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君醉後和京城最不羈的姑娘打了個賭。
輸掉後,應下賭約要與我和離。
「我眾目睽睽之下輸給了她,總不能言而無信。
「不過是權宜之計,我的阿婉最是善解人意,待這事過了,我再八抬大轎娶你一回,可好?」
我點頭應好。
可拿到和離書後,我卻沒有乖乖在莊子上等他接我回去。
而是與摯友約好南下。
他八抬大轎重娶我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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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我的啟程之日。
1
沈淮州與人打賭將我這個夫人輸了出去。
這消息是與他對賭的葉三姑娘親口告訴我的。
春意料峭,迎春開了滿園。
葉琳琅攙抱著沈淮州,笑容無奈。
「哎呀嫂嫂,你看這鬧得。
「淮州哥哥在醉春樓和我們幾個兄弟吃多了酒,輸了賭約,要和嫂嫂和離呢!
「怪我非要拉他一塊玩,雖說這事現在已經鬧得京城人盡皆知了。但嫂嫂放心,咱就當沒這回事,哪能真讓你們和離呢?」
初春時節,我穿著銀狐鬥篷,卻仍舊覺得冷極了。
估計滿京城也找不出比這更荒唐的事了。
許是實在覺得荒謬。
一開始的震驚過後,我竟笑出了聲。
我看著滿臉無措自責,眼底深處卻隱含得意的葉琳琅,笑了笑。
「要是不和離,豈不是對不住葉三姑娘煞費苦心做的這個局?」
葉琳琅面色突變。
不過一瞬,又恢復了平日的爽朗和善。
「嫂嫂這說的是什麼話,都說了是吃多了酒,誰也不知道淮州哥哥真會應賭啊!」
「想來是覺得這賭約無關緊要吧!畢竟嫂嫂滿門男丁戰S沙場,比不得京城其他貴女有夫家撐腰……」
她話音未落,我揚手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提我父兄?!」
葉琳琅被我一巴掌打偏了頭,她有一瞬間的愣怔。
反應過來後,再顧不上懷裡摟著醉S過去的沈淮州。
頂著五個鮮紅的巴掌印便朝我衝了過來。
隻是還沒碰到我的衣角,就被一個虛弱卻威嚴的女聲喊住。
「琳琅,姑母平日是怎麼教你的?」
我的婆母,沈老夫人來了。
她一個眼神,沈淮州的貼身小廝清風便上前飛快背起他送去了臥房。
婆母用手帕捂著嘴巴低低咳了幾聲,不溫不火地瞪了葉琳琅一眼。
接著又看向我。
親親熱熱上前握住了我的手。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都是這兩個不懂事的鬧的,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等淮州醒了,娘再好好說說他。」
一句話,便分出了誰親誰疏。
我不動聲色掙開她的手,笑了笑沒說話。
婆婆眉心緊皺,自顧自道:
「可這次他實在是不像話,外頭的笑話都遞到府裡了。」
「男子漢大丈夫,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總不好當沒這回事……」
婆母一副頭疼不已的神情。
一如既往地說話愛拐彎。
換做以前,我定是要含釘帶刺扎回去的。
可今日,我實在是累了。
這段讓我身心俱疲的婚姻,我懶得再維系了。
所以我扯了扯嘴角。
「既如此,那便和離吧!」
2
沈淮州的酒第二日才醒。
他醒來時,我因妒生恨打了葉琳琅一巴掌的消息,已經連帶著昨日的賭約一同人盡皆知。
我妒婦的名頭傳遍了街頭巷尾。
倒襯得葉琳琅無辜了起來。
「這沈夫人要是個好的,相公能跟人打賭和離?」
「聽說連她婆婆都要看她的臉色,這種母老虎,就該直接休妻!」
「可別這麼說,誰不知道林家滿門忠烈,隻剩下沈夫人這個小女兒,這種身份,誰敢休妻啊?」
「是忠烈還是賣國賊還不好說呢,女子位卑,應當以夫為天,如此作威作福,簡直太可恨了!」
貼身丫鬟芙蕖氣得半S,揚言要和那些瞎說的人拼命。
我好不容易勸好了她。
便聽到小丫頭進來傳話,說沈淮州醒了。
他臉上帶著宿醉的憔悴,一看到我忙快步迎了上來。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貪嘴喝酒,不該喝多了跟人打賭。阿婉,你打我吧!」
我看著沈淮州,他的懊惱和悔恨不似作偽。
青梅竹馬近二十年,這一點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見我面色平靜。
他眉心輕輕皺起,不動聲色換了話頭。
「這事都是我一個人的錯,琳琅不過是跟著瞎起哄的,阿婉你便是再生氣,也不該打她泄憤啊!
