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非要跟她說這些?」
傅京氣場驟然冷若冰霜。
嚇得旁人不敢靠近。
傅母訕訕閉嘴,不再多言。
我有些詫異。
沒想到傅京已經這樣。
越是耀眼,越是冰冷。
就連傅母,都開始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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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去的。」我開口。
我不去,便誰都不會為難,誰都不會得意。
傅京眼中是吹不盡的寒霜,我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緒。
他如今像是站在凜冬之巔的最終贏家,有了足夠俯視世界的資本;又像被鐵鏈束縛住的靈魂,隻待用血肉把生恩償還。
我以為,我的退讓,可以讓他從生母的桎梏中掙脫出來,稍稍喘上一口氣。
我成全了他的母親,成全了他孝義與事業。
可為什麼他看起來,越加冷漠讓人不敢靠近?
「傅京,那個房子我要了,裡面東西你都別帶走,以後不準你再去了。」
那裡記憶太多,碰一下便是一道刀口。
那一瞬,我似乎感到傅京的破碎。
「宋南枝,傅京給你的錢還不多嗎?你怎麼還有臉要房子?!」
傅母不可置信。
傅京隻是靜靜注視我,他胸口微微起伏,卻很快收斂情緒。
他說:「好。」
14
傅京結婚的前一晚。
我在樓上注意到他停在路邊的車,僅一輛,估計就能買下這裡整棟樓。
我坐在書桌前,依舊看著對面的窗愣神。
那扇窗,再也沒有亮起能照進我心裡的光。
十二點熄了燈,車依舊沒開走。
一直到凌晨三點,還是沒有離開的跡象。
我順手搭上坎肩,在黑暗裡下了樓。
我站在明亮的堂口。
足足半晌,男人修長的身子才從車上下來。
他走得好慢,慢到我以為我們這一生,都可以一直這樣,我一直可以這麼等著他,向我努力走來。
如果時間優待,我期望這一刻能萬古長存。
他站在樓外不再向前。
萬籟俱寂的夜,沒有星子,沒有蟲鳴。
我將他拉進堂口,拉到牆邊。
那裡畫著兩個隔窗相望的小人,在彼此等待。
他任我擺弄。
隻要我願意,他對我予取予求。
十年匆匆歲月,時光不曾帶走他不可一世的耀眼,卻給他留下一道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世人隻看到他一步步登頂。
都羨慕他手握權柄翻雲覆雨。
可他們誰都不在乎他是否願意。
我捧起他的頭,吻上他的唇。
嘴裡是我出門前咬下的冰棍。
熟悉便宜的味道,是刻進生命的冷冽清甜。
這是他幹淨的味道,也是我迷戀的味道。
像是林間清澈透亮的溪水叮咚。
像是漫過山嵐迷影綽綽的水霧。
逃離與糾纏,冷冽與炙熱。
傅京小心地護著我的腰與頸。
他俯身閉上眼,任我索取。
他的睫毛還是那般濃密長翹。
隻是在每次動情時,會忍不住輕輕戰慄。
他不敢用力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滑落臉龐的淚墜入彼此唇間。
直到我嘴裡的清甜被他全部吻盡。
我們才慢慢分開。
我對他笑。
「傅京,我的都給你了,求你別難過了。」
傅京垂眸。
眼裡如星辰,如大海,如深淵,如我。
「宋南枝。」
男人輕聲呢喃,額頭與我相抵。
他給了我此生擁有的所有溫柔。
「宋南枝,好好活著。
「我不許你S。
「我答應你不難過,但我也求你別去S。
「不然,我就跟你一起去。」
15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又猝然收緊。
心口的疼痛傳遍全身,我終於伸手抱住他的腰。
我輕聲向他承諾。
「我不會的,你信我。」
初吻被傅京拿去後,我就再沒想過這事。
十年前自S時,並非因為真的活不起。
我隻是覺得沒有希望,沒有盼頭。
考得再好又怎麼樣?
年級第一又怎麼樣?
