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聚好散,下次相見也不至於太難堪。
宋時韫見我神色不似作假,語氣慌亂了幾分:“你要去哪裡?”
“我說了,我成皇帝了,我要回宮。”
“放肆,你是我宋家奴僕。”見我不同往日一般哄著他,他臉上染了幾分怒,擺起了少爺的譜。
我知道他在怪罪我多日來一直不肯見他。
可我真的該走了。
沒有人天生就該哄著他人。
從前我哄著他,隻不過是因為我寄人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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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與你宋家賣身,待在宋家一是感念夫人救命之恩,二是為求一個庇護之所掩人耳目。”我一字一句清晰道。
當初混入宋府當丫鬟,確實是有難言之隱。
太子生性膽怯懦弱,卻能突然對我發難,定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若是他知曉我跌落懸崖沒S,豈不是又要對我大動幹戈?
所以我隻能在他如日中天之時避開鋒芒隱姓埋名,待他勢弱之時再伺機出動。
現下一切塵埃落定,我自然該回皇宮施展拳腳。
“不行,你得給我一個交代!”他SS拽著我不肯放手,撒潑耍賴宛如一個得不到糖的孩子。
我不禁想笑,一點點掰開他禁錮我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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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為帝,阻礙當然重重。
連登基那日天下暴雨,朝臣也能怪在我身上。
更有好事者,在京中散播謠言,道我流亡途中曾與高中金榜的狀元宋時韫互定終身。
宋時韫官職未定,不能參加登基儀式,所以他自始至終都並未見過女帝真容。
我聽聞他日日在家中怒罵,說自己清清白白,隻喜歡一個叫桑桑的婢女。
可惜那個婢女丟了,他怎麼找都找不到。
傳言中最離譜的是,所有人都說,先帝和太子都是我親手戕害而亡。
壽公公告知我消息時,我坦然一笑,流言是誰放出去的,我心中其實隱隱有答案。
一切是非自會在不久後揭曉。
中秋佳節,宮中大擺宴席祝賀諸位來京趕考取得功名的學子。
宋時韫亦在宴席之上。
我隔著幢幢人影,遙遙與他舉杯。
他看見我,手中的杯盞哐當落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響動。
“大膽。”壽公公尖細的嗓音令他回了幾分神。
他痴痴地望著我,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相信我真的從婢女搖身一變成了皇帝。
長姐蕭靜蕪因屢次救我於水火之中,在宴席上被我封為了鎮國公主。
我親熱地把她拉到我身邊,言笑晏晏:“長姐,多謝你一直傾心照顧我。”
“陛下真是說笑了。”
蕭靜蕪笑得有些勉強,滿頭珠翠掩不去眼下青黑。
看來我登基數日裡,她睡得並不安穩。
觥籌交錯,眾人喝到正酣之時,太子餘孽趁亂衝了進來。
宋時韫瞳孔緊縮,朝我衝過來意欲為我擋劍。
我心底暗罵,眼疾手快踹開他,扯過一旁的長姐蕭靜蕪擋在身前。
蕭靜蕪一聲慘叫驚起庭中無數飛鳥。
刺客原本直直衝著我的劍,在行至蕭靜蕪胸前時,生生偏了幾分,落在了她的臂膀。
我甩開蕭靜蕪,拍了拍手。
四方護衛齊齊上陣,刺客盡數被擒。
蕭靜蕪也被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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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韫從地上爬起來,站在我身邊驚魂未定,仿佛要將我看出個洞來:“桑桑,你沒事吧?”
