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說到最後,他神色頗有些激動。
畢竟在他的眼中,那些賤農是算不得人的。
“爺,您該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當今之亂,便是起於奴變。世家豪紳蓄奴成風,動輒暴打辱罵,這都還算輕的。打S了草席一裹,隨便扔出去,棺材都沒有一口。
如此世道,就算爺坐上那個位置,能堅持多久?”
我勸動了鄭士英,前去談和,很成功。
赤戎軍和堯幫,同意和鄭國公聯手。
那夜國公府燈火通明,堯幫、赤戎軍的重要人物相會國公府,不管真心還是假意,暢飲了半夜。
我沒出去,在院子裡看著石頭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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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刀,前日還斬過國公府的人。
他如今滿身的傷痕消了些,頭發規規矩矩地束上,隻用了根麻繩,卻還是難擋氣質。
“石頭,你不怕國公爺發現嗎?”
“那你會告訴他嗎?夫人願意去談合,不也是希望我們的日子能好過一些嗎?我覺地我沒做錯什麼。”
他手上動作不停,轉頭看我時目光灼灼,無比堅定,似乎就認定了我不會告發他。
鄭國公前方打得激烈,在後面煽動努力反抗的就是他,當真是有些魄力。
前有猛虎,後有餓狼,鄭士英兩頭受挫,不過好歹算是穩住了。
“可是,我若談合不成呢?鄭士英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被他發現不隻是你,隨你一起造反的人,隻怕一個都活不了。”
“若是不成,我就帶他們S出去,投靠赤戎軍。再說,夫人你巧舌如簧,不可能不成。”
我察覺他眼中竟然又對我的信任,心中微動:“行了,我不會告發你,不過你需得好自為之,國公爺衝動起來要S人可是不問緣由的,我不會揭發你,當然真出了什麼事情也不會保你。”
5
我原是江州魏家的家奴,同石頭一樣的出身。
奴籍二字,一旦沾上,那就是世世代代也洗不掉的。
是以我剛出生就被拎走,在肩胛處烙了個血淋淋的“魏”字。
十三歲時,因為長相貌美,被主家收去做了通房。
魏家主好芙蓉,便叫我日日用芙蓉香泡澡,泡了數年,直到花香浸到皮肉裡。
他覺著我肩胛處的烙印礙眼,便用硝石擦洗抹上松樹枝,反復七日。
再以針挑之,撒鹽,各色涅之方成。
每一步都是疼痛難忍,魏家主隻給我嘴裡塞了塊布,叫我硬生生忍著,要記著他對我的好……
我銘記在心,多年來一心一意為了他謀劃。
奴變自綏陽起,亂成了一鍋粥。
魏賢也確實對我好,逃跑時也不忘把我拉上他的馬背。
那一箭他明明是可以躲過的,被我SS拽著頭發,拉著他仰起頭,穩穩當當地,射穿了喉嚨!
我和石頭,是同樣的人。
因著這次的事情,我倒是對他有些刮目相看,產生了幾分好奇。
我朝他的方向探了探身子:“石頭,給我說說你唄?”
他停了手中的動作:“好。”
石頭的經歷,與我所見過的也差不多。
他爹是在幹活途中累得暈到在地,就再也沒起來。
娘親因為長相好看,被主家拖進牛圈裡強暴,次日就被當家主母亂棍打S了,身下割了花刀,S狀悽慘無比。
聽起來殘忍,但是這種事情,已經是多而不鮮。
此間蓄奴成風,底層人被圈養發賣,稍一反抗就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這些事,是我們的常態。
初見時他肩上的烙印鮮血淋漓,顯然是被剜過,可見他之痛恨。
他說起舊事,額間手臂青筋暴起,八尺男兒硬生生地忍著,將眼眶中的淚意又憋了回去。
我看他半晌,鼻尖發酸:“以後會好的。”
6
鄭國公因為與赤戎軍談合,抬了奴隸平民的地位,得到了大批底層人士的追捧,勢力日漸龐大,如日中天,他也漸漸知道了這件事情帶來的好處。
但是我知道,他這樣的權貴,是從骨子裡瞧不起我們這樣的人的。
白日他強顏歡笑,看起來很是友好可親。
可是哪怕和那些人有一點點接觸,回到府裡都要全身上下清洗數遍。
他抱著我,誇我身上香,說那些人惡臭難擋。
我不說話,身體迎合他,哄得他開心得不得了,說:“妃娘,到時候我登位,你就是國母。”
我將氣息哈進他耳朵裡:“好哇,那妾先謝謝爺了。”
但不論如何,他手底下聚集的勢力,已經成了大慶之最。
石頭因為肯拼,有膽識,也成了鄭國公手下的一員大將。
鄭國公從赤戎軍手裡接過“反壓迫,反昏君,為民生”的旗幟,兵分兩路,一路南下,蠶食別的勢力和地盤。
另一路,則是直接向西攻打,一路打穿過去,便是都城盛京。
鄭國公發兵有名,被稱作是正義之師,百姓之兵。
兩年後,兩路兵馬左右夾擊,破了盛京城的大門。
那夜盛京城亂得厲害,百姓閉門不出,街道血流成河。
起初還拼S抵抗的大慶皇室,在我們的大刀砍破北午門時,嚇得屁滾尿流,直接跪地求饒:“義士饒命,義士饒命!”
還將皇後推出來:“郭丞相還在東門是吧,你們帶著皇後去,他心疼皇後,你們拿皇後當人質,他立刻就會投降!求求各位,饒朕一命!”