沒有一個家人為我慶祝。
我把上吊用的繩子掛在吊風扇上。
我已經準備好和這個世界告別。
我想起我的鄰居,他叫傅京。
是我們學校的校草。
有點遺憾。
這輩子。
還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如果有機會,我想,我會告訴他:別難過,不是你的錯。
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的鄰居,有個叫宋南枝的文科生。
曾偷偷暗戀過他。
我們沒有交集,本該陌路。
但我在那個不經意的夏天,知道了他是什麼味道,他拆封的那隻冰糕,在他身上留下了冷冽甘甜的氣息。
我與他擦身而過,從此那抹清香就縈繞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把頭遞給S神前,我鬼使神差地去冰箱拿了一支老冰棍,打算吃完帶著這股幹淨的冷冽,再離開這個世界。
傅京的家就是在這個時候,又傳來女人的爭吵聲。
我從凳子上下來,推開窗,想最後一次窺探屬於他的世界。
興許是那條已經打好結的繩子太過扎眼,抑或是用來墊腳的凳子看起來意圖太明顯。
傅京回到臥室,一眼便看個正著。
他把我叫下樓,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膽戰心驚,可他卻沒有問我關於那條繩子的故事。
他比誰都懂這些陰暗的難堪,他用自己的方式拯救了我岌岌可危的尊嚴。
彼此的心知肚明讓我松了口氣。
可他不由分說地吻了我。
像細碎的鮮花鋪滿天空。
像溫暖的陽光撫慰大地。
我的計劃,從此被拋到九霄雲外。
我為傅京留了下來。
我們有了交集。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從前我的蓄意偶遇,都有他的刻意縱容。
我在孤獨的世界找到了自己的靈魂。
我與這個世界有了聯系。
這個聯系叫:傅京,我也愛你。
「回去吧,隻要你好好地。
「我就會活著。」
我笑著與他道別。
傅京結婚的那天,我離開了這座城市。
獨自一人開始地理拍攝旅行。
我也不知何時是歸期。
反正此後餘生,宋南枝與傅京。
終歸一人向東,一人去西。
16.傅京
哥哥S後,我的母親就變了。
那時,哥哥推開我。
「寶寶,替哥哥照顧好媽媽。」
一向溫暖的哥哥,笑得悽涼。
他轉身決然與一心求S的綁匪一起墜入崖底。
如雲朵溫柔的白衣少年,帶著所有人的痛苦掙扎,將生命永遠留在被海水來回拍打的暗礁上。
傅雲城壓下呼之欲出的真相。
老夫人許諾以後護我周全。
而罪魁禍首,卻隻得到警告。
母親披頭散發,對男人拳打腳踢。
她恨自己愛了不該愛的人。
更恨不能將所有人拉下地獄為傅煜陪葬。
母親帶著九歲的我從大平層搬出去。
她四處打工,藏下心中的恨,咽下生活的苦。
她將哥哥照片窩在心口,才能輾轉入睡。
我知道,她其實更喜歡哥哥。
如晨曦溫暖的傅煜。
明明才拿下北大保送名額。
明明很受同學老師的歡迎。
可才十六歲的他,一個人,在冰涼的海水間,摔得粉身碎骨。
浪花溫柔地撫摸著少年蒼白的面龐,留下眷念不去的嗚咽。
即便這樣,那個女人依舊不肯放過我們。
她的兒子跪在我哥靈堂,逼她收手。
女人同意了,卻沒答應會讓我們餘生好過。
原本就支離破碎的家,要時刻擔心會被再次掀得天翻地覆。
我們被迫經常更換住址。
這種情況直到我上高中才慢慢好轉。
我拼命學習,可母親拿著我近乎滿分的成績單,眼裡隻有滔天恨意。
「哥哥的仇我會報。
「沒有傅家,我也可以讓你活得很好。
「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回去?」
女人的理智被仇恨灼盡。
「我要讓那女人失去一切!
「替我的傅煜報仇!
「傅京,這是你欠他的!」
我的生命,像是一個詛咒。
在無邊暗沉的深海裡。
如行屍走肉般迷惘。
17
直到,遇到宋南枝。
她是文科第一。
我知道她名字。
僅此而已。
後來,發現我們是鄰居。
原來,我們都會熬夜學習。
每個萬籟俱寂的夜。
好像總有一盞燈,在與我一般孤寂。
年級班會,無意路過一班教室。
她穿著一件純白連衣裙,在一群烏泱泱的大人中,顯得格格不入。
「聽說校花父母離異,爸媽不管,每次開會都是她自己。」
耳邊有人八卦,我第一次有些晃神。
腦子裡閃過無數她垂首學習的夜。
我微微蹙眉,漠然離開。
這是個無關緊要的插曲。
我的生命已是黑暗,可預知的未來,也不過是一步步邁入仇恨的地獄。
任何人與事,本該都無意義。
但我卻默許了她的偽裝偶遇。
我明明能輕而易舉地看穿別人把戲。
我們一直是兩個陌生人,從無交集。
直到那天,在兩個女人的爭吵聲中。
我看到宋南枝身後,那打好結的繩子,與擺好位置的椅子。
她與我隔著兩扇窗。
她的錯愕與荒唐。
像夏季的風,撞進我眼裡。
那一刻,我鬼使神差。
不想冷眼看她就那樣S去。
像是救她,又像是在救自己。
18
母親當著我的面,吞下半瓶安眠藥。
就如當初傅煜,當著我的面,抱著綁匪衝下懸崖。
我知道,她的狠厲從不是做戲。
如果不能報了這血海深仇。
她寧願讓我看著她去S。
我不敢看宋南枝。
她冰冷的手毫無徵兆地松開。
她甚至沒有說一句話,就平靜地籤了字。
我不敢回頭。
我怕我會心軟。
我怕我堅持不下去。
我怕她看見我通紅的眼睛。
我送她回到 6 號樓。
那是我試著去愛這個世界的地方。
如今,我隻能親手把她還回去。
眼淚落下的那一刻,我將南枝擁進懷裡。
我不想讓她看見我落淚。
我低聲囑咐她。
我試著減緩呼吸。
不讓她聽出我的情緒。
「上去吧,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