「往日你總是誤會琳琅和我們的關系,可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懂嗎?她就是如同兒郎般性格爽朗了些,我們都是一同長大的交情,你為何總是針對她呢?」
「還有母親,我剛醒來就看到她坐在我床頭垂淚,說你昨日頂撞了她,還說這次定要跟我和離斷個幹淨,你說你這不是往我和母親心口上扎針嗎?」
他說著,眼底的不耐越發深重。
「現在外面說什麼的都有,我原本是沒想過和離的,可現在看來,不如先借勢和離堵住悠悠眾口,也給點時間讓你和母親的關系緩和一下。」
「這不過是權宜之計,我的阿婉最是善解人意,待這事過了,我再八抬大轎娶你一回,可好?」
好話壞話,真是都讓這一家人說盡了。
我看著沈淮州,他依舊長著我喜歡的那張臉。
可從前同他在一起,我總是滿心歡喜。
如今卻隻剩下滿心的苦澀。
我一時分不清這苦澀是因為婆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軟刀子。
還是因為葉琳琅數年如一日,以女兄弟的身份堂而皇之橫亙在我們之間。
我強行將喉間酸澀咽了下去。
點頭應好。
沈淮州大喜過望,重重握了握我的手。
「我就知道夫人你最好了,定不會讓我為難。
「那你先去莊子上住一段時日,我去找欽天監的人算一個黃道吉日,咱倆再成一次親。」
3
沈淮州說完歡歡喜喜出門去了。
我原地站了許久推開門。
才發現外面紛紛揚揚下起了雪。
一開始隻是細密的小雪花。
漸漸變成了鵝毛般的大雪。
很快便在地上覆了一層淺淺的白。
我恍惚好像回到了數年前。
沈淮州帶著媒人上門求娶我那日。
那時父親還在,三個哥哥也在。
他們打了勝仗,林家如日中天。
沈淮州卻不開眼地上門說要娶我。
「要娶婉兒,須得先過我們兄弟三人這一關。」
那天他被哥哥們揍得很慘。
翰林大學士獨子,花團錦簇千嬌百寵的公子哥卻沒有喊一句疼。
他被三哥按在雪地裡,鼻青臉腫還衝我笑。
「不疼,真的不疼,三哥對我手下留情了,隻要能讓我娶阿婉,比這重十倍的打我都挨得!!」
「我沈淮州用自己的命發誓,日後絕不會讓阿婉受一絲委屈!」
那時他的眼裡滿是赤誠愛意。
讓我心疼得紅了眼。
而那樣的眼神,我已許久不曾得見了。
4
籤好和離書第二日,我坐上馬車去了城外的莊子上。
沈淮州原本說要陪我去的。
可臨出門前,他卻一臉為難站在馬車前。
「琳琅和郭簡他們剛剛遣人來通知我,說他們和靖南侯世子約好了今日打馬比賽。」
「上次那伙人害琳琅掉下馬,這仇大家都等著今日報呢,少了我怕是不行……」
這事從前時常發生。
每每沈淮州要陪我去做什麼,他們便好巧不巧也有事情需要他配合。
一開始沈淮州推八次去兩次。
可我看出了葉琳琅對他的心思後,那兩次也不許他去。
時日久了,我們便總是為此吵嘴。
沈淮州嫌棄我胸襟小,我責怪他心眼大。
漸漸地,他的天平不自覺便偏向了那伙兄弟。
一如此刻。
他神情雖為難,可身上早早換好了騎裝,連馬鞭都握在了手裡,昭示著他的急不可耐。
所以我心平氣和點了點頭。
「既如此,你快去吧!」
沈淮州聞言大大松了一口氣。
不過很快他又有些緊張。
「阿婉,你,你不生氣嗎?」
換作從前,我必是要給他甩臉子的。
可畢竟已不是從前。
「不生氣,你不是說要重娶我一回,我心頭歡喜著呢!」
這自然是謊話。
上了馬車後,我摸著懷中薄薄的信件。
閨閣時的至交好友如今在南邊做起了教書的女夫子。
數次來信邀我南下遊玩。
