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抬眸，望向威嚴的帝王，虛弱卻擲地有聲：「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好，好一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你爹也說過一樣的話，不愧是顧大將軍的女兒啊！」
我眼中立馬露出自豪的神色，輕聲道：「臣女雖不曾見過父親威風凜凜的模樣，但也知曉父親一生為國為民，忠於天池忠於陛下，作為他的女兒，自然也不能丟他的臉。」
「好，好一個忠於天池，忠於朕。小瑜啊，這麼多年，你流落在外，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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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皇帝換了副神情，如家中長輩般，讓我起來，細細詢問這麼多年來，我過得如何。
「這顧府，家裡就剩你了，日後，你該如何議親啊？朕心疼你。
「你父親是當年和朕一起打江山的自家兄弟，如今，他卻隻有你這一個遺孤在世，朕心裡實在是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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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朕心裡，你就跟朕的女兒一樣，可惜，顧江流那個渾小子……」
皇帝說著，就露出了痛心的神情，說不下去了。
我一臉惶恐，外加悲痛，眼帶感動地看著皇上：「陛下，龍體要緊，切不可傷了身子。
「哥哥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實在有負皇恩，更對不起父親的教導，對不起顧家列祖列宗。
「臣女和顧氏滿門，都感念陛下仁慈，至於顧江流，在他做出通敵叛國之事時，他就不配當顧家子孫了！」
提到那個哥哥，我情緒稍稍不受控制，氣得握拳，皇帝見狀，又欣慰地看著我，說我沒有辱沒顧氏門楣。
隨即，皇帝問我今後有何打算，我神色漸漸恢復平靜，低聲道：「臣女沒有什麼大志向，曾經跟著師父，師父總說眾生皆苦，萬相本無，唯有自度。
「又聽他曾對別人說，做人，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顧瑜沒有慧根，哪怕跟著師父多年，也不曾參悟佛法，不能深刻理解慈悲為懷普渡眾生的真諦。
「但如今獨自在這世間，也該為自己找點有意義的事情來做，正如陛下勵精圖治，讓赤炎國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亦如臣女父親，保家衛國，S而後已。
「陛下和父親，都是顧瑜學習的榜樣，回京後，顧瑜曾多次流連於市井街巷，也漸漸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哦？你想做什麼？」
「經商。」
皇帝表現出了極大的詫異和興趣，問我：「你堂堂大將軍之女，為何那麼想不通，要去經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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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士農工商，商人最為低賤，然而我卻不這麼認為。
我對皇帝說，達成兼濟天下，我若經商大賺，也有能力接濟一些窮人，更能為國家提供稅收，充盈國庫。