我望了他一眼。
方才他為我擋劍,我可以勉強原諒他幾日前對我的出言不遜。
可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決。
蕭靜蕪在護衛的禁錮下不斷掙扎,悽厲的哭聲驚得一眾學子們連連後退。
想必大家都聽過傳言,篤定我是個不顧手足之情的帝王。
無所謂,哪個當皇帝的手裡不沾點鮮血。
我拂去黃袍之上的褶皺,施施然走到蕭靜蕪面前,甩了她一巴掌:“那年我遇害,你說父親容不下我,所以派人來圍堵我。”
蕭靜蕪白淨的臉上很快多了一道巴掌印。
她佯裝茫然,抬頭望我,眼角甚至含著幾滴淚珠:“陛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父親嫉妒你天資聰明,見你深得盛寵,所以才……”意識到我不再那麼好欺騙,她開始語不成句、倉皇辯解。
“住嘴。”我打斷她,哂笑兩聲,“當年之事,是你背後挑撥我和父親,說我欲取他而代之。同時,你又騙我說父親人馬已至,再不逃就隻能等S。”
“父親生性多疑,卻向來膽小怕事。我並不信他會謀害我!”
“是你一遍遍催我,讓我離開京城。長姐,你知道的,在這偌大的皇宮,我隻信你一人。”
蕭靜蕪眼裡的淚恍然落了下來:“陛下,你既然隻信我,今日又為何疑我?”
嘲諷一笑後,猶不解氣的我又甩了她一巴掌:“父親本來也不信我會背叛他,可見我真的帶著人馬離開後,他勃然大怒,糾集護衛們一路追趕,將我逼至了懸崖……”
我貼在她的耳邊,語氣裡充滿了恨意:“長姐,既然你如此厭惡我,當初又何必於冷宮之中救我出去。”
宋時韫擔心蕭靜蕪作困獸之鬥,抓著我不肯讓我靠近她。
她終於裝不下去了,慘然的臉色瞬間被恨意佔據,狼狽的樣子哪裡還看得出一絲一毫皇室貴族的影子:
“不過一個胡族之女,憑什麼能記在我母親名下,以女子之身當皇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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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差點忘記了,她母親是尊貴的太子妃。
而我的母親,卻是個一生下孩子就被太子拋棄、鬱鬱而終的胡族女子。
以至於我一出生,就被丟進了東宮偏殿,身邊隻有一個嬤嬤照看。
是蕭靜蕪偶遇了我,將我帶入了東宮主殿:“父親,妹妹真是可愛極了,可不可以讓她陪我玩兒?”
太子眼中的厭惡之色,在謀士三言兩語之下轉為了狂喜,他轉身斥蕭靜蕪:“什麼妹妹,這是孤的長子!”
從此之後,我便被記在了太子妃名下。
我並不知曉,蕭靜蕪的恨意原來從這麼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她赤紅著一雙,叫囂道:
“這皇位,父親能坐、你能坐,憑什麼輪不到我坐?”
我冷聲一喝:“就憑你為掩蓋真相親手弑父,你就永遠配不上蕭家的皇位!”
眾人哗然一片。
東宮宮傾之後,風聲鶴唳之下,並無人敢道明當夜真相。
可我又有何可擔心的呢?
事實如何,自然該由我這個主角來評說。
“你胡說,是你指使我!”蕭靜蕪掙扎道。
這次輪不到我扇她巴掌了,畢竟我的手也會痛。
宋時韫替我甩了她一巴掌,語氣裡充滿了厭惡:“陛下心慈手軟,不像你蛇蠍心腸。”
蕭靜蕪臉腫成了豬頭,卻依舊不忘折辱我,她偏頭打量宋時韫:“這是你落難之時服侍的商戶子?真是好大一張小白臉。”
宋時韫怒極:“先帝開恩科,不拘一格取賢才。微臣是於重重科考之中層層選拔出來的狀元郎!滿朝文武皆有目共睹!”
內廷護衛總領匆匆跪在我腳下,他目光朝向了被押跪在地的蕭靜蕪:“陛下,刺客們已嚴刑逼問,確實是先太子的部下。隻不過……”
蕭靜蕪怒目圓睜,厲聲掙扎怒罵:“一群廢物!”