雍容華貴的皇後娘娘,看著自己窩囊的夫君,奪了身邊侍衛的佩刀,自刎殿前。
臨S前隻對我們說了五個字:“請饒過我父。”
都說順民心者得天下,鄭國公一直走來都十分順暢,大業得成,不禁大笑不停。
隻待皇帝詔書完筆,他便是大慶新的帝王。
隻是沒等他得意多久,頸側就多了一把大刀。
我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利落地斬下他的頭顱。
那頭顱落地,咕嚕嚕滾了兩圈兒,落到我腳邊。
復又將刀抵著皇帝:“寫岑如妃。”
那廢物皇帝可憐兮兮地抬頭:“岑如妃是誰?”
“我。”
“可是大慶自古沒有女帝……”
“現在有了。”
我要世間平,百姓樂,不受壓迫,都活得像個人樣!
7
我最終沒做成大慶的女帝,原因是那石頭。
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是皇室遺孤。
雖說不是嫡子,但身上也留著秦氏一族的血液。
因避諱皇室,百官百姓,凡有秦姓者皆少筆替之。
隻有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將“秦”字,書寫在案!
堯幫不知是何時歸順的他,甚至連赤戎軍不少人也站在他那一邊。
我看看自己的身後,隻有僅不足百人。
秦玉昭,好一個秦玉昭啊!
就連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義兄,也是苦口婆心地勸我:“如兒,自古確沒有女子稱帝的,這不合綱常倫理。皇上答應以後會改革,會變法,會改變現狀。我們的目的,不也達到了嗎?”
“是啊,大姐頭。確實,你當女帝也不合適,怎麼說你也是……”
“也是什麼?!是奴隸?下等人?還是女人?人生而平等,為何別人以奴喚我們,我們就要自認低人一等?為何當初我帶你們打出綏陽的時候,不說我是個女人?為何你們被欺辱壓榨,被鞭挞虐S時,不斥責救你們的是女人?敢將生S大權交到別人手裡,還沒有吃夠血淚的教訓嗎?!你們簡直是,愚蠢!”
魏賢的S,因為我一直盡心盡力為他謀劃,沒有任何人懷疑我。
是以,我和曾陽、李青凡,便號召魏賢圈養的奴隸,壓榨的貧農,一同成立了這支赤戎軍。
取“赤”之一字,便是要讓他們銘記,我們在那些權貴鞭下所流的鮮血!
起初的赤戎軍很弱,於是我如法炮制,用對付魏賢的方法,盯上了廣陽侯。
後與聞家達成合作,各取所需。
但是在和朝廷談合的時候,被聞家和朝廷擺了一道。
赤戎軍S了近千人,許多人的屍體至今都沒有找回來來。
從那次起,我就隻信,我們這樣的人,若想真正獲得“人”的待遇,那就隻有將權利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曾陽!還有你們,是在親手將自己推入火坑之中!”
自古成王敗寇,我自知自己如今落敗將不得善終,欲要尋S,卻被秦玉昭攔住。
我無非心思還算靈活,但手無縛雞之力,被他困住動彈不得。
“你為何不能信我一次?”
信?
我失笑:“你有臉跟我說讓我信你?我若是不信你,我不會走到如今。你自烙奴印,刻意接近我,為的就是今日吧?”
他似有些無奈:“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這麼壞?你給我五年時間,我會改變大慶的現狀,全你心中的國泰明安的模樣。這不止是我對你的承諾,亦是我對全天下百姓的承諾。我除了沒有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其餘的,我從未騙過你。我養父養母S得悽慘,我同你們一樣在泥潭打過滾,我深知你們願景,因為那也是我的願景!”
秦玉昭巧舌如簧,趁我晃神之際,命人將我捆了迷暈送上馬車。
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宮。
再醒來,是熟悉的檀木床,雕花蓮。
李青凡恰好推門而入,玉樹蘭芝,清風霽月:“醒啦?”
聲音溫潤,好似如今大慶亂成了一鍋粥,隻有他飄然絕世,遺世獨立。
他湿了帕子替我擦臉,我側臉躲過:“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狼狽為奸的?”
8
李青凡,是綏陽的絲綢商。
性溫和,思事周全,有悲憫之心。
七歲時,爹爹喂馬時被一腳踢破了頭顱,隨即娘親投井,我接受不了,也欲隨他們而去。
開春的江水還有刺骨的冷意,是李青凡,跳河將我撈起。
至今還記得他回我的那句話:“身份有高低,生命無貴賤。我會水,能保證自己活下去,為何不救你?我不用辨清你是什麼身份,即便是貓貓狗狗我也會救,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你好好活下去,可別枉我救你一趟。”
後來大旱,世家大族壟斷糧食,再以高價賣給老百姓。
甚至連朝廷撥下救濟的糧食,也絕大部分都進了他們那些人的口袋裡。
炎涼世態,餓殍遍野,他們卻賺得盆滿缽滿。
是李青凡開了糧倉,救濟災民。
他是我生命中所遇到的,第一個眼中有普羅大眾的富紳。
他也是後來赤戎軍背後的供給,是赤戎軍牢實堅固的基地。
也是因為有他,我才能四處謀劃。
萬萬沒有想到,最終背地裡刺我一刀的,也是他。
他做事說話總是慢慢悠悠:“大概是你來信,讓赤戎和堯幫北伐的第十日。我北上尋你不著,見到了他。李家曾是皇商,我幼時隨祖父進宮見過先帝。見他和先帝幾乎一模一樣,於是便多了心眼。”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