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離開酒店後,陸逸辰的司機載著我們往基地的方向開。
車裡很安靜,隻有窗外的路燈一盞盞掠過,我心亂如麻。
“你很勇敢。”陸逸辰突然開口,聲音很輕。
我轉頭看他,月光透過車窗落在他的側臉上。
此刻的他,沒有了在宴會上的凌厲,反而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柔和。
“兩年前,我遇到了一場車禍。”他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醒來的時候,世界已經完全黑暗了。”
我怔住了。
我看著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手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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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剛獲得國際鋼琴大賽的冠軍,所有人都說我前途無量。”他淡淡地說,“可突然之間,連最簡單的生活都需要別人幫助。”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砸壞了所有能碰到的東西。”他的嘴角扯出一絲自嘲的笑,“覺得這個世界對我太不公平。”
我輕輕抿著嘴唇。
“直到去年,我第一次來導盲犬基地。”他說,聲音變得溫柔,“那天我聽見你在訓練場和阿黃說話。你說‘阿黃真棒,以後一定能幫助很多需要你的人’。”
他的唇角微微揚起:“那時的阿黃一定在搖尾巴吧?”
我愣了一下,慢慢回憶起去年他第一次來導盲犬基地的時候。
“後來,我慢慢重新開始練琴,也選了阿黃做我的導盲犬。”
車子輕輕顛簸了一下,他的手無意間碰到了我的。
我下意識想縮回來,他卻輕輕握住了。
“所以我知道,阿黃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它不僅僅是一條狗,它是你生命中的光。”
我的眼眶湿潤了。
是啊,阿黃就是我的光。
這麼多年來,它一直照亮著我的生命。
“你知道嗎?”他繼續說,“每次我來基地,都能聽見你和阿黃說話。你跟它說訓練要加油,說要照顧好未來的主人,說要做最優秀的小狗……”
我沉浸在回憶中,半晌才回神,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你都聽見了?”
“嗯。”他輕輕點頭。
“金沙會所的監控……也是你找的嗎?”我猶豫地問。
“是。”
我看著他的側臉,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阿黃第一次見到他時,就那麼親近。
原來他們都懂得,如何在黑暗中尋找光明。
車子停在基地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嗚咽。
我循聲看去,一隻渾身髒兮兮的小狗正蜷縮在路邊的紙箱裡。
它的樣子有些瘦弱,看見我們的車停下,怯生生地搖了搖尾巴。
那個單純的眼神,那個討好的動作,讓我突然想起了五年前,外公和我一起救下阿黃的那個雨夜。
當時的阿黃也是這樣,用溫順的眼神看著我,輕輕地搖著尾巴。
“怎麼了?”陸逸辰察覺到我的停頓。
“這裡有一隻小狗。”我輕聲說。
陸逸辰微微一笑:“那就帶它回去吧。”
將小狗帶回基地,這個月以來,網上鬧得沸沸揚揚。
那天宴會的視頻不知被誰傳到了網上,蘇月瑩N待導盲犬的惡行引發了軒然大波。
“這種人渣就該被錘S!”
“用違禁藥物殘害導盲犬,這是犯罪好嗎?”
“聽說她是為了巴結未婚夫才這樣做的,真是令人作嘔。”
網友們的憤怒一浪高過一浪,很快又扒出了更多內幕。
有人爆料說蘇月瑩其實是陸家的私生女,她親生母親曾是陸家的女佣。
也有人說她從小被親生父親拋棄,所以一直執著於高攀權貴。
這些紛紛擾擾,我都選擇了沉默。
因為再多的謾罵也換不回阿黃的生命。
午後,我正在喂那隻撿來的小狗,手機不停地震動。
來電顯示是江遠,我直接掛斷。
沒過多久,手機又響了。
我深吸一口氣,按掉。
當第六個電話打進來時,我終於接通:“什麼事?”
“芷芸。”電話那頭傳來他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從前從未有過的小心。
“有什麼重要的事嗎?”我淡淡地問,語氣裡是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疏離。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他突然說:“我要結婚了。”
10
我手上喂食的動作頓了頓,但很快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嗯,知道了。”
“和蘇月瑩。”他補充道,似乎在等待我的反應。
我輕輕“嗯”了一聲,就像回應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消息。
“……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他的聲音有些發緊。
我將空了的食盆收起來:“江遠,你是在期待我說什麼嗎?”
“芷芸,我……”
他沉默了良久才開口,語氣近乎執拗:“你一定要來參加婚禮……”
“祝你新婚快樂,如果沒別的事,我還有工作。”我輕聲打斷他。
掛掉電話,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是江遠?”陸逸辰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我轉身看見他倚在門框邊,不知站了多久。
“他要結婚了。”我說。
陸逸辰微微蹙眉:“和蘇月瑩?"
“嗯。”
“現在網上都傳成這樣了。”他思索著開口。
我點點頭,又想起他看不見,便輕聲說:“我也有點意外,江遠最在乎他們江家的名譽……”
“不過也與我無關。”我淡淡地說。
陸逸辰沉默了一會,突然笑了:“你好像比以前通透了。”
我看著眼前正在專心做動作的小狗,它的眼神和阿黃一樣溫順。
“那你……”他頓了頓,“會難過嗎?”