近日她回了京城,七日後便會再次南下。
這次,我決定跟她一起走。
5
聽聞那日打馬比賽沈淮州一行贏得格外漂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對面拿葉琳琅的女兒身說事。
說她拋頭露面混跡在男人堆裡,是個人盡可夫的蕩婦。
沈淮州聞言和對方大打出手,還驚動了京兆尹。
所以,承諾比試結束後就來看我的沈淮州自然是來不了了。
傳話的清風低著頭壓低了嗓音朝我表明情況後,遲遲沒有離去。
我抿著熱熱的姜棗茶,垂眼看他。
「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清風頭埋得更低。
「夫……林小姐,老夫人說有樣東西忘了交給您,約您明日午時去柳湖畔的沉香閣。」
我沉思了一瞬才想起來。
那是嫁給沈淮州之前,哥哥們去廟裡求來的玉佛。
玉佛請高僧開過光。
他們希望它能代替父親和兄長們庇佑我一世順遂,平安健康。
可婚後第二年,沈淮州說婆母體弱多病,求著我把玉佛拿去給了他母親。
他那時緊緊擁著我,在我耳畔言笑晏晏。
「我的阿婉自有我來守護,母親整日求神拜佛,倒是更適合那玉牌,也省得她總是說你武將世家出身,不夠貼心。」
可他騙走了我的東西,卻沒有好好履行諾言。
那玉佛,我自是要拿回來的。
我素衣赴了約。
沈淮州的母親仍是病歪歪的樣子。
可眉目間神採飛揚,精神好了不少。
大約是開心終於趕走了我這個討人厭的兒媳婦。
我無意跟她寒暄,拿了玉佛便準備走。
她卻輕咳兩聲將我叫住。
「林婉啊,你嫁到我們家五載,肚子遲遲沒有絲毫動靜,按照七出之條,早就該被休棄了。」
「是淮州心善,顧念著你如今無處可去,所以才沒寫休書。」
我聞言未說話。
她便露出一個「你當有自知之明」的嚴厲神情。
「我知道淮州承諾了還會娶你進家門,可我希望你認清自己的身份……」
「一個不能生、克S所有親人的女人,我沈家大發慈悲要了第一次,可不會再要第二次!你再想進門,就隻能做妾!」
她自上而下瞥著我,眼底射出兩道刻薄而傲慢的光。
她的夫君——沈淮州的父親生前是翰林院大學士,沈家的確曾清貴無兩。
她也一直看不上我一個武將之女。
若不是當年沈淮州絕食三日相逼。
進門的該是葉琳琅。
她約莫以為,我還盼著跳進他們家這個火坑第二次。
可惜啊,我不瞎。
6
不想跟她爭口舌之快。
我握緊佛牌快步離開。
卻在樓下湖畔遭遇了葉琳琅和沈淮州。
遠遠看到我,葉琳琅便故作親昵地小跑著迎了上來,一把攬住了我的胳膊。
她用力非常,好像生怕我掙開。
往日和沈淮州交好的人笑得陰陽怪氣。
「琳琅,你當心再被那是非不分之人扇了耳光,哥幾個大男人可不能幫你打女人。」
說完,還責怪似的看了沈淮州一眼。
好像是在質問他為什麼娶了這麼一個妻子,害得葉琳琅挨巴掌。
沈淮州原本在看到我時臉上浮起的笑容變得尷尬起來,漸漸抿緊了唇角。
葉琳琅倒是笑意爽朗。
「那日本是我不對,我可不會放在心上。」
她說完,又貼過來附在我耳邊,看起來好像同我關系格外親厚一般。
可她面上笑意不變,聲音卻陰森低沉。
「賤人,我是不會讓你再有機會嫁給淮州哥哥的!」
說完,她攬著我的手忽然發力。
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葉琳琅一把拽進了冰冷的湖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