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這才發現,枕頭底下藏著一根銀針。
望著窗外昏暗的夜色,我攥著長針,眉目一冷。
很好,縱使我想安分度過這多事之秋。
可總有人為難我,不肯放過我。
6
我收拾好平日裡宋時韫和宋夫人賞賜給我的錢財,一氣兒從後門出了宋府又拐去了青樓。
宋府是富商之家,賞賜之物價值也格外珍貴。
怡紅樓裡的茹月姑娘看著一堆金銀財寶直接紅了眼。
第二天一早,她就出現在了宋時迎的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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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精心設計的英雄救美很快讓宋時迎徹底淪陷。
素來被梅姨娘嚴加管教的他食髓知味,夜夜瞞著宋府眾人往怡紅樓跑。
“不好了!二公子被人發現昏倒在怡紅樓附近的巷子裡了!”
宋時迎被抬回宋府時,幾乎去了半條命,發尖一根血淋淋的長針貫穿了他的顱頂。
他成了口角流涎,四肢亂舞的傻子,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梅姨娘連夜敲響登堂鼓,找J女茹月要說法。
可茹月早就富商贖了身,背著包袱連夜離開了江南小城。
這世上,哪裡還找得到一個叫茹月的女子呢?
有的不過是一個行色匆匆的良家婦女。
任憑梅姨娘哭天喊說宋時迎是被人暗害,流言蜚語還是四處亂起。
於是無人不知,比起嶄露頭角的大公子,宋府二公子宋時迎才是個扶不起的爛泥。
宋二公子不僅徹夜狎妓、還被人所害傷了腦子成了痴兒,於科舉一道再無緣分。
沈老爺既然打定主意要送族中兒郎走科舉之路,遇上此等醜事自然是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為大局著想,沈老爺並不肯配合梅姨娘找出幕後真兇。
他又不是隻有一個兒子。
宋時韫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我為宋時韫磨墨之時,梅姨娘持刀衝進來說要與我拼命。
她會來,完全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若說這世上有誰能猜到宋時迎一事與我有關,那必定是梅姨娘了。
因為那根針。
那根她放在我枕頭底下意圖奪我性命的針,後來卻又出現在了她兒子的顱底。
我早有準備,在她衝向我時,院子裡的護衛魚貫而入SS壓住了她。
宋夫人並不知情此事,她對瘋癲的梅姨娘盛怒不已:“二公子自己不爭氣就算了,你一個姨娘竟然還想禍害大公子!”
幾巴掌下去,梅姨娘披頭散發,妝容邋遢,如同一隻索命厲鬼。
宋夫人押了梅姨娘,讓下人們狠狠打了她十幾杖,冷眼說要將梅姨娘發賣。
也不知受了刑的梅姨娘是從何處生來的力氣,竟然掙脫開了護衛們,朝著宋時韫拼命衝了過去。
宋時韫的腦袋重重磕在了地上。
周圍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可我卻笑了。
宋時韫這一磕,算是完完全全斷了梅姨娘的生路。
宋府後院發生的事情驚動了在外做生意的宋老爺。
他匆匆趕回宋府,看見昏迷不醒的宋時韫,差點也昏了過去。
7
宋夫人望著宋時韫直掉眼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便讓我這個婢女越俎代庖一字一句解釋事情發生經過:
“梅姨娘瘋了,大公子是被她撞昏的。”
“梅姨娘說,是大公子害的二公子受傷,她要大公子償命。”
“我們大公子最是心善,若是背了這樣的兇名,以後還怎麼在仕途一道光宗耀祖?”
人若是想要好好活著,那必定是會使盡渾身解數,將害自己的人打入谷底永遠爬不起來。
我深知沈老爺最看重的便是科舉、名聲,便字字句句有意戳進沈老爺肺管子。
於是他每聽一句,臉色便沉一分。
以至於梅姨娘到底瘋沒瘋,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梅姨娘和失智的宋時迎被沈老爺連夜趕到了離宋府百來裡遠的莊子上,二人再起不了波瀾。
宋府資源開始盡數朝宋時韫傾斜。
他越來越像一棵青松,無論身處何地都溫潤有禮,遠不似初見時的暴躁易怒。
幾年之後,北地時局穩定。
我跟著宋時韫赴京趕考,在京中置辦了另一處宋府。
他看我一路奔波,動情道:“桑桑,若我高中,一定娶你為妻。”
宋夫人雖感念我,卻仍舊覺得我身份太低,捏著我的手教我不準開口。
我低頭不置一言。
宋府隻是我落難時的棲身之地。
我其實從未想過要將自己的一生與宋府捆綁。
8
宋時韫運氣極好。
他開恩科之後,唯一一個被皇家欽點的狀元。
太子為鞏固民心,執政幾年來第一次親臨殿試,將策論第一名的宋時韫選為了狀元。
一切的時機都恰恰好。
譬如宋時韫高中狀元,譬如我送入宮中的書信有了消息。
