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哭到最後，爸爸把臉埋在媽媽肩窩裡：
「老婆，我吃醋了，以後你不要再見他了。」
媽媽彈著煙灰，笑著哄他：「傻逼了你，人家已經出國了。」
「……」爸爸說，「不許說髒話。」
「行行行，以後生小孩了就再也不說了，免得帶壞小朋友。」
但結婚十年後的那個晚上，爸爸卻要她再去找薛沉。
——
謝盈還在滔滔不絕地跟薛沉吐槽爸爸。
Advertisement
我忽然覺得爸爸很好笑，人家大小姐壓根從來沒有看得上他過，他卻做了十年的夢。
如果爸爸知道，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遺憾，隻是人家大小姐的一個遊戲收尾，會是什麼表情？
7
被謝大小姐潑了冷水後，爸爸狼狽回了家。
我跟著他回去了。
這套熟悉的房子還沒有被燒，還沒有媽媽辛苦生活的痕跡。
爸爸開始像前世一樣創業。
他覺得憑自己重生的優勢，這次肯定會成功。
他信心滿滿，拿了房子去貸款開公司。
可因為運營經驗不足，公司成立不到一個月，資金鏈就斷了。
跟前世的情況一模一樣。
爸爸有些接受不了，把自己關在屋裡幾天沒出門。
我經常聽到他接銀行打來的催債電話。
前世爸爸走到這一步，是媽媽籌來了錢，才幫公司渡過難關。
於是在這個關頭，爸爸又想到了媽媽。
他從房間出來後，就一直坐在客廳。
幾次拿出手機看媽媽的號碼，神情越來越煩躁。
「你也重生了吧宋妍，所以這麼多天也沒跟我聯系。
「好，那我們就一輩子別聯系，我會讓你看清楚，就是你的錯！是你對不起我！」
爸爸硬撐著沒給媽媽打電話。
好在謝大小姐發來了請柬。
邀請他去參加一個商業酒會，說可以拉到投資。
爸爸安心了：
「謝盈那樣的大小姐，是有點脾氣，我之前拒絕了她，她那天才故意對我冷言冷語的，她對我硬不下心腸的。」
爸爸始終覺得，謝盈敢在那麼多人面前對他表白，是把他當作白月光一樣的存在。
她總會心軟，會幫他。
——
酒會那天，系統讓我偷偷跟了過去。
宴會上人人光鮮亮麗，爸爸在裡面格格不入。
因為謝盈除了讓人送來了一張請柬外，其餘什麼也沒有。
他連一身像樣的西服都沒有，在一群西裝革履的企業家裡混著，實在有些丟人。
就在這時，有舒緩的音樂響起。
旋轉樓 8 梯上一道婀娜身影出現，所有人都抬頭看去。
媽媽穿著修身禮服，高挽著頭發，高貴優雅地走下樓梯。
爸爸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與他記憶裡完全不同的媽媽。
8
從前在家裡，我們見過最多的，是媽媽穿著背心綁著馬尾的樣子。
她身上很多時候，都沾著氣味燻人的機油。
但即便是那樣，她也確實是漂亮的，不曾枯萎。
可那種漂亮不夠扎眼，遠不如眼前的一幕給人以衝擊。
爸爸還沒回過神，媽媽已經走下樓梯。
走到了一個極年輕沉穩的男人身邊。
爸爸的臉僵了一下。
那是薛沉。
爸爸眼裡都是「果然如此」的神情：
「這麼快就有了下家，還說不後悔？」
不久之後，媽媽就被爸爸堵在了衛生間外的走廊。
「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想著他，你一直都看不起我是不是？
「宋妍，我當年為你放棄了那麼多東西，你那十年都在後悔嫁給我，現在你敢承認了嗎？你是不是還很慶幸那天跟我分手？」
爸爸眼裡含著怨恨。
「林白，我不知道你在抽什麼瘋。」媽媽看著爸爸，聲音平靜，「但那天是你說的分手，是你說跟我在一起會不幸福的，不是我。」
爸爸猛然愣住。
因為媽媽看起來，並沒有重生。
他SS盯著媽媽的眼睛，似乎想從裡面找出她說謊的證明。
但是媽媽的眼神始終淡淡的。
哪怕他拼盡全力，也沒有找到一點他希望找到的痕跡。
直到有侍者腳步匆匆而來：
「宋小姐，該你上臺了！」
媽媽繞過爸爸離開，沒有再看他一眼。
爸爸僵硬回頭，望著媽媽離開，走向舞臺的鋼琴。
我看著媽媽的背影漸漸遠去，系統問我要不要追過去說幾句話。
我說：「不要，我們都不要去打擾她。」
因為我知道她先是她自己，才是我的媽媽。
她應該有自己的人生。
前世她賠上辛勞半生，已經夠苦了。
這次，我希望她自由。
9
以前我一直搞不懂。
媽媽明明很要強且清醒，卻為什麼總是沒有原則性地包容爸爸，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一切。
直到重生那天，系統給我看了媽媽的那本日記。
那本日記我以前隻偶然看過一兩頁。
那次看完，我才知道媽媽的秘密。
日記是從媽媽十七歲上高二的時候開始的。
那年夏天，媽媽的父母駕駛的車無故失控，撞上了爸爸的母親，三人都當場身亡。