我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小狗的頭:“說實話,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確實有些驚訝。但我真的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
小狗親昵地蹭了蹭我的手心。
“我已經把那段感情放下了。”
陸逸辰安靜地聽著,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
夕陽的餘暉灑在訓練場上,小狗歡快地搖著尾巴,朝著陸逸辰的方向跑去。
“給它取名字了嗎?”陸逸辰感受著小狗的毛發問道。
“還沒呢。”
“要不要叫阿黃?”
我抿了抿嘴:“不要,阿黃是無可替代的,我也不想讓它變成阿黃的替身。”
陸逸辰笑了:“你說得對,那就叫小白吧。”
“為什麼?它明明是黃色的。”我疑惑地問。
“反正我看不到,它叫什麼都一樣。”
他說完這句話,我們在夕陽下笑作一團。
一周後,江遠和蘇月瑩的婚帖送到了我們手裡。
我拿著手中燙金的請帖:“真的要去?”
陸逸辰微微一笑:“去看看熱鬧也好。”
於是在婚宴這天,我挽著陸逸辰的手,走進了香格裡拉大酒店。
燈光璀璨,觥籌交錯。
臺下賓客指指點點,說江家大少爺怎麼娶了個毒婦,江父江母也面色鐵青。
而臺上的蘇月瑩穿著一襲白色禮服,笑容明豔。
當她看見我們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新郎新娘上臺交換戒指……”
蘇月瑩挽著江遠的手,優雅地走上臺。
她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我,像是在炫耀她的勝利。
就在江遠準備為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
“蘇月瑩女士,你涉嫌組織非法鬥狗、行賄謀私,現在需要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11
三名警察突然出現在大廳,現場一片哗然。
“你們在胡說什麼?”蘇月瑩尖叫起來,目光驚恐地在人群中掃視。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江遠身上,似乎看出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扭曲。
她猛地移開目光轉向我,一下子抄起桌上的香檳杯砸碎,朝我撲了過來。
“賤人!”
一切發生得太快。
我隻看見一道身影閃過,然後是鮮血濺落的聲音。
江遠擋在了我面前,碎玻璃深深扎進了他的腹部。
“江遠!”我驚叫出聲,身旁的陸逸辰及時扶住了我。
江遠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嘴角已經滲出血絲:“太好了,你沒事……”
“快叫救護車!”有人喊道。
“芷芸……”他跌倒在地,抓住我的手,聲音虛弱,“我是為了調查她才和她訂婚,我的未婚妻隻有你……”
“什麼?”
“她的地下鬥狗場……行賄的證據……都在我書房B險櫃裡……”他艱難地喘著氣,“密碼是你的生日……”
我愣住了:“你不必這樣……”
“過去我太在乎別人的看法……”他苦笑著說,“對不起。”
他的白襯衫已經被鮮血浸透。
這個人明明最在乎名譽,卻為了補償我娶那個劣跡斑斑的女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我知道……道歉太晚了……但是這一次,我想做點,正確的事……”
說完這句話,他的眼睛慢慢閉上了。
蘇月瑩被警察SS按在地上,發出歇斯底裡的尖叫。
我跪在地上,看著江遠蒼白的臉。
陸逸辰在我身後輕輕扶住我的肩膀。
救護車的警笛呼嘯著遠去,江遠在醫院搶救了一整晚,最終保住了性命。
一個月後,蘇月瑩入獄,據說在監獄已經成了瘋子。
至於那條藏獒,則因咬傷陸家的僕人,被處以安樂S。
出院那天,江遠來找我。他站在訓練基地的櫻花樹下,神情憔悴卻平靜。
“對不起。”他輕聲說。
我搖搖頭:“都過去了。”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你還恨我嗎?”
“不恨了。”我看著飄落的櫻花,“生命的離去讓我明白,與其恨一個人,不如放過自己。”
我轉頭與他對視,認真地說:“謝謝你,幫了我,也救了我。”
江遠沉默良久,終於開口:“我準備去國外了,換個環境重新開始,如果你願意……”
我打斷他的話語:“祝你找到屬於自己的路。”
他怔了一刻,又笑了笑:“也祝你幸福。”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江遠。聽說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沒有回來。
我重新回到訓練基地,繼續著我的工作。
小白在訓練中表現出色,讓我想起了阿黃剛來時的樣子。
這天傍晚,陸逸辰來找我。
夕陽的餘暉灑在訓練場上,我們在阿黃的墓旁,小白安靜地趴在我們腳邊。
“我有句話想對你說。”他深吸一口氣,聲音裡帶著幾分緊張。
“我希望你能替阿黃做我的眼睛。”
我愣住了,沒有說話,他忙補充道:“當然,不是說你是狗……”
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這個比喻是不是不太好?”
我也被逗笑了:“所以,你是在向我告白嗎?”
“是、是的。”他恢復了認真的表情。
“宋芷芸小姐,請問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看著眼前這個笨拙不似平時的男人,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我點點頭,又想起他看不見。
於是踮起腳尖,雙手捧著他的臉,吻上了他的唇。
春風拂過,櫻花紛紛揚揚地落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