我等子民受國家庇佑，自然要回報國家，況且，我一不懂治世，二不懂行軍打仗，隻是一介女流，又無心嫁娶，畢竟克親克夫，是師父為我算出來的，經商是我最好的路了。
商人的作用可大著呢，上則富國，下則富家，士農工商，缺一不可。
不過這隻是我的理想，或許，我沒有經商之才，隻能勉強維持生計，也算是靠自己雙手，養活自己，也為自己找點事做。
皇帝被我一句上則富國，下則富家弄得龍顏大悅，大手一揮，又賜下不少賞賜，隨即讓人送我回府。
離去的時候，耳目過人的我，似乎聽到皇上和太子殿下交談。
「太子認為，顧瑜這人如何？」
「回父皇，兒臣仔細觀察過她，她確實有點小聰明，也有顧家人的堅韌，同時又單純，赤誠。再怎麼樣，不過一介女流，掀不起大風浪。」
「你小看她了，不過，確實是一介女流，不足為懼。」
身上的痛在提醒著我，我經歷了些什麼，拒絕賜婚，又見了父親舊部，所以，這是皇上對我的試探，以及，對我的敲打。
可惜我這人耐心極好，十七歲，差一年，我就能回京和家人團聚。
誰承想，十七歲這一年，竟如此漫長，那我也不介意，讓我的十七歲，再漫長一點。
9
陳貴人小產的事，終歸沒算在我頭上，反而是宮裡的賞賜下來，昭告著世人，聖上對於我這個顧大將軍遺孤，還是有那麼一絲關心的。
回去養了幾日，身上的傷便好全了，我開始看鋪子，打算開一個茶館。
我畢竟是信佛之人嘛，自然慈悲為懷，接濟過不少乞丐，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同，因為我每天都會大發善心，甚至還僱了兩個瘸腿的乞丐在顧府裡看門。
某日路過巷尾，偶然見巷子裡頭，一小姑娘哭著喊著求自己爹娘不要把她嫁給老員外。
小姑娘渾身是傷，一直在跪地磕頭，卻被狠心的爹一腳踹開。
我走過去，周遭還圍著幾個鄰裡，聽了一會兒，便知道了大概。
小姑娘如今才十一歲，當爹的就想把她賣到這附近盡人皆知的老員外府裡了，這個老員外，最喜折磨幼女，超過十五歲的他還看不上。
而被賣進府裡的姑娘，沒有活過三年的，五兩銀子，就是買命錢了，這對父母，為了五兩銀子，要女兒S。
小姑娘手腳麻利，機靈能幹，一個人能幹三個人的活，然而有個好賭的爹，懦弱的娘，還有兩個弟弟，前頭一個姐姐，也早被賣給一個鳏夫了。
看了一會兒，我拿出十兩銀子，對她爹道：「我出十兩銀子，把她賣給我吧，正好我府裡缺一個伺候的丫鬟，我看她挺合眼緣的。」
就這樣，桃桃被我買了回去，成了我的貼身丫鬟。
她原本沒有名字，就叫二丫，那日我買了桃子給她吃，她吃得直流眼淚，讓我為她賜名，我便賜了桃桃這個名。
我的小茶館也開起來了，因為是我開的，所以一開始慕名而來的人很多，除桃桃外，又僱了一個小二。
不過因為小茶館過於樸素，茶也不是什麼名貴之茶，所以很快，那些有點身份的，來看過之後，都不會選擇在我這裡喝茶。
小茶館沒什麼不同，隻是有兩道點心，是我特制的，不過幾日便美名遠揚，生意倒越來越好。
於是乎，茶館裡，又多了一個叫雲兒的姑娘。
夜裡，我拿出筆墨紙砚，一筆一畫，在上面寫上幾個名字。
蕭雲乾，蕭子安。
陳默，春雨。
張末，成玉明。
蕭，是皇家。張末，是如今最受倚重的大將軍。
成玉明，曾經是我爹的副將，如今，成了宮中禁軍統領，且和張末交好。
這是已知的，所有仇人的名字，還有未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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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其實是我哥給我取的，娘親在信中告知於我。
我出生時，哥哥顧江流已有六歲，娘親說，他看著玉雪可愛的妹妹，說就叫瑜好了。
因為他最近剛好學會了這個瑜字，意為美玉，也代表著美好，所以，就給妹妹取名顧瑜。
我爹找人一算，我正好是水命，瑜字五行屬金，金生水，叫這個名字，再合適不過了。
