海裡的那些邪念。”
願你在生命的最後能睡到一個好覺。
“好。”邪物也不扭捏，就那樣直接躺在了床上。
還道：“這床比當年村子裡的要軟得多。”
“所以你之前為何沒有認出我，為何會換了一副模樣？”邪物的話題轉得很生硬。
聲音中又帶著一股小孩特有的固執。
“是你將我忘了，還是不想認我？”
像是非要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可。
沈桑若也沒打算隱瞞，實話實說，“我確實是醒來後才認出你。”
邪物閉上的眼倏地睜開，眼神裡染上一抹幽怨。
“不過我也是剛剛才與你認識。”她繼續道。
“什麼意思？”邪物的眼神變得疑惑。
“還記得那個墮魔後試圖逆轉時空的修士嗎？”
她沒有明說，但僅憑這一句話，邪物便反應過來，“你是說，你被他逆轉了時空？那一日的神魂離體也是因為這個？”
“我的神魂回到了我的上一世，將上一世的自己奪舍，在那個村子裡碰到了你。”
數百年前，與邪物相遇的，實際上是數百年後的她。
所以她說是剛剛與邪物認識也不為過。
“竟是這樣……”邪物低聲喃喃著。
對他來說數百年的煎熬，對沈桑若來說，卻隻是彈指一揮間。
無妨，隻要不是她沒將他認出，或是不想認出便好。
沈桑若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我怎會認不出你？”
畢竟在短短幾日的時間內，挨了她那麼多巴掌。
最後還被她親手殺死，連那縷神魂也……
“你可見過將你創造出來的那群邪修？知不知道他們在何處？你可知道關於他們的信息？”
逆轉時空後的那番經歷，不僅讓邪物的事情出現轉機，更是將邪物拉到了她的陣營。
或許能從邪物的口中知道更多的消息。
邪物是那群邪修布下的最後一計，邪物事了後，邪修便再沒有計謀可以施展。
隻能親自出來，同他們正面對決。
可到了現在，他們依舊不知道那群邪修的老巢究竟在何處。
“我沒見過他們。”邪物搖頭。
戚崇想讓他做什麼，他的腦海裡會直接出現聲音通知他。
“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氣息離修真界很遠，又很近。”
他主宰著修真界內所有的陰邪之氣，邪修身上都會有陰邪之氣。
尤其是那些萬年前的老東西，身上的陰邪之氣更是如同萬惡之源。
按理來說，憑借他對陰邪之氣的掌控，能夠輕易地感受到那些老東西所在的位置。
在他死之前，也定會親手去將那些把他創造出來殺了，讓他們給他陪葬。
可他隻能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們的氣息，連位置都判斷不出來，但他又確實能夠感覺到他們的存在。
“離修真界很遠，又很近？”沈桑若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嗯，這便是我知道的所有的信息了。”
作為一個殺戮的工具，自然是沒有資格知道計劃中其他東西的。
沈桑若也不再為難他，聲音輕緩道：“睡吧。”
邪物應了一聲，重新闔上雙眼，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很快，屋內便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看得出來，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但邪物的夢境並沒有安穩很久，兩個時辰後，便控制不住地從那些叫囂的聲音中驚醒。
沈桑若已經竭盡全力為邪物壓制，可那些邪念如同一道道的浪，撲得一次比一次猛。
這便是邪念將邪物侵染的最後一道攻勢了，若沒有她，在這次同化之後，邪物神魂裡僅剩的那片火焰烙印也會被染黑。
邪物本想自己壓制著，再多與沈桑若待一會兒，哪怕是裝睡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