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紅了眼眶,拿著行李去了那個許久不曾回去的家。
門口的月季有些幹枯,像是沒有打理。
按照爸媽的高要求,必然是不允許存在。
家裡是發生了什麼嗎?
我心一緊,立馬叩響了房門。
“誰啊?”
母親看到我後,愣了一下,整張臉突然漲得通紅。
“回來做什麼!你爸S的時候不見得你回來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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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聲,門又合上。
爸爸S了?
可我不知道啊。
屋裡頭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我愣在門口,樓上忽然咯吱一聲。
妹妹拿了個枕頭砸在我身上,示意我去以前的秘密花園。
“你也是狠心,幾年都不和家裡聯系。”
妹妹冷眼看我。
煙味在空氣中散開來,我微微皺眉,掐滅了她的煙。
妹妹白了我一眼。
“我早不跳了,抽不抽無所謂,你信息這麼滯後?”
“我孩子都生了一個,你知道嗎?”
我啞然。
妹妹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倚靠在欄杆邊。
“你真是被許慎行養廢了,說吧,回來做什麼?”
我黯然:“我和他離婚了,那幾年我就是隻籠中鳥,很多消息都沒有你們的靈通。”
我垂下腦袋,風吹起我的發絲,妹妹嘆了口氣。
“怪不得你連爸S了都不知道,他有幾次去許家找你,都吃了閉門羹。”
“他那時候得癌了,才開始憶往昔呢。”
妹妹言語嘲諷:“錢是我給你做的理財,還以為你不要了,打算以後自個花呢。”
“唉,可惜了我的天賦,要是我以前不去跳芭蕾,現在說不定都是金融大鱷了。”
我看了她一眼,妹妹有些神氣地站直了身子,側頭看我。
她眼底烏青,沒什麼精神氣,但很松弛。
“離婚又不會掉塊肉,我也離婚了,以後我們相依為命唄。”
她做了主,把我東西搬進了屋裡頭。
守在門口的老媽,氣得錘了她好幾下。
妹妹仍舊笑著說,媽媽隻是鬧別扭,最想我的人是她。
“你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打斷骨頭連著筋,你看我二十四歲結婚生子,他們也拿斷絕關系威脅我,最後不也是讓我回家白吃白住?”
“二十四歲?六年前的除夕夜?”
妹妹點了點頭,不明所以地看我。
我苦笑一聲。
爸爸掛斷我電話,原來是為了專注教育妹妹。
可自那後,我就沒再打電話回去求助。
7
我和妹妹睡一張床,她的小孩被媽媽抱到了自己房裡。
難得有了傾訴對象,我忍不住和盤託出。
說完後,妹妹扭頭看了我一眼。
“何姿?那個替補?她都復出快兩年了,大家都說她有金主捧著,難不成是許慎行?”
“或許吧,和我沒關系了,我和他早就名存實亡。”
我輕輕搓了搓她的後背,又道:“我不打電話就算了,你為什麼不聯系我?”
“大家都很忙的。”
“好吧,那你為什麼離婚?”
“他很花,我發現了。”
妹妹背過了身:“你喜歡養小孩,幫我養女兒啊。”
“好。”
我淺淺一笑。
漂泊的心難得有所停靠。
8
媽媽還是會給我甩臉色。
可我們都長大了。
再聽話的洋娃娃,也會因為矯枉過正而變得叛逆。
妹妹不理會母親的嘰嘰喳喳,示意我坐下來一起吃。
軟乎乎的小旗子端著碗,懵懵地看我。
很漂亮的女娃娃。
我忍不住揉了揉孩子的腦袋,她沒有一絲反抗,反倒微微側頭,貼緊了我的掌心。
“小旗子還真是喜歡你,今後別惦記著那白眼狼了,看看我閨女,標致還乖巧,這不比他好?”
妹妹越說越氣,放下了碗:“那小子和他爸一個樣,超雄男生的超雄兒子,你當初到底是怎麼看上他的?”
