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陪宋朝野打天下的時候，孟詩詩還沒出現。
那時，他將我視作珍寶，帶我馳騁山野間，纏綿於天地。
他在我心頭落下一吻，許下重諾，“來日登王座，吾聘你為後”。
我天真的等待那一天。
直到血洗城門，平定天下，他牽著一位白衣女子，
“聽晚，你要懂事”。
【1】
封妃旨意下來那天，我正在梳妝。
Advertisement
思成小心翼翼的捧著聖旨進來，頭都沒敢抬一下。
他跟在宋朝野身邊很久了，見證了我和他的海誓山盟。
連他都知道心虛，宋朝野你呢。
我自嘲的笑了笑，漫不經心的接過旨意，並未謝恩。
“他人呢”。
思成頭低的更深了，“陛下忙於政務脫不開身，但還是一直念著娘娘的”。
我笑意不達眼底，“是在陪孟姑娘吧”。
思成不說話了。
看來我猜對了。
罷了，我目送思成離開，外面不合時宜的落起了小雪，輕飄飄的砸在我的心頭。
我與宋朝野第一次見面，也是這樣的天氣。
爹爹外出歸來，少年跟在他身旁。
他穿著狐絨披風，年紀雖不大，但那一雙銳利的眼眸盡顯沉靜威嚴。
我站在柱子後面，爹爹瞧見了我，招手喚我過去，“這是小女聽晚，老夫就這麼一個女兒，平時未免有些驕縱，若是惹到你了，我來收拾她”。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隻覺得這公子好看的打緊，一時忘了回應。
他笑了笑，眉眼展露出一絲溫柔，讓我看花了眼。
當時不知，他會是未來登上皇位的九五至尊。
我喚他朝野哥哥，纏著讓他教我習武，他並無一絲不耐，無論烈日寒冬，都會陪我在校場訓練。
阿娘打趣我，“你爹以往讓你早起練槍，你哭的像個猴子，如今好了，日日往校場跑，個高了皮膚也黑了，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看你怎麼嫁的出去”
我嘴上說著不礙事，手上卻不停的摸著養顏美白的桃花膏。
少女的心思總是掩蓋不住。
我喜歡他的沉著，喜歡他偶而流露出的憂愁，喜歡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宋朝野對我也很好，會在空闲時帶我去喝竹青酒，每次外出歸來會帶新鮮玩意送我，我性子跳脫，他那般S伐果決的人對我卻用盡了溫柔軟語。
他是除了爹爹與兄長，對我最好的男人。
如今天下正亂，各地勢力紛紛起義，我家世代從軍，爹爹不似尋常男子那般刻板，從小便教我武刀弄劍，學習兵法。
小時候我不喜歡這些，總羨慕鄰家妹妹可以撒嬌胡鬧，而我手心摔破了皮都要被爹爹一頓訓。
好在宋朝野是個好師父，他從不對我疾言厲色，哪怕氣極了，也隻是深吸一口氣，釋然的笑笑。
“聽晚，山上的甜棗熟了，我去陪你摘點”。
我扔下標槍跟在他身後，他帶我來到樹前，利落的翻身上樹，摘了一包棗。
我抱著棗子吭的正歡，微風習習，他一襲黑衣坐在山崖，定定的看著手裡的甜棗。
宋朝野的母親，最喜歡吃甜棗。
那時的我大大咧咧，並不知道他此刻散發的情緒，叫做悲傷。
那年中秋夜，我同他一起放花燈，卻遇上了追S。
我們一同逃亡躲過追S，狼狽的藏進破廟。
他身上有多處劍傷，沒過多久，便發起了高燒。
他燒的有些糊塗了，半夢半醒間，他說了胡話，“母妃，兒臣給你摘了甜棗，您快嘗嘗”。
那時我才知道，他是梧國的前朝皇室。
梧國滅國的那場戰爭，極其慘烈。
我難以想象當時才八歲的宋朝野是如何從那場史無前例的大戰中存活下來的，摸著他滾燙的身體，我心疼極了。
我用河水澆湿衣服，快速穿行在夜色間返回去，脫下他的上衣抱著他結實的胸膛，試圖給他降溫。
往返幾次，總算不燙了。
次日天剛亮，清晨的冷冽讓我打了個噴嚏，窩在我懷裡的宋朝野猛然驚醒。
四目相對。
昨夜擊退數十名刺客都面不改色的宋朝野，此刻摸著自己未著寸縷的上身，破天荒的紅了臉。
剛回去沒多久，我便病倒了。
我像S魚一般躺在床上，嗓子燒的快要冒煙，宋朝野心疼壞了，守在床邊喂我喝甜梨水，不眠不休整整四天。
最後還是阿娘看不下去，好說歹說他才去換了身衣服，睡了一覺。
宋朝野還沒過弱冠之年，就能帶著一隊衛兵活捉和縣統領，爹爹每每提起他，都對他贊不絕口。
他說宋朝野年少有為，前途不可估量，以後想將我許配給他。
阿娘卻說宋朝野並未池中物，憂心忡忡。
爹爹哈哈大笑，說他的女兒，自是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男子。
我躲在門外偷聽，其實從破廟那晚起，我便將自己當作宋朝野的人了。
可爹爹，若是你有幸活到今日，一定會後悔當日的決定吧。
【2】
我與宋朝野成婚七載，在他而立之年贏得皇位時，皇後卻不是我。
他牽著孟詩詩，兩人相談甚歡，女子穿著白裙，溫婉可人，嬌豔欲滴。
是了，像宋朝野這般男子，本該喜歡孟詩詩這種小白花。
孟詩詩是他鄰國盟友的女兒，如今他皇位不穩，聯姻是最好的選擇。
我早該想到的。
我渾渾噩噩的回到宮中，腦海中卻是十九歲那年洞房花燭夜，他掀開我的蓋頭，喂我喝下合卺酒，說，“我們結發為夫妻，生S不分離，宋朝野此生，絕不負你...”。