天子病情驟然好轉,於朝堂之上當眾宣布幽禁把持朝政的太子,還下令遍尋被太子追S的皇長孫蕭扶桑。
我是在太子勢弱之時,才敢顯露出自己真實身份的。
蕭家子嗣單薄。
昔年太子為了爭權,迫我以一介女子之身扮成男兒去討天子歡心。
可等到天子病重,太子真正掌權之後,他卻又開始嫌我礙眼,要將我SS摁在泥裡,永遠也無法開口說出他遮天蔽日欺瞞世人之事。
畢竟,欺騙天子是S罪。
幸好長姐蕭靜蕪提前告知,我才能帶著舊部下朝南下逃離。
一路護送人等在行至江南之時被追S殆盡,我跌下懸崖被宋夫人所救。
後來,為了自保,我甘願入宋府當丫鬟傾心培養宋時韫。
所以,宋府並非我真正該施展拳腳之地。
皇宮才是。
我以病重為由,深居宋府不出。
甚至連宋時韫高中狀元,我都沒空露面;宋夫人樂得見我閉門不出,幾次三番替我擋回了宋時韫。
天子有令,不得錯過任何一個肖似皇太孫的人。
我趁太子幽禁,帶著我做太孫時手裡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進了皇爺爺的宮殿。
皇爺爺躺在病榻上,撐起身子看我,渾濁的眼裡流出淚來:“扶桑孫兒。”
我跪在地上,同樣淚流滿面:“皇爺爺,我騙了你。我是女子之身,並非您的孫兒。”
我父親太子殿下為人膽怯,害怕背上謀權篡位的罪名,所以把持朝政後並不敢手刃天子。
這也給了我機會當面同皇爺爺揭開太子虛偽的真面目。
當初太子年過弱冠依舊昏聩,被世人口誅筆伐不堪太子之位。
所幸皇長孫天資聰穎,陛下愛屋及烏,對太子稍緩辭色。
後來,皇長孫日益長大,太子屢獻奇策,贏得天子歡心。
沒人知道,屢獻奇策的是我、幫他贏得天子歡心的其實也是我。
皇爺爺嗓音喑啞,疲倦之色滿溢:“朕知道太子魚目混珠不堪重任,所以早就有意立你為儲君。”
“朕其實早知你是女子。”
“你能活著回來,朕很高興,可惜朕這幅身子沒法護住你。”
他轉頭喊道:“來人。”
大內總管壽公公呈上一張聖旨遞到我手裡:“殿下,拿好了。”
彼時我才知道,病重的這幾年,陛下一直在為我籌謀。
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朕大限已至,能為你做的隻有這個了。”
9
我朝著陛下深深一拜,隨後帶著他暗地裡給我培養的黨羽夜襲東宮。
太子殿下聽到動靜後,慌亂地穿好衣服從榻上滾下來,身旁跟著瑟瑟發抖的寵妾。
看見為首之人是我時,震驚懊惱等復雜情緒在他臉上一一上演。
半晌,他感慨了一句:“蕭扶桑,你怎麼沒S?”
是啊,我怎麼沒S呢?
若非一直對其充滿孺慕,我又怎會隱姓埋名,將所有良策悉數獻給賜予我生命的父親?我又怎會不設防備被他趕盡S絕?
可是,我就是沒S!
我不光不會S,我還要名正言順坐上他心心念念的皇位。
我拿出手裡的聖旨,一字一句念給他聽。
父親瞳孔驟縮,伸手就要奪走我手裡的聖旨:“憑什麼父皇不肯給我寫傳位詔書!”
這麼多年來,他為著一張詔書、為著所謂的皇室顏面,一直沒對皇爺爺下S手。
恐怕他也想不到,我會在今夜搶先一步拿到詔書。
從東宮裡衝進來的護衛們與我帶來的人兩相對峙、劍拔弩張。
我站在高臺之上,腳下是被捆綁嚴實的太子殿下,身後是無數守護我的皇家護衛。
我的聲音穿堂入室,裹挾著凜冽的秋風:“陛下已傳位給我,你們是願意追隨苛政無道的太子殿下,還是願意追隨我蕭扶桑?”
越來越多的皇家人馬從東宮外闖入,集聚在我身後。
東宮守衛們見大勢已去,紛紛放下兵器。
刀劍落地聲在暗夜裡無比清晰,太子殿下臉色越來越頹然。
我本不欲奪他性命。
偏殿裡卻突然衝出來一個人影,掠過重重守衛,一劍刺中了太子胸口。
護衛們守著我,一時不妨,讓長姐蕭靜蕪得了手。
太子SS瞪著蕭靜蕪,一口氣沒提上來,睜著眼睛斷氣倒在了地上。
“長姐,你!”我回頭怒吼。
蕭靜蕪卻跪在我腳下,紅著眼哭泣:“桑桑,長姐總算為你報了仇。”
哦,原是為著當年太子追S我一事,她才痛下S手。
可我還有好多問題想問問我的好父親呢。
昔年我恭順乖巧,事事以太子為尊。
向來謹慎的父親,為何會在一夕之間對我趕盡S絕、倒戈相向?
我望著腳下S不瞑目的父親,又望了望哭得梨花帶雨的長姐,深深嘆了一口氣。
10
處理完太子和先帝的喪事之後,在宋府稱病數日的我,打算與救我一命的宋夫人告別。
宋時韫不滿我多日不肯見他,攔住我的腳步,賭氣道:“如今我是狀元了,你還在原地踏步。”
我並不知曉他成為狀元之後曾駕馬看盡京城風光,就如同他也不知道我這些時日是如何提心吊膽。
笑意浮上嘴角,我輕飄飄揭過所有腥風血雨:“可惜,我成皇帝了,本來打算晚點告訴你的。”
宋時韫瘦削的唇角微翹:“你要是皇帝,豈不是牝雞司晨?”
笑意瞬間消失,我目光凜冽掃過他流暢的側臉:“你的策論時文都是我教的,甚至你考上狀元,也多虧我在考前為你多番預測時政。”
“到頭來,你竟瞧不起女子?”
我因他一句戲言生了氣,不欲與他多言,拂袖去見宋夫人。
昔日她救我一命,如今我為宋家培養出了一位狀元,我的恩報完了。
我在宋家的過往也該如雲煙一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