哥哥十歲就跟著爹爹進軍營了，但每次書信，他總不落下，總會與我分享京城的趣事，軍中的趣事。
見字如面，每次看到哥哥洋洋灑灑的書信，我眼前仿佛浮現一個意氣風發又正義凜然的少年郎，說著豪言壯語，誓要保家衛國。
去了邊疆後，哥哥見識了諸多因為戰爭而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百姓，他更堅定了要保護自己國家的百姓，不讓敵國入侵的雄心。
這樣的人，你說他通敵叛國？我怎麼信？
這樣的人，他的下場是什麼？萬箭穿心。
姐姐倒沒怎麼給我寫過信，我隻能通過隻言片語，勾勒出一個愛美又自信的世家貴女形象。
倒是哥哥，在姐姐出嫁時，曾寫信說，他很不喜歡姐姐嫁的男人，不是因為陳默出身貧寒，而是覺得他心術不正，又慣會說花言巧語，不像個好人。
可惜姐姐被蒙蔽了雙眼，還因為陳默和哥哥吵過幾次架，非要嫁給陳默，早早地就把自己交了出去，懷了孕才告訴爹娘，爹娘無法，隻得同意了讓她嫁給陳默。
陳默原本隻是個一無所長的書生，家徒四壁，如今，卻有了偌大府邸，還有了官職在身。
甚至還有一個在宮裡當貴人的妹妹，還有多房美妾，這一切，都是怎麼來的？
春雨會告訴我。
11
每逢初一十五，是我在法華寺固定施粥的日子。
京中眾人皆嘆，顧家小姐顧瑜，心地善良，好善樂施，開個茶館賺幾文錢，全貼出去了。
不愧是顧老將軍的女兒啊。
傍晚回府路上，忽而一雙黑乎乎又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了我的腳腕。
我低頭一看，隻見那人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桃桃想用力拽開他的手，說已經沒有食物了，然而對方卻S不松手，看著我，喃喃地喊了句：「神仙姐姐……」
這個人，他長得有點像大將軍張末。
張末早年間行軍打仗，他夫人隨軍，誰知途中生產，因遇上惡劣天氣，加上半夜遇襲，長子出生才幾日，就丟失了。
此後尋找多年都未果，他的夫人鬱鬱寡歡，幾年後撒手人寰。
而張末的續弦生了三個都是女兒，沒有兒子。
我微微一笑，蹲下身，握住少年的手：「別怕，餓了是嗎？我帶你回家。」
桃桃擔憂地看向我：「小姐……」
我卻蹲下身，讓渾身髒汙的少年趴在我背上，背著他回了顧府。
洗幹淨後一看，更像張大將軍了，我開心極了。
少年是從南方一路逃過來的，南方水患，導致難民眾多，他能活著逃到京城，當真是有本事的。
我親自為他煮了一碗三鮮面，溫柔地注視他吃完，對他道：「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親弟弟，我的親人，你叫顧弋。」
弋，獵取飛鳥的箭，顧弋，我希望你會是我射向張末最鋒利的一支箭。
少年滿眼依賴地看著我，仿佛我是他的救贖，低聲道：「姐姐……」
12
南方水患提醒我了，我又可以做事了。
其實，我爹給我留了一大筆錢財。
因為師父要我在信裡說，銀兩不夠花，說師父老是惹禍，要喝酒要吃肉，還要得罪人。
所以，我爹打了勝仗後，悄悄藏了一些戰利品，還有聖上的賞賜，他都留了不少，埋在顧府院子裡的榕樹下。
就怕哪天我跟著師父，要餓S了，這是我們家的秘密，姐姐不知情。
爹娘都覺得姐姐心裡藏不住秘密，又怕姐姐多想，加上後來姐姐因為陳默，和家中多有口角，便沒告訴她。
哥哥在信裡說，這些是我和姐姐的退路，他總覺得陳默會負姐姐，萬一哪天他和爹都出事了，我和姐姐兩個女子，有銀錢傍身，也不至於走投無路。
第二天早上，我照舊帶桃桃出去吃豆花，我做什麼，大家都不奇怪了，畢竟，我不是貴女出身，我和尋常人家，並無不同。
這家豆花鋪子已經開了十七年了，在西巷也小有名氣，老板娘調制的一手鹹香豆花味道好極，讓人流連忘返。
我坐在裡頭等，桃桃和老板娘在說話，豆花鋪子的老板，低頭，在一旁挑豆子。
「去一趟南方，按照上面的指示做，銀兩晚點你過來顧府拿。」
老板眼也不抬，低著頭繼續挑豆子，嘴唇不見嚅動，幾不可聞的一聲：「是，小姐。」