我一愣,紅了大半張臉。
“別說我了,你不也看走眼了嗎?”
啪嗒。
她把筷子用力放在了碗上,有些不悅地瞪了我一眼。
或許是我觸碰到了她的逆鱗。
小旗子嚇了一跳,喊了妹妹一聲‘阿姨’。
這稱呼是我們這裡的習俗。
小旗子生下來就很虛弱,妹妹怕孩子早夭,便一直要求她喊‘阿姨’。
一聲‘媽媽’都不曾喊過她。
“沒事,繼續吃飯。”
事後,妹妹要我別在孩子面前再提到她的前任。
說,如果小旗子問到,就說她是在玫瑰花裡撿來的小精靈。
這話小時候可能會信,可長大呢?
我想到了許攸東。
在他接觸到親生母親後,他瞬間倒戈向生母。
沒有人能真的不在意親生父母,以後小旗子長大了,說不定也會深陷在自我認可的漩渦中。
妹妹沒有回答我,漆黑的眸子凝望著遠處。
花園沒有爸爸打理,剩下了一堆枯葉,被風吹動,沙沙作響。
妹妹沉默了一小會。
“姐,以前爸媽眼裡隻有你一個人,一開始被他們偏心的人是你。”
“我被冷落了一輩子,生怕他們不要我,跳到指甲斷裂,跳到需要打封閉,可他們總說我比不過你。”
“我嫉妒過你的天賦,可我知道我不該怪你。”
“被忽視後,我格外珍惜對我好的人,而我當初內心的孤獨,也隻有他說了出來。”
“他突然來和我搭話,說他和我感同身受,說會給我安全感,讓我不會再躲在角落裡無聲落淚,可他給我帶來的卻是更多的傷害。”
“他去年就得病S了,而我因為他得了宮頸癌,雖然還不是晚期,但你看我的臉色,也該曉得我也差不多了。”
妹妹眨了眨眼,古井無波的眸子看向了我。
“如果我沒了,今後小旗子就拜託你了。”
她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還是那般瀟灑模樣。
我滿臉錯愕,震驚之餘,滿眼酸澀。
忍不住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淚水浸湿了她的衣服。
“哭什麼,還活著呢,等我S了再哭個夠。”
“小旗子也叫你阿姨吧,反正在咱這裡,阿姨都是媽媽的意思。”
她越說,我眼淚越止不住。
蹲在了地上,捂著臉痛苦不已。
從一出生到結婚,毀了我們姐妹的人,如出一轍。
是爸爸,是丈夫,是被束縛住的條條框框。
想要掙脫,卻越陷越深。
我尚且還能自救,可妹妹的結局卻已經注定。
9
我在鄉下住了幾天,突然被電話騷擾。
許慎行有錢,隨隨便便就能找來新號碼。
“你怎麼不在省裡?小東要比賽了你不知道?今晚買票,明天回來。”
我困惑:“關我什麼事?何姿帶孩子去不就好了?”
“一直以來都是你去帶他參加比賽,那些媽媽都和你認識,何姿根本上不了臺面,你不來,要孩子今後在學校怎麼辦?我警告你……”
“警告?”
我幹笑了一聲。
“一、你沒給我打錢。
二、我們沒有關系。
三、孩子不是我的。
我有自己的血脈了,今後就別再打擾我了。”
我假裝沒感受到電話那頭的怒意,掛斷了電話。
“阿姨,喝茶!”
小旗子抱了個茶壺過來給我添水,我立馬接過,瞪了妹妹一眼。
“這是開水,你能不能長點心眼!”