撞破他和孟詩詩的那晚，我說我要離開皇宮，他生平第一次對我發火，隱忍的怒氣快要藏不住。
“聽晚，你要懂事”。
可我是你的妻啊！
我壓不住眼中的酸澀，倔強的不去看他。
我們僵持了好一會，終於他軟下聲音，好言相勸，“我和她隻是合作關系，我隻愛你一人，我們夫妻這麼多年，你難道不知嗎”。
我不說話，他繼續道，
“我會封你為皇貴妃，位同副後，吃穿用度皆與皇後一般，無需跪拜任何人”。
我深深的看著他的眉眼，明明與從前別無二致，可我卻找不到一絲熟悉感。
他還是我的朝野哥哥嗎。
“那我能提一個要求嗎”。
他松了口氣，以為我妥協，連忙問我要什麼。
“放了我兄長”。
他愣了愣，下意識道，“不行”。
我冷笑一聲，指著門口讓他出去。
“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除了這個，聽晚，你不要為難我”。
一口一個為難，說的我好像有多不懂事一樣。
宋朝野打下半壁江山時，爹爹S在了那場戰役中。
我抱著他僵硬的屍體，哭到流不出一滴眼淚，一向冷靜自持的他，也紅了眼眶。
我說，我沒有父親了。
他將我摟進懷裡，嘴角輕顫，一遍遍的說著別怕。
我謝氏一族，為了宋朝野，S的S，傷的傷，我的兄長被他用謀反的罪名壓入大牢，而我這個結發妻，被他一句皇貴妃來打發。
兄長陪他徵戰四方，到頭來，宋朝野卻容不下他。
自從爹爹S後，他們漸漸有了分歧，開始明爭暗鬥，宋朝野擔心兄長的威望會超過他，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囚禁了他，下旨秋後問斬。
成王敗寇，我不怪他。
可他不該用謀反的罪名讓兄長背上罵名，更不該斬斷謝氏最後的男丁。
我哀求的看著他，揉碎了往日驕傲。
不就是在後宮呆一輩子，與眾多女子爭夫君的寵愛，成為我曾經最看不起的模樣。
與兄長的命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我用妥協求他饒兄長一命，將他流放邊關，永無出頭之日
他第一次見我這副模樣，思索良久，最終低聲說了句好。
時隔多日，我內心的一塊石頭終於放下，由衷的道了句謝。
隻要人活著，一切都還有希望。
【3】
封後大典之前，我再沒見過宋朝野一面。
我站在院內，遙望著紅牆綠瓦，何其可笑，就在去年的今天，我還騎著烈馬與宋朝野追逐在塞外，如今，便已成了深宮怨婦了。
正殿正在舉行儀式，哪怕相隔數牆，澎拜的萬歲聲也進了我的耳。
我的丫鬟小桃出來，說我身子不好，不能受涼風，還是快些會屋吧。
我有些好笑，想當年我一槍能撂倒一匹馬，被人誇贊一襲戰衣英姿颯爽，如今也會被別人說身子不好了。
細細想來，我是有很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我喚小桃給我端來安神湯，服下後便準備睡覺了。
宋朝野喝的半醉，跌跌撞撞的闖入我的寢宮。
他像往日那般輕吻我的唇，褪下我的衣服，埋頭動作。
我突然開口，“你也是這麼對孟詩詩的嗎”。
他猛然頓住，從我身上下來，“提她做什麼”。
我笑了笑，穿好衣服，“如今，她才是大衍的皇後，你宋朝野的妻”。
仍記得當初，他小有成就，有人送他一個官妓，我胡攪蠻纏在軍營大鬧了一番，將塞人的那個首領羞辱了個狗血淋頭，宋朝野卻隻是寵溺的看著我笑，將官妓打發了，送了我一把玄鐵造的劍才將我哄好。
那時的我，不允許任何人分走宋朝野的愛。
“你我兩人呆一塊時，不要提旁人好不好”。
他耐心的哄著我，想讓我像曾經那般對他撒嬌。
我苦笑一聲，“如今我還願意呆在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以後，你別來我這裡了”。
他猛然爬起，在昏暗的燭火下捏著我的臉逼迫我看他，“謝聽晚，你什麼意思”。
我直視著他，“我說的很明白了，你聽不懂嗎？”
他眼中冒出怒意，像是一匹毒狼。
我的肩上有舊傷，是那年替他擋的箭，每每陰雨天便會疼痛難忍。
可此時他絲毫不顧及我的傷，抓著我的肩膀動作粗魯極了。
我疼的蜷縮起來，他視若無睹，依舊橫衝直撞。
“謝聽晚！朕是天子，沒有人可以忤逆朕！”。
這夜過的格外漫長，事後，他將我甩到一旁，宛若一塊破布，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燭火熄滅，淚水劃過我的臉頰，埋入發間。
我突然有些恐慌，若是爹爹阿娘在天有靈，看到我如今這副模樣該怎麼辦。
宋朝野，你答應過爹爹，你不能這麼對我的。
【4】
兄長臨走的前一晚，我去地牢見了他。
此次一別，不知我兄妹二人何時才能相見，我拎著他最愛的酒菜，與他席地而坐。
我舉起酒杯，“來阿兄，幹了這杯”。
我向來不喜歡辣酒的味道，此刻一杯酒下肚，卻覺得解乏的緊。
原來酒是個好東西。
看著兄長手上的傷痕，我鼻尖一酸，“是我沒用，護不住你們”。
他咽下一杯酒，嘖嘖搖頭，“堂堂男兒郎讓你護，說出去多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