汽車公司S不認賬，拒絕了賠償。
媽媽的外婆，把家裡的房子賠償給了才十七歲的爸爸。
這些都是律師去辦的，兩家始終沒有見過面。
從那以後，媽媽跟外婆相依為命，因為沒有錢支撐，媽媽沒有再繼續學鋼琴。
媽媽有時候會偷偷回去看老房子。
她看到爸爸一個人夜裡縮在窗臺哭，看到他抱著骨灰跑回林家，卻被趕了出來，淋著大雨獨自走回去。
媽媽愧疚又心疼。
但那個時候兩人並不相識。
直到高三時兩人成了同班，才開始熟悉起來，互相生了好感。
後來他們考了同一所大學。
上大學後，兩人的生活都很拮據。
大一第二學期，媽媽的外婆去世了。
於是媽媽退了學，去汽修店跟人學修車。
一天十多個小時鑽到車底下，又髒又累。
深夜才有點時間打開她心愛的鋼琴，獨自練習。
媽媽拼命掙錢，拿出錢來供爸爸讀書，剩下的都存起來，一分一分算著，打算以後爸爸創業時拿出來。
三年時間，她不要命地壓榨自己所有的力氣，來掙盡可能多的錢。
車禍帶走了三個人，真正S去的卻是媽媽。
——
此時此刻，媽媽才像是活過來。
宴會場上，華麗的水晶吊燈下，媽媽在臺上彈著她最愛的鋼琴。
所有人都安靜地聽著，震驚於她琴鍵裡壓抑後勃發的恣意輕狂，如野草漫長不息。
爸爸站在角落裡，呆滯地看著臺上閃閃發光的媽媽。
我躲在牆角吃甜甜的蛋糕。
系統給我開了金手指，我現在甚至能知道爸爸心裡在想什麼。
他很震驚，又有些不解。
他是知道媽媽會彈鋼琴的。
但是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媽媽那雙修慣了汽車的手，可以彈出這樣震撼人心的鋼琴曲。
而在爸爸之前，早就有人先一步看到了媽媽。
舞臺下的薛沉，一直專注盯著臺上的媽媽，眼裡都是欣賞。
爸爸看到了。
他忽然想起結婚十年，媽媽甚至從來沒有提過一句，她想彈鋼琴。
如今卻在人前大放異彩。
這種落差，讓爸爸心裡某種陰暗的嫉妒悄然滋生。
10
等到媽媽一曲結束，薛沉第一個鼓掌。
然後會場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似乎有別人先一步發現媽媽的好，這點讓爸爸很不高興。
就像私有物被人搶走了一樣。
他正要過去宣示主權，忽然有兩個安保出現，架住了爸爸的雙臂。
「你們幹什麼？！」
薛沉走過來：「剛剛我看監控，你在騷擾我請來的貴客。
「誰放你進來的？」薛沉明知故問。
爸爸臉色狼狽，說不出話來。
「看來你這種沒素質的人，並不適合待在這種高雅的地方。」薛沉轉頭對安保說，「還不拖走？」
爸爸被拖出了大門，扔在了外面。
會場裡已經有人認出了，他是林家在外面的私生子，開始指指點點。
聽到「林家」「私生子」等字眼，像是被戳了這麼多年從沒站直過的脊梁骨，爸爸臉色難看至極，SS低著頭。
門外，爸爸沉著臉站在門口。
忽然有人聲傳來。
爸爸抬頭看去。
原來是謝盈倚靠著牆，看著他笑，手裡還端著高腳杯。
「你跟她分手是因為這個？」
剛剛被剐了面子的爸爸，無暇應付大小姐，隻是冷著臉。
謝盈走過去：「真狼狽呀。
「宋小姐確實挺漂亮的，不過你配不上，你還想吃回頭草是嗎？男人就是這點賤。」
爸爸咬牙繃著下颌一言不發。
謝盈問：「所以薛總，就是你說的那個她傍的大款？」
爸爸沉默，算是默認。
「是嘛，看著確實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般配。」謝盈滿含深意地瞥了他一眼，「不過，我最討厭負心薄情的人。
「不如待會兒我帶你去看看，她是怎麼傍大款的？」
爸爸一詫，知道現在不應該同意，但最後還是沒法開口拒絕。
於是等到宴會結束後，謝盈帶著爸爸去了別墅後面的花園。
媽媽和薛沉在不遠處，並肩散步。
爸爸眼神一下就陰沉了下去。
那邊傳來薛沉的聲音：「你的鋼琴，不賣了？」
媽媽：「現在不用了。」
「不用就好。」
他又思考了一會兒，才問：「是為了林白？」
聽到這裡的爸爸，終於有些維持不住表情了。
因為媽媽的沉默，也是默認。
爸爸有些恍惚地喃喃：
「她沒跟我說過……那是她賣鋼琴的錢。」
媽媽的鋼琴，是她的外婆留下的。
十年前，媽媽為了籌錢幫爸爸公司補上資金，拿出全部積蓄後，又賣了鋼琴。
直到今天，爸爸才知道真相。
薛沉和媽媽的交談聲，再次傳來。
「我剛剛把他趕出去，你不生氣吧？」
「為什麼要生氣？雖然我不知道他受了什麼刺激，發神經忽然跟我提分手，但我看得出他不想再和我扯上關系，我也一樣。
「剛才的事，謝謝你，薛總。」
薛沉下一句想拉近關系的話，就因為這句「薛總」而偃旗息鼓。
「你已經拒絕過我一次了，現在是又拒絕了我一次是嗎？」
「介意我抽煙嗎？」媽媽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