“诶?我的錯,我的錯。”
她走了過來,揉了揉我懷裡小女孩的發旋:“你比我有經驗,你教訓的是。”
“明天小旗子就要去學畫畫了,之前村裡的大哥說她對色彩很敏感,會是個好苗子,我就給她報名了。”
比起爸爸對舞蹈的執念,她則是把重心放在了天賦二字上。
這也是妹妹的執念。
“小旗子喜歡畫畫嗎?”我問。
小女孩抓了抓臉,看向了妹妹,最後點了點頭。
“阿姨喜歡。”
“小旗子,不要因為別人的喜歡而去選擇,要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抓緊心中的目標,然後不屈不撓地活下去。”
說完,我看向了妹妹垂下的雙眼,她嘴角微微抿起。
片刻後,她啪嗒啪嗒地走開了。
“算了算了,才五歲懂什麼狗屁色彩,等你長大後自己能分辨了再說。”
她擺手離去。
曾經的束縛,不會一代代地延續下去。
我相信。
10
因為我沒有去參加小東的比賽,手機突然收到了他的信息。
‘討厭你’幾個字把我手機刷屏了。
小孩子發完後,又拉黑我。
我有點無語。
自從放下他後,他的中傷也變得無力。
明明在意我,卻又因為母親的唆使而埋怨我。
所有的矛盾和無解,全都需要他一個人慢慢消化,尋找出一條正確的道路。
還有那個超雄的爹,怕是不會看他是小孩就對他客氣。
可這都不歸我管。
我不會同情傷害過我的人。
“差點忘記把你刪了。”
刪完後,許慎行又來鬧。
他不相信我的話,又忍不住發短信騷擾我。
【別騙人了,你根本就生不了,現在你回來我還能再給你一次機會。】
我默默拉黑,並罵了一句神經。
第二天下午,許慎行又換了個號碼繼續騷擾我。
我隨手接聽,被許慎行嚇了一跳。
那邊全都是對我鋪天蓋地的謾罵。
原來許攸東哭了一晚上,吵得他頭疼。
去問了才知道,原來是我刪了他。
然後許慎行破防了。
他自己也很清楚我刪了許攸東的嚴重性,比我拉黑他還嚴重。
“和我怄氣就算了,和孩子計較什麼?發瘋了嗎?快點加回來。”
“別再給我裝模作樣,沒有我你怎麼過日子,上次的錢是不是借高利貸了?我給你還,趕緊回家和他道歉,別讓孩子難過。”
我嘆了口氣。
忽然心中有一種奇怪的鎮靜感。
兵荒馬亂的人不是我,是他。
腦袋忽然閃過了一絲光亮。
“許慎行,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許攸東在汙蔑我?”
“隻是借著他的由頭,發泄自己內心的齷齪?”
“羞辱我後,你以為會拿捏住我的心理,從此讓我乖乖就範,留在你身邊搖尾乞憐,把自己奴化成你的附屬品嗎?”
“是因為知道我早就不在乎你了,所以才破防發瘋吧?”
“你好可憐啊,沒人要的老男人,就連何姿留在你身邊,都是為了錢。”
我說完,掛斷了電話。
許慎行果不其然又打來電話。
被我拉黑後,他又馬不停蹄地換了新號。
很煩,但我不怕他。
11
許慎行帶著孩子來找我的時候,眼睛很紅。
可能是睡眠不足。
許攸東被他爸爸抱在懷裡,明顯是不安的。
許慎行幾乎沒有這麼抱過他。
這姿勢,更像是拿他當做籌碼脅迫我。
“你真的這麼狠心?孩子是你帶大的,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好笑。
是我帶大的,卻也是翻臉就把我推出去羞辱的好兒子。
“不是你塞給我的嗎?我一開始就不要他的。”
“小東,最近和親媽媽相處得怎麼樣?她對你是不是可好了?”
許攸東紅了眼眶。
他都七歲了,該聽懂我的諷刺了。
“快和你媽媽道歉,都被何姿教壞了!”
他推搡了許攸東一下。
小孩咬緊了下唇,S犟著不肯松口。
就算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可被親生母親種下的觀念,不是那麼容易扭轉。
他看了我一眼,迅速又垂下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