“罷了。”我懶得再聽她口出狂言,讓人帶著她去詔獄好好謝罪。
她被護衛們拖了很遠,卻還是忍不住頻頻回頭:“蕭扶桑,我S也不會放過你。”
“那便讓你生不如S好了。”我冷然笑道。
宮中有不少法子可以讓人求生不得求S不能。
讓她痛痛快快去S,那誰來償還我落崖斷骨之痛?
“諸位學子對今日之事可有異議?”我抬眼望了望早已站起來聚在一起的學子們。
宋時韫率先站了出來:“陛下處事公正嚴明,身為今科狀元,微臣並無異議。”
宋時韫開了頭,陸續有學子接著表態。
我望著這一幕滿意極了。
真是不枉我耗費多年時間培養出了一個可用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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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去之後,宋時韫仍跟在我身邊不肯走。
“狀元郎,你該回宋府了。”天色漸暗,一日的宴席下來,我已有些疲憊。
何況,今日得知被至親至信之人背叛,我更沒心情陪他周旋。
他卻不知S活,擋在我身前問我:“桑桑,你培養我,到底是因為覺得我是個可塑之才,還是因為你想在朝中擁有一個領頭之人。”
對於他的問題,我其實仔細想過。
初初落難之時,對宋時韫的教導,我並無諸多想法。
但後來我見他確實有些才華之後,便動了旁的心思。
我低頭不語,驀然發現他今日所穿衣袍竟是我當宋府丫鬟時為他親手縫制的。
“你覺得,朕會將區區一個狀元放在眼裡?”我平淡地回應他,連表情都沒怎麼變化。
他氣急不已,坐在御花園的長凳上,悶聲不語。
月色溶溶,映出他如玉般的面容。
不知怎麼的,恍惚間,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初遇他的場景。
當年他一身清白卻被人汙蔑至谷底時,亦是此番鬱鬱寡歡的神色。
我笑了笑,敗下陣來:“朕挑中你,自然是覺得你聰穎且能為國家效力。”
他終於展顏,莞爾一笑:“那你看,我適合當皇夫嗎?”
“朕不喜歡輕視女子之人。”我轉身瀟灑拒絕,“壽公公,送客。”
我初登皇位,根基不穩,並不會考慮嫁娶之事。
可宋時韫總是日日來煩我。
我實在煩擾,送了他一個偏遠官職。
他進宮來找我要說法:“陛下,微臣是狀元郎。你將狀元郎發配邊關,這不太合適吧?”
“朕現在是皇帝,你卻隻是個狀元郎。宋卿,你在原地踏步啊!”我批著手裡成山的折子,看著他青澀的模樣,突然想逗弄他。
宋時韫臉色瞬間爆紅,支支吾吾,來回解釋:“陛下,微臣當時隻是生氣陛下不肯理我。”
“無妨。”望著折子裡青州城水災泛濫之事,我皺了眉,“宋時韫,朕培養你一身學問,並非指著你做這皇城裡不能幹政的皇夫。朕希望能你成為朕的手足,為朕鞭長莫及之事分憂。”
他跪在地上,神色裡多了幾分肅穆。
他年少時曾暗恨自己看不懂朝中風雨。
他也曾胸懷溝壑卻被處處打壓。
如今,這天下是我說了算。
我要他,為國為民,不拘於一方天地。
“去吧,青州城深受水災的百姓們需要你。當朕的耳目,為朕守山河、護百姓。”我走下龍椅,拍了拍他的臂膀,“這遠比為人皇夫更有意義。”
宋時韫出京那日,我登上高樓送他。
白馬之上,一身青衣的少年郎意氣風發。
我聽見他邊回頭邊喊:“陛下,待我回來一定入宮當你皇夫。”
身旁宮女們的偷笑聲此起彼伏。
我冷冷望去,心底卻有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在蔓延。
是離愁還是喜悅,我一時也分不太清。
壽公公通傳道:“陛下,該上早朝了。”
那道青色的身影漸漸成了一粒無法觸及的圓點,我緩緩收回了視線:“是該回宮了。”
遠處風聲蕭蕭,漫天晨曦落在了整座皇城,一聲嘆